正在山林之中穿行的梁萧,趁着众人休息的工夫研究地图,因为担忧,渐渐感到心烦意乱。
“我带了干粮,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跟上!”
不等梁萧说完,玄卫们纷纷跪下恳求。
“南国毒虫野兽太多,危机四伏,王爷万万不能孤身一人!天下可以失去臣等,不可失去王爷!!”
“那位钜子若是知晓王爷如此亲身犯险,只会于心不安!”
众人言辞恳切,梁萧也无可奈何。
他何尝不明白众人的忧虑。
为了早日驰援邢风,他精打细算,甚至赶在南征部队后勤完备之前抵达金陵。
但他仍觉得不够快。
就在梁萧惆怅之时,前方一名燕云铁骑斥候赶来联系,兴奋道:“帝君!雷将军领兵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各地百姓争相献上家中余粮!不过,雷将军牢记帝君教诲,以金银回赠,并叮嘱那些百姓筹备上好草料,等待后方部队!沿途补给充足,足够千人快马加鞭!”
闻言,梁萧这才起身,欣慰道:“雷洪干得好!”
大楚百姓感念大周将士秋毫无犯,甚至回赠金银,沿途为后来军队筹备粮食和草料,让梁萧这一千人得以快速补给,放心赶路,行军效率足足提升了一半。
无名村,已故梁亭家门口。
面对前所未有之强敌,皇朝雪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声叮嘱身后随从。
“护送钜子和村民撤离,此地有我断后。”
秦勋道:“你快走!”
皇朝雪恍若未闻,身后随从也陷入两难,只能挡在秦勋身前,以防天日骑兵们暴起突袭。
阿喀琉斯打量着皇朝雪,见他始终从容不迫,也不禁忌惮,立即下马。
直觉告诉他,若是想要凭借圣龙影的战马优势,一定会适得其反。
他有刀枪不入的宝甲,圣龙影可没有。
这皇朝雪既然是十几年前便已闻名于世的刀皇剑尊,配合宝刀宝剑,斩杀圣龙影不在话下!
皇朝雪与阿喀琉斯对视,心中开始计较。
有生以来,他只在当年面对钜子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自信。
而眼前强敌,眼如毒蛇,面如苍鹰,无论身形还是气度、装备,带给自己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即使是当年钜子也做不到。
当然,关键还是那一身装备。
顶尖武者决死,纵然棋差一着,往往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同归于尽也并非什么稀奇事。
自己想要跟这个传说中的“神之子”同归于尽,恐怕都是一种奢望。
但他有必须守护的人。
无论如何,不能让钜子饮恨于此!
每坚持片刻,秦勋的生机便能再多一分。
地上惨死的梁亭,让秦勋悲痛万分,此刻无论他如何呼唤,皇朝雪也无动于衷。
秦勋浑身乏力,唯有哀叹。
他当然明白皇朝雪的决心。
倘若不能保住他这钜子一命,生不如死!
为何……
秦勋从未有过如此痛恨自己的时候。
同伴,挚友,侄子,义父,还有那位姑娘……
这一路走来,太多人为自己而死,而自己却总是无能为力!
“皇朝雪,我求你,走吧!!!”
面对秦勋的哀求,皇朝雪依旧无动于衷。
阿喀琉斯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即将死别的两人,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秦勋,在你出现之前,从来不曾有人能过脱离我的掌控!是你,让我在伟大的克丽丝缇女神面前颜面扫地,无数次丧失表现的机会,从此抬不起头来!”
“而现在,我会让你明白何谓生不如死。而你的一切痛楚,对我而言其实微不足道,最终不过只是我迎娶克丽丝缇、登临神位的垫脚石罢了!”
秦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理会阿喀琉斯,只是不停哀求皇朝雪撤离。
皇朝雪道:“钜子,你我皆已累了。”
闻言,秦勋终于陷入沉默,凄然苦笑。
是啊!
后来他与皇朝雪何其相似。
这一生,他们都亏欠了太多太多人,却为那“盛世愿景”,求死不能,忍辱负重。
都累了。
皇朝雪见秦勋陷入沉默,终于满足一笑,心中却仍感愧疚。
他没敢告诉秦勋,楚仪怀了自己的骨肉。
否则,只怕一起到了九泉之下,秦勋都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仍在守望的妻子,皇朝雪目光坚定,一字一顿道:“钜子,你要活下去,不可就此消沉,辜负大家的期望。”
秦勋知他心意,凄然道:“我答应你便是……”
远处走来的阿喀琉斯更是得意万分。
“好感人的诀别!可惜,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阿喀琉斯已经走近皇朝雪五丈位置,二人目光接触间,皆是杀机毕露。
“中原高手,确实气度不凡,不似我西方……”
阿喀琉斯见他依然气定神闲,也不禁暗暗称奇,不敢轻敌。
他锋利的宝刀固然危险,但背上的那把剑或许才是最致命的。
双方只是对视良久,后方天日骑兵也慢慢逼近。
就在此时,皇朝雪随手从腰间取出一柄小剑投射,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原来是一名靠近的天日骑兵被皇朝雪的飞剑射穿喉咙,当场倒地身亡。
阿喀琉斯眼神一凛,咬牙切齿道:“你们退后!”
不等阿喀琉斯说完,又是一柄飞剑射穿一名天日骑兵右眼,当场击杀。
阿喀琉斯微眯着眼,随手一刀,击飞了近在咫尺的第三剑:“雕虫小技!”
天日骑兵们惊恐后退,怔怔地盯着皇朝雪,不敢置信。
距离虽近,但能如此轻易射杀天日骑兵,着实不可思议!
他们可是浑身披甲,只露出脖子的缝隙和七窍,那两人也没能逃过一劫!
第一个被射杀的人,脖子上的伤口是和下巴平行的。
那柄飞剑居然能顺着微小的缝隙取命!
“中原,竟有如此奇人?”天日骑兵们连退数十步,惊魂未定,终于明白阿喀琉斯为何不敢轻敌了。
不留下圣龙影,只怕宝马也难逃一死!
阿喀琉斯并未被皇朝雪激怒,只是灵机一动,笑道:“你明明可以明哲保身,却上赶着一起来送死,可见秦勋在你心中的地位。不如这样,将秦勋作为人质,你为我效力,刺杀大周要员,如何?”
回应他的,是皇朝雪若有所思的眼神。
“心动了?”阿喀琉斯笑道。
皇朝雪一字一顿道:“听说金发碧眼的天日国人,狡诈多端,唯利是图,甚至六亲不认,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阿喀琉斯眉头一拧,道:“等价交换,有什么问题么?”
皇朝雪道:“你身后还躺着两具自家将士的尸体。”
阿喀琉斯不以为然道:“他们是为克丽丝缇而死,死得其所,死得光荣!你若是弃暗投明,一切既往不咎。”
皇朝雪陷入沉默。
阿喀琉斯不耐烦了,喝道:“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不等皇朝雪回应,后方惊恐的天日骑兵纷纷提醒:“阿喀琉斯大人,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阿喀琉斯恍然大悟,终于恼羞成怒:“原来如此!此地远离郡城,但你们能赶来支援,其他人未尝不可!皇朝雪,你在自寻死路!!”
言语间,阿喀琉斯终于疾冲而来。
被识破心思的皇朝雪,也终于抽刀迎敌。
众人只见战场上两道寒芒交会,定睛一看,原来是皇朝雪的宝刀与阿喀琉斯的神刀正式交锋,交锋处火光迸射。
皇朝雪只感到虎口发麻。
他天生力大无穷,但面对眼前的天日教神之子,终究还是逊色一筹,被震得虎口发麻。
但此刻他已无路可逃,也不容后退。
再退,死的人便是秦勋和众多随从。
“能格挡天日神锋而不断,倒也不失为宝刀!”阿喀琉斯不吝称赞,随即便是抽刀连砍,势如风雷,招招直取咽喉、腰腹、双眼等各处要害。
皇朝雪奋力格挡,面对占据主动权的阿喀琉斯,倍感吃力。
不能后退,他的刀剑根本施展不开,只能被动防御。
阿喀琉斯见火候到了,突然抽刀后退,一脸索然无味,笑道:“看来你无法发挥全力,来,向前十丈,我先杀你,再杀秦勋不迟!我要天下人明白,中原高手在神之子面前不值一哂!!”
闻言,秦勋身侧的大楚随从们纷纷面露鄙夷。
他们早已看出来了,阿喀琉斯力大无穷,皇朝雪格挡支绌,对方先让皇朝雪吃过足够的闷亏之后,才宣称公平一战,何等无耻!
但此刻他们都希望能为秦勋争取时间,也不敢声张,纷纷恢复淡定,默默注视战场,暗暗为皇朝雪捏了把汗。
他们都是军队里的一等好手,当然也能明白,接下来皇朝雪将要面临怎样的绝境与羞辱。
皇朝雪并未拒绝阿喀琉斯的“公平”邀战,见阿喀琉斯不断后退,也大方向前。
即使深知阿喀琉斯在玩弄人心,羞辱自己,此刻他已无从选择。
身后便是众人性命,阿喀琉斯的任何看似公平的提议,他都已无法拒绝。
阿喀琉斯见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也深感满意,哈哈一笑,瞬间变脸。
天日神锋索命而来,刀影几乎笼罩皇朝雪。
“铿——”
战场上金属撞击声连绵不绝,皇朝雪不再被动格挡,时而交锋,时而闪避,又欺身上前。
那阿喀琉斯身为神之子,反应力同样惊人,凭借长兵器优势,尽可能避免皇朝雪近身,偶尔被欺身上前,也可以刀柄格挡,但仍是中了皇朝雪几刀。
这一刻,阿喀琉斯竟有些心惊胆战:若自己没有一身宝甲护体,对方再往刀上淬毒的话,那自己必死无疑!
交手不过片刻,皇朝雪便已发现端倪:自己的宝刀已经被砍出缺口,对方的银色宝刀却是未损分毫!
“那是银龙金?”
皇朝雪心中了然。
自己的宝刀也是吹毛断发,但面对这种神秘的“银龙金”武器,终究是落入下乘,不能再强行格挡。
战场上交锋的刀影,让人眼花缭乱。
除了交锋二人,只有秦勋看得真切,越发不安。
那阿喀琉斯并不是空有蛮力和装备,出手也是快如闪电,甚至不下于皇朝雪。
“咻!”
皇朝雪终于觑准要害,一刀捅在阿喀琉斯心口,却并未刺穿铠甲,反而连人带剑被弹开数尺。
“那是白龙金铠甲!”秦勋当即提醒。
“居然有足够制作全身甲的白龙金?”皇朝雪同样面露惊讶,立即收刀急退。
阿喀琉斯摸清皇朝雪速度与力道之后,终于不再保留,改为欺身上前。
天日神锋如同雷霆闪电,招招逼命。
皇朝雪即使没有轻敌,面对暴起发难的阿喀琉斯,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支绌。
不能随意格挡,已经限制了他的发挥。
“刀皇剑尊,大周刀剑之巅峰,不过如此!”
阿喀琉斯再也难掩心中得意之情,轻蔑狂笑。
“嘶——”
皇朝雪仓促闪避,左肩软甲依然被横扫而来的天日神锋划开,瞬间血流如注。
吐蕃宗教奉为至宝的软甲,面对银龙金打造的天日神锋,形同虚设!
初次挂彩之后,皇朝雪的招架越来越支绌,但为秦勋与随从、村民,决不允许自己当场速死,不得不随手取出腰间飞剑,射向阿喀琉斯双眼,却被阿喀琉斯侧头闪避。
“雕虫小技!”
阿喀琉斯仿佛猫捉老鼠,一路追逐皇朝雪。
皇朝雪忍着肩膀血流如注的伤口,不停闪避。
反观皇朝雪的宝刀,屡次砍在阿喀琉斯身上,对方却是毫发无损。
阿喀琉斯又不耐烦了,转身作势要冲向秦勋。
皇朝雪心中一惊,立即侧身上前拦截,却不料阿喀琉斯反手一刀落下——
“啪!”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秦勋与随从们目眦欲裂:“皇朝雪!!”
原来,阿喀琉斯以刀背猛击,强行敲碎了皇朝雪的左肩!
“中原刀剑巅峰,面对神之子,也只能如耗子遇见猫一般,被神之子玩弄!”天日骑兵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皇朝雪忍着剧痛,拖着已经残废的左臂,右手挥刀,奋力格挡。
但身体受到如此创伤,刀皇剑尊已经不复昔日风采。
“噗!“
又是一刀刺穿了皇朝雪的右大腿,皇朝雪吃痛反击,却被阿喀琉斯轻易格挡。
紧接着便是一刀刺穿左边大腿。
两腿残废,即将倒地,皇朝雪仍然保持沉默,咬牙切齿,右手一刀猛击地面,身体随之弹起,反手一刀投向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眼神一狠,侧头闪避,却不料皇朝雪顺势抽出背上宝剑,一间朝着他的双眼横挑而来,迅如雷电!
“什么?!”
阿喀琉斯惊恐低头,勉强躲开了这致命一击,随后一刀斩断皇朝雪右臂!
“皇朝雪!!”
秦勋早已泪如雨下,却因为病体残躯,浑身乏力,动弹不得,痛彻心扉。
随从们早先已经听过皇朝雪叮嘱,纷纷守在秦勋面前,严阵以待。
皇朝雪若是战死,他们便是秦勋最后的人墙!
此时皇朝雪已经四肢残废,倒在地上,右臂切口血流如注。
“刀皇剑尊,在神之子手下,居然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了!”
阿喀琉斯看着倒在地上的皇朝雪,蹲了下来,揪起皇朝雪的衣领,笑眯眯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怎么一直不出声啊?你真不怕疼么?”
皇朝雪只是面露微笑,看着眼前的阿喀琉斯,额头猛地向前一顶。
“啪!”
这决死的一击猝不及防,阿喀琉斯抽身急退,依然被击中下唇,挤压尖牙,顿时血流如注。
“啊!!”
阿喀琉斯惊怒交加,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看着手上的血,终于陷入暴怒。
“你让老子流血了?!”
暴怒的天日神锋刺穿了皇朝雪的腹部,紧接着便是连捅数刀。
“我是神!神是不能流血的,你不明白吗!!”
此刻的阿喀琉斯已经彻底疯狂。
皇朝雪依然默不作声,咬牙忍受。
“皇朝雪……”秦勋向着远在十丈开外的伸出颤抖的手,扑了个空,万念俱灰。
“你该死了,给我看着!下一个便是你心心念念守护的钜子!”
阿喀琉斯抽出插在皇朝雪腹部的天日神锋,满脸狰狞,走向远处的秦勋,不断逼近。
皇朝雪侧身一滚,只求以残躯拦截强敌脚步,却被一脚踢飞。
秦勋握紧手中宝剑,咬牙道:“你们退后!”
随从们纷纷道:“大丈夫何惧一死!”
望见视死如归的众人,阿喀琉斯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正当众人绝望之际,远方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便是数支飞剑穿空而来,直取阿喀琉斯五脏六腑。
“又是雕虫小技!”
阿喀琉斯冷然一笑,挺身受剑,后方却飞来几个发臭的水袋。
“有毒??”
阿喀琉斯连忙后退,定睛一看。
原来是剑沧浪和秦一起率众来援,身后众人一起抱着一根一尺直径、三丈长的木柱,也飞扑而来。
数十人同时抱木冲击,势头凶猛,阿喀琉斯终究还是不敢硬接,侧身闪避。
剑沧浪立即抽剑上前,剑势凌厉,秦也暴怒抽刀,二人夹攻,招招直取阿喀琉斯咽喉与五官。
“还有高手??”
察觉二人出手神速,招招取命,阿喀琉斯不敢大意,立即虚晃一招,逼退剑沧浪,转身跳上圣龙影。
秦与剑沧浪也不追赶,当挡在皇朝雪身前,怒视着阿喀琉斯,心中惊疑。
“那不是白龙影么?”
阿喀琉斯眼见后方援军越来越多,意识到自己大意玩砸了,狞笑道:“秦勋,你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撤!”
天日骑兵一日连遇两名飞剑高手,也不敢久留,跟着阿喀琉斯拨马就走。
“皇朝雪!!”
秦勋在众人的搀扶下,来到皇朝雪身边,握紧了皇朝雪的手,泪如决堤。
剑沧浪逼退强敌,也转身跪倒在地,取出伤药为皇朝雪紧急止血,满脸悲戚。
“师弟啊!!”这一刻,秦悲痛无措。
自己和剑沧浪全速追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皇朝雪带领众人,也在全速搜寻秦勋啊!
早已意识昏迷的皇朝雪,听到秦勋呼唤,缓缓睁眼,看见秦勋安全,终于如释重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钜子,你的眼泪只能为苍生而流。”
“可你也是苍生一员……”秦勋哀声道。
皇朝雪无言以对,忍痛道:“钜子,请替我转告楚仪,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秦勋连连点头,眼中泣血,无限痛苦:“若这世间不曾有过钜子秦勋,或许你不会有这等悲剧……”
皇朝雪安慰道:“没有钜子的人世,何等凄凉,我不敢想。”
闻言,在场众人潸然泪下,却又生怕打扰皇朝雪交代遗言。
“剑宗,依楚之事,我……”
剑沧浪连忙道:“我与剑族子民,早就不恨你了……”
皇朝雪微微点头,又看向秦:“师兄……”
秦含泪哽咽道:“往后,我会收你的孩子为义子义女,亲自教导。”
皇朝雪感激一笑,又看向秦勋,道:“钜子,欲成太平之幸福,必承太平之痛楚。我也是墨家一员,你不能让奋战牺牲的众人失望……”
闻言,秦勋握紧皇朝雪的手,将他抱在怀里,一字一顿道:“我答应你便是,从此我将视楚仪为亲妹,你们孩子便是我的侄子外甥……”
皇朝雪终于满足,注视着秦勋,满怀不舍,在秦勋怀里合上双眼。
这一刻,他只感到如释重负。
“钜子,只愿来生,人世烽火已靖平,你我能是兄弟,无有恩仇。”
一代传奇,侠之大者,刀皇剑尊,撒手人寰。
今日敦煌,万家灯火,飞雪连天,昼夜无休。
石窟内,高僧乐尊盘膝坐在壁画前,轻敲木鱼,若有所感,终是不忍,失声悲叹。
“那一日,先是钜子辞别小僧,数月之后,便是刀皇剑尊来访,却是一样的辞别之语。”
“吾道不孤,义无反顾。”
“哀哉,痛哉。”
得道高僧感念二人决心,终年为二人诵念佛经,普渡苍生。
吐蕃人有雪山信仰,雪是圣洁的存在。
满天飞雪,有些许轻轻雪花飘进石窟,侵染这满地佛光。
就近的佛寺传来清绝钟声,似是与这满天飞雪诀别。
石窟的壁上,是多年来皇朝雪与秦勋联手,用心绘制。
诸多飞天,美轮美奂。
尤其是皇朝雪与钜子联手绘制的第一幅,更是叹为观止。
正如巴蜀侠女楚仪翩翩起舞,如谪落人世的飞仙,眉眼带笑。
壁上那微笑的面容,也是她。
他们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此,永垂不朽。
逼退阿喀琉斯之后,秦和剑沧浪立即带队护送秦勋和村民,返回当地郡城。
路上秦勋才得知,吴王与天日教联军发起突袭,南方接连失守。
失去皇朝雪的秦勋,望着两具分别装有皇朝雪和梁亭遗体的棺椁,失魂落魄。
皇朝雪与依楚等人舍命救他,他这条命,早已不是为自己而活了。
但活着是如此的煎熬。
回到郡城之后,剑沧浪安慰秦勋:“钜子节哀顺变,早日殄灭邪众,肃清吴王,方能告慰刀皇剑尊等人在天之灵!”
秦勋郑重点头,打起精神,道:“我也明白,你心里仍有诸多疑问,直说无妨。”
剑沧浪与秦对视一眼,见对方点头,也不再迟疑,道:“我想了解,当年我姐死亡的具体真相,至少要给家里一个交代……”
秦勋苦笑道:“我说的,你能信么?”
剑沧浪点头道:“这么多人能为了你奋不顾身,我有不信的理由么?”
秦勋一怔,叹息片刻,娓娓道来……
月色朦胧,剑沧浪也无奈感慨。
“当年我姐突然送来一封家书,说要保护钜子,我们全家都傻眼了。原来,当年之事如此曲折。我姐竟然用自己一命,解了刀皇剑尊与你的血海深仇……”
秦勋不禁怆然:“我这一生亏欠的人太多,每每觉得自己该如释重负之时,又总是再添牺牲……”
剑沧浪连忙握紧了他的手,严肃道:“那你可要好好活着,把我姐和刀皇剑尊他们的那一份,一并活下去啊!刀皇剑尊的遗腹子还等着你教育,遗孀不能没有你和秦叔叔的庇护。”
“教育?我怎敢再教育他人呢。”秦勋失魂落魄。
秦终于开口了:“钜子,你的悲痛和愧疚,我完全可以感同身受!但你要清楚,他们都是有志之士,为何奋不顾身?难道不是因为与你志同道合,希望能让你更好地为苍生谋福?你若就此消沉,他们岂不是白白牺牲了!那阿喀琉斯,还在逍遥法外!”
秦勋努力平复心情,郑重点头:“是,我会全力以赴,为众人报仇雪恨……”
随着邢风的南方郡城接连失守,叛军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北方腹地。
在马车的护送下,秦勋终于安全回到大楚京城,与邢风相会。
久别重逢,邢风并未有任何喜悦,一见面便握紧了秦勋的手,叹道:“辛苦你们了!”
早在秦勋回来之前,他就提前接收了将士们送来的皇朝雪的讣告。
秦勋急问道:“大周那边,如何了?”
女帝夏侯蕙道:“武王御驾亲征,正在派遣精锐,尽快驰援京城,很快便能两国一统。”
“什么?”秦勋吃了一惊,嗫嚅道,“我一再告诫,武王不可以身犯险……”
邢风安慰道:“他既然执意南下,想必也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必担忧!眼下叛军猖獗,我军战斗力本就有限,又被迫清洗世家,如今难以抵抗。我正在召集东西各地军队勤王,李将军亲自领兵南下迎敌,但只怕不是对手。”
秦勋提醒道:“南方军队军备松弛,的确不是对手,如今阳龙郡地势特殊,可以据险而守,阻击敌军,以待援军。”
邢风道:“待你养好身体之后,还需要你一同擘画。”
秦勋郑重点头,道:“我来之前已经听说,天日教已经从孔雀王朝带来大量的天花病人,如今情况如何?”
邢风叹道:“此疫危险,防不胜防,朝廷暂时又无力效仿武王的牛痘预防之法,惠及全国,阳龙郡南方的县城青叶县,已经混入了敌人的天花病人,如今全城爆发,堪比人间地狱,我们只能先切断阳龙郡与青叶县之间的通路,权当封锁……”
言语间,邢风羞愧无地。
名为封锁,实为舍弃!
但如今北方各地自身难保,一旦放任天花肆虐,军队战斗力大打折扣,损失将会扩大到十倍乃至数十倍……不等大周部队来援,京城便已陷落了。
秦勋沉默良久,叹道:“邢公子不必自责,眼下大局为重……”
邢风只是苦笑点头,不复多言。
现场众人陷入沉默,同感羞愧。
大楚的情况越是危急,他们越是明白两国一统的重要性。
再任由吴王和阿喀琉斯作乱,届时死伤的百姓将是数以百万计,甚至上千万。
整个大楚的人口才多少!
良久,秦勋才道:“邢公子,我需要了解阿喀琉斯动向,按照如今的局势,最迟半个月,他便能杀到京城,京城百姓可就等不到王师救援。”
邢风道:“你只管擘画,我与李将军他们见机行事,若有必要,全力配合!”
秦勋望着地图上代表接连失陷的红线区域,陷入沉思。
阿喀琉斯回归乐民郡之后,跪在艾丽缇身前,满脸崇敬。
“伟大的克丽丝缇在上!我,神之子阿喀琉斯,已经斩杀刀皇剑尊皇朝雪,此人谋害本教精英过百,终于伏诛,大快人心!!”
“至于秦勋,病入膏肓,已经活不长了……我并不是因为玩弄他们而延误战机,实在是因为他们罪大恶极,就算我想一刀了结他们,万千将士和无数教徒也不会答应!我们需要这两人的惨死,鼓舞士气!”
言讫,阿喀琉斯也不禁郁闷。
他本想好好拿二人泄恨,怎么也料不到会有这么多援军出现。
那些援军但凡再慢一个呼吸的时间,也够他处死秦勋了。
艾丽缇只是面无表情,道:“神之子,请你去忙你的。”
阿喀琉斯惶恐道:“伟大的克丽丝缇!就算秦勋命不久矣,最迟一个月之内,我必攻取大楚京城,为您献上他和邢风夫妇的人头,绝不让您双手染血!”
艾丽缇道:“去吧。”
阿喀琉斯顿时精神抖擞,激动离去。
艾丽缇冷漠地扫了一眼阿喀琉斯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向北方。
那片土地,从来不乏舍身成仁之士……
墨家钜子,明明有逐鹿中原的枭雄之资,也如此奋不顾身,以身犯险,奔赴大楚南方……
她能猜测的这一切原因,或许……
都是因为自己不曾见过真容的那个男人?
阿喀琉斯离开行宫之后,一名金发碧眼的女教宗满脸谄媚迎了上来,小声提醒。
“神之子呀!您不在的时候,那个吴王贼眉鼠眼地看着伟大的克丽丝缇,全无半分矜持,这是对神的亵渎!”
闻言,阿喀琉斯勃然大怒,朝远处招了招手。
一名侍者立即端来装有血淋淋婴儿手臂的盘子。
阿喀琉斯随手取来两根婴儿手臂,丢进嘴里,嚼得吱吱响,紧接着满嘴流血。
“带我去见吴王!”
女教宗顿时满脸痴迷。
吴王行宫内。
吴王和部将望着台下满嘴是血的阿喀琉斯,也不禁面露惧色。
这是哪来的吃人怪物?
但他的确是无敌的!
就在刚才,他们收到了消息,大周的传奇刀客,假死退隐的刀皇剑尊皇朝雪,就是惨死在他手里……
这意味着,无论是战时还是平时,他都是刀枪不入……
一个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所向披靡的将军,对军队而言意味着什么,与阿喀琉斯先交战过、再联手作战过的吴王麾下众将,深有体会。
那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与之为敌了!
如今可是好不容易与他并肩作战!
“阿喀琉斯,本王按照你的战略,先释放天花蚕食邢风治下的百姓,再突袭邢风的南方郡城,战无不胜,你的确有勇有谋!”
阿喀琉斯沉声道:“吴王何故对伟大的克丽丝缇无礼?”
吴王早有准备,连忙解释道:“伟大的克丽丝缇,完美无缺,本王初见时难免失态,然后便是自惭形秽。也只有像你阿喀琉斯这样的勇士才配得上克丽丝缇啊!”
阿喀琉斯对吴王的回答甚是满意,擦了擦嘴角的婴儿血,道:“从现在起,我会亲自领军,后天即可进攻阳龙郡,必取之!”
吴王狂喜点头:“准奏!”
阿喀琉斯离开后,吴王看着满脸敬畏的众将,心里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再任由阿喀琉斯领兵的话,早晚这些将军都要被他折服?
夜里,艾丽缇正在调制药水,台下数百信徒虔诚拜倒在地,等候指示。
一名信徒从外面焦急闯进,激动道:“克丽丝缇殿下,我们按照您的指示,以牛痘预防天花,卓有成效!大家都没有染上天花!孔雀王朝国内也送来喜讯,都是卓有成效!”
“伟大的克丽丝缇!!”
台下数百心头以头抢地,感激涕零。
艾丽缇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回应。
她身前的桌上,放着一份大周日报,讲述的正是武王义庄如何预防天花。
这一年里,她接受了恩师大祭司的建议,也让信徒尝试,的确卓有成效,而且牛痘不会毁容。
谁承想,因为预防效果绝佳,信徒为此大肆宣传。
国内则是由大祭司安排人员宣传,把所有功劳归于“克丽丝缇”……
但只有她和大祭司清楚,真正让孔雀王朝避免天花肆虐的人,是大周帝君,梁萧。
当然,孔雀王朝不遗余力预防天花,为此消耗国库里大量财富,并非与民为善,而是有别的目的。
无惧天花的孔雀王朝民众,尤其是天日教信徒,可以放心地把天花带往其他战区,轻易瓦解敌人的防线……
作为至高无上的克丽丝缇,她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发展。
她和大祭司都有自己的打算。
但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她一直心神不宁。
这是她泯灭作为人类情感以来的第一次经历。
那个易容的男人,以萧清的身份,甚至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她明白,自己必须见他一回,与他谈判!
但他会同意么?
艾丽缇陷入沉思。
就在此时,又一名女兵焦急赶回来汇报。
“殿、殿下!大事不好了!!经确认,帝释天与阿修罗统领的军队,被大周军队彻底击溃,应该已经全军覆没!!”
闻言,台下信徒浑身战栗,惶恐不安。
“怎么可能!我们有无敌的战象!!”
“败了!真的败了!”那女兵哀痛不已,跪向艾丽缇,封赏急报。
艾丽缇随手取来一看,道:“一定是大周帝君御驾亲征,一般的大周将军不可能打出这等歼灭战。”
“伟大的克丽丝缇,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惊恐之际,阿喀琉斯从外面闯了进来,与送信的女兵眉来眼去之后,朗声道:“我,神之子,阿喀琉斯,愿为伟大的克丽丝缇歼灭大周军队,阵斩大周帝君梁萧!!”
艾丽缇道:“大周军队藏龙卧虎,除了梁萧本尊,还有无数将帅,诸葛定,常破浪,公孙无极,沐凌霄,王破军,顾平休,司马陵,司马弘,皆不容小觑。”
阿喀琉斯傲然回应:“不过土鸡瓦狗而已!那些人交给我们的天日骑将即可,梁萧敢御驾亲征,我必亲自斩他于马下!!”
艾丽缇扫了一眼无比自信的阿喀琉斯,道:“我倒是很期待。”
阿喀琉斯不解其意,只道她是期待自己表现,激动万分,道:“请您静候佳音!一个月内,大楚京城必破!”
梁萧亲自指挥,歼灭孔雀王朝大部队的消息,先是度过恒江,送达交州,又通过八百里加急,送往全国各地。
一时间,举国自豪,人人欢悦!
“传说中南蛮无敌的战象,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你可别大意轻敌,不是战象本身不堪一击,而是那些战象在咱们帝君面前不堪一击,这是有区别的!!”
消息途径之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庆祝和议论。
京城御书房内,段云衣看完捷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她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夫君遇险,毕竟南征环境和敌人不同于沙漠北胡人。
如此捷报,也足以证明,她的夫君的确做好了完全准备,如此可以大大提升南征效率,减少损失。
而她要做的,便是居中调度,赏罚分明,昭告天下,鼓舞全国。
大周的军队,绝对不能因为南征胜利而就此满足,从此军备松弛。
西边,西南,西北,东北,东方,依旧强敌环伺!
“按照朕的夫君建议,让户部落实封赏,先赏这些南征将士的家属!”
对着女帝诏令传开,封赏如火如荼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