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_微微刺痛的左手,让杨夫人惊疑,她盯着虞昭,目光却看到窗外有人过来。
杨夫人阴沉不定,肃声道,“虞昭,你性情顽劣不听训诫,若非日后你要嫁给棠哥儿,我决计不会管你。”
“你可知我为了让你在京城足够体面,专门请了五位世家大族的夫人在严华阁见你。”
“你到了镇国寺却不去见人,让那些夫人干等,你有作为虞氏嫡支的礼仪吗!”
杨夫人痛心疾首,看向虞昭的视线里带着朽木不可雕也的沉痛。
几位夫人身后跟着不少的婢女嬷嬷,将杨夫人的话都听了个遍。
为首是御史大夫的夫人,岑夫人。
她早就在自己丈夫口中听到过关于虞昭的传闻。
听说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堂叔虞崇,连带害死了崔氏,以及堂兄虞见亭。
就连虞崇的女儿虞湘,两个庶子现下都还在大牢中关着。
岑夫人皱眉掩面,也不往里面走,声音淡漠疏离,“杨夫人,你对小辈的好心她怕是根本看不见。”
虞昭扭头,这才瞧见窗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四五位夫人身穿绫罗绸缎,近二十来个婢女嬷嬷伺候,这会儿正嫌恶看着她,好似她是什么不可靠近的脏东西。
杨夫人一边抹面,一边说,“岑夫人说的是,可虞昭说到底也是我家未来的儿媳妇,我身为她的婆婆,自然不能不管她。”
岑夫人闻言,便看向虞昭,“你婆母对你上心,你怎可不知感恩?”
“你一个小娘子,我们也体谅你从小无父无母,霸道些才能在这世道活下去,可你先前做的那些事也太恶毒了些!”岑夫人皱着眉教训她,“现下有人管你,你若是再不服管教,那就是不知好歹。”
话落,岑夫人又看向身后的某位夫人,直接说道,“黄夫人,我记得你之前做错了些事,你婆母是怎么罚你的?”
那位被称为黄夫人的妇人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碍于岑夫人的地位,只能讪讪说,“婆母罚我抄了几遍《大般若经》罢了。”
其余夫人听到这话,眼皮抽了抽。
《大般若经》是佛教典籍中最长的经书,全篇六百卷,不吃不喝地抄录一遍也要一两个月。
黄夫人被婆母折磨得不轻啊。
岑夫人了然点头,目光转移到虞昭身上,“今日你犯的错可大可小,黄夫人抄几遍《大般若经》,你就留在这镇国寺抄一遍《大般若经》,供奉在镇国寺,小惩大诫。”
杨夫人眉眼舒展,看向虞昭,说道,“昭姐儿,岑夫人亲自教导你,你理应感谢。”
“这几日你就留在镇国寺,好好抄录经书,不抄完,不许回京。”
虞昭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她敢不听长辈的话?
几个夫人一同压制,她就不信,虞昭敢出言拒绝!
一行不少人齐齐看向虞昭。
柳叔在一旁听得火气,险些忍不住脾气骂人,可看向虞昭,就见她神情淡然,根本没有生气的模样,柳叔这才压下气性,冷眼看着杨夫人等人。
虞昭揉了揉被杨夫人抓疼的手腕,重新坐了回去,捻起第二块樱桃奶酪,一边吃一边说,“岑夫人……御史大夫的夫人?”
“原来岑夫人就是这么教导贵府上的庶子媳妇。”
她微微一笑,“卫家内宅淫乱,发生那兄长抢占庶弟妻子的荒唐事,也并非没有理由。”
“大胆!”
岑夫人脸色骤变,黑得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墨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他人家事,岂是你一个岌岌无名的平民可议论的?!”
虞昭解决了碟中四块樱桃奶酪,很好吃的甜品,虞昭决定一会儿离开时,让柳叔去求上一份,拿回去吃。
这会儿嘛,就先把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夫人给打发走。
她拍了拍手,想起了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只觉对岑夫人说十分合适,于是她看向岑夫人,认真说道,“岑夫人祖籍一定挨着海吧?”
“你什么意思?”
虞昭好心为她解答,“我说你管得宽。”
岑夫人气得横眉冷竖,一旁的嬷嬷见状,便要训斥虞昭,虞昭却不给她机会,“岑夫人来我这儿立规矩,却也不想想岑夫人你身为御史大夫之妻,连内宅都管不好,任由儿子霸占弟妻,想必你儿子在陈州也霸占了不少良家女,御史大夫在朝堂之上,也不一定完全清廉正直吧?”
“虞昭!你竟敢污蔑御史大夫!”杨夫人的心都提起来了,愤怒的都想把虞昭的嘴给捂起来!
虞昭微微一笑,“谁让他卫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被我抓到了把柄。”
这事儿还是王诃告诉她的,虞昭本就听个乐呵,并不想多言,今天岑夫人上门对她指摘,还妄图以长辈的名头压她。
真是笑话,她连齐王都敢噶,还怕区区内宅妇人?
岑夫人被气得胸口起伏,因为家丑却又不好发作,谁知道她再多说一句,虞昭会不会再换个法子,继续贬低她儿子,恶意揣测她丈夫?
虞昭怼完岑夫人,又看向杨夫人,“杨夫人,我的确与你儿子有婚约在身,可你莫要忘了,当初翟侯爷在我父亲门下做将军,是翟少棠胡言乱语,你们上门求了这一桩婚事,我阿耶阿娘才勉强同意,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虞昭冰冷的看着杨夫人,“当初你们趋炎附势攀上这门亲事,眼下看我父母双亡,就觉得可以拿捏我?”
“莫说我还未嫁入翟家,日后就算嫁了,你想做我的主,也是痴人说梦。”
杨夫人被虞昭这一通话说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我就知道你这贱丫头心大得很,看不上我们翟家。”
“我倒要看看,你区区一个孤女,我们棠哥儿不要你,谁还会娶你!你想嫁到翟家过富贵日子,休想!”
虞昭不怒反笑,优雅的插手行礼,“我在家中恭候杨夫人大驾。”
说完,对柳叔说,“我们走。”
“是。”
虞昭和柳叔就这么在一众夫人冷厉的目光下,施施然离开了。
杨夫人在虞昭身上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还无形中得罪了岑夫人,回去时也没了理智,直接命人写了退婚书,让人去找虞昭的名帖。
翟少棠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就瞧见自己母亲阴沉着脸,抬手打翻了婢女送来的茶水。
“母亲?您怎么了?”
杨夫人看到翟少棠,心中的气也没好多少。
她冷着脸说,“棠哥儿,我会重新为你安排一桩好婚事,虞昭不娶也罢。”
翟少棠傻眼了,不知道杨夫人又怎么了,问道,“为何突然做了这个决定?母亲?我是一定要把虞昭给娶回来的!”
翟少棠心中对虞昭有多少喜欢做不得数,他就是想得到虞昭,让她彻底臣服于他。
“那贱蹄子今日在镇国寺下了我的脸!惹恼了岑夫人!你还敢娶她进门,若岑夫人怪罪下来,让卫御史在朝中状告你和你父亲,怎么办?!”
“棠哥儿!你已经不小了,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是……”
“没有可是!”杨夫人坚决冷肃说道,“虞昭无论如何都不能做你的妻子!”
说到这儿,杨夫人盯着翟少棠,“她既不能做你妻子,那你就想法子,让她做你的妾。”
杨夫人肺火不停焚烧,让她现在就恨不得把虞昭给捏死。
虞昭果真以为自己拿捏不了她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下贱手段也好,光明正大抢她入门也罢,把她弄到府上来。”
翟少棠心中一震,不由得揣摩起虞昭到底是怎么得罪母亲,竟然让母亲说出这种话来。
紧接着,他唇角便勾了起来。
有母亲这话,那他还怕什么?
他早就想看看虞昭雌伏在自己身下是何等模样了。
……
西市。
某间铁匠铺内。
外头寒风肆虐,铁匠铺中却热得想让人将衣裳全脱了。
唯一干净的矮桌上放着一件暗金色云纹披风,前方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形挺拔如松,身量颀长,剑眉星目,俊美面庞棱角分明的男子。
他手中把玩着一件造型别致,看不出是用来做什么的物件。
另外一人则光着膀子,壮硕的手臂肌肉鼓囊囊的,血管贴着皮肤,显得格外狰狞。
光着膀子的铁匠格外的自得,露出得意洋洋的笑,“王爷,这可是小人打的最精细的子母谣,子谣为中心方圆二十仗,有任何响动,母谣都能反馈!”
萧承安勾了勾唇角,将子母谣往上抛了抛,又接在手中,问,“子母两谣分开多远才不会响?”
“大概一里吧。”
才一里。
萧承安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
铁匠十分委屈说,“王爷您的要求严苛,小人能打得出这等精细器物,已是因小人通读深谙墨家机关术才能做得出来,您要是换别家,他们想都想不出这等法子!”
“好不好用还得本王试试。”
萧承安从胸口处拿了一个荷包,四四方方的,扔给铁匠。
“剩下的改日本王让人给你送来。”
铁匠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块金子。
摸着重量也不下十两了。
铁匠露出笑容出来,“嘿嘿,多谢王爷,日后您要是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小人!”
萧承安将子母谣塞入衣襟中,拿起矮桌上的披风,冲铁匠摆了摆手,离开了这热闹非凡的西市。
他骑马到了永兴坊,正巧碰到了去虞宅宣旨的赵掌监。
“哎呦,安王殿下!”
“赵掌监。”萧承安坐在马上,看着赵掌监下马车行礼,他随意挥了挥手,问道,“赵掌监急匆匆去何处?”
赵掌监笑着说,“咱家这是往虞宅宣旨,陛下仁德,封虞小娘子为县主,赐字琼嘉。”
琼,美玉也,嘉,善也。
琼嘉县主?
萧承安将这四个字在心中滚了一圈,觉得皇伯取的名字不好听。
他眼珠一转,说道,“我与你一同去瞧瞧。”
赵掌监闻言,笑得更开怀了,“那殿下先请。”
已经进了永兴坊,距离虞宅已经很近了。
萧承安骑着马,跟在赵掌监的马车旁,很快就到了虞宅。
巧的是,碰到了拿着退婚贴到虞宅的杨夫人。
杨夫人本不想亲自过来,但她被虞昭羞辱,越想越气,便想羞辱回来,便亲自拿着退婚贴,打算狠狠砸在虞昭的脸上。
让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蹄子日后哭着求她!
萧承安眯着眼睛看向属于翟侯府的马车,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翟少棠该不会是得到消息,立马让人过来下定,好马上与虞昭结亲,把她给娶回去吧?
正想着,萧承安看到杨夫人从马车上下来,一脸阴沉,完全看不出喜色。
萧承安眉毛一挑,觉得不太对。
“殿下,怎么不往前走了?”
“不急。”
萧承安随便看了一眼天色,对赵掌监胡扯说,“吉时还未到,还不到宣旨的时候,掌监先在这等会儿,我过去瞧瞧。”
赵掌监闻言便也不急,左右陛下今日高兴,只要把这事儿给办妥贴了,少不了他的好。
萧承安默不作声的下了马,身形矫捷地来到虞宅不起眼角落。
虞宅热闹已经转移到了府内,门房的脸上还能看到笑容,显然是里面还热闹着。
杨夫人冷着脸让嬷嬷喊人,“把虞昭喊出来!我家夫人上门退亲!”
那嬷嬷声音极大,萧承安听得清清楚楚。
退亲。
萧承安唇角上翘。
很快又落了下来。
不是。
虞昭被退亲他瞎高兴什么?
她退了亲就能二话不说嫁给他?
萧承安双手环胸,看向虞宅门口。
门房开了门,瞥了一眼杨夫人的嬷嬷。
他显然是已经从柳叔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杨夫人是过来退亲来了,门房没好气的说,“在这儿等着!”
“你竟敢让我家夫人等你!?”
“哼,我是虞宅的下人又不是你们翟侯府的下人,想见我家娘子,不论是谁,都得等着!”
那门房看不惯翟侯府的人,也担心这嬷嬷下手打他,说完麻溜的就跑去前院禀报消息。
没多久,才有人过来。
来者是虞义,他客客气气的向杨夫人行了一礼,面无表情地说,“昭妹妹一路疲倦,已经歇下了,这是贵府世子的请帖,两家既不再结亲,那就各退请帖。”
杨夫人气急了。
虞昭竟然连门都不让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