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衫少女听见咳声,欣然问道:“公子,你醒了吗?”方少白应了一声。绿衫少女忙将车停下,掀帘进入车内,关切道:“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
方少白朝她一笑,道:“不碍事的!”绿衫少女见他嘴角虽挂着笑,脸上却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心中不忍,垂泪道:“公子,你在车里多躺一会儿,我们这就找个客栈,让你好好养伤。”方少白想要说些什么,绿衫少女道:“你受了伤,暂时先别说话,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方少白遂点了点头。
绿衫少女辨明方向,将车从山路驱入大道。天色向晚时,二人终于到了一个小镇。方少白睡了一觉醒来,听得车外人声吵嚷,掀开车帘一角,道:“姑娘,我们找一个小一点的客栈。”绿衫少女点头答应,心知他是怕仇家再找上来,小一点的客栈往来行人少一些,也就更安全一些。
到了客栈,要了两间客房,绿衫少女先扶方少白到床上歇着,然后才叫伙计送来饭菜。二人吃过饭后,方少白道:“姑娘,是你救了在下吗?”绿衫少女淡淡一笑,道:“公子,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救我们的是一位老伯,而且他还把自己的马车送给了我们。真是个好心人呐!只不过……只不过你身上的包袱被那一黑一白两个坏人给抢走了。”顿了顿又道:“对了公子,你之前所说的珍贵的东西是不是就放在那个包袱里?这可糟糕!”说着皱起了眉头,面露忧色。
方少白微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我那包袱里只是有两件换洗的衣服而已,他们要抢便给他们好了。你将刚才的情形仔细说给我听听。”
绿衫少女于是将那灰衣老者如何在紧要关头突然出现,又如何与那一黑一白两个怪人打斗,只是他离开时走路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像有武功的人等情形一一细细地说了。并取出灰衣老者交给她的白色药瓶递与方少白,道:“这就是那老伯给公子你服下的药。”
方少白接过,倒出一粒,摊在手心,凑近口鼻。绿衫少女忙道:“公子,那老伯说一天只能服食一颗。”方少白微微一笑,道:“我不是要吃,我只是闻一闻!”
绿衫少女秀眉微蹙,问道:“公子,你是怕这药有问题?可是我觉得那老伯不像是坏人。”方少白沉吟道:“听你那般说来,那老伯确实应该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只是,他既身怀武艺,为什么又要装成没有武功的人呢?这一点,我有些想不明白。”绿衫少女道:“这……”
片刻,方少白忽而笑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想不明白的事那就懒得去想!不过姑娘,在下还有件事想麻烦姑娘明天替我跑一趟。”绿衫少女道:“公子但说无妨。”方少白低头向自己胸前衣襟瞧去,道:“你看,我这衣服上都是血迹,所以想拜托姑娘去帮我买两身换洗的衣服。”
绿衫少女脸上一红,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明儿一早我这就去。”其实,若非方少白身上有伤不便出门,说什么他也不会让绿衫少女去给他买衣服。毕竟瞧绿衫少女的装扮,应该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叫她去店里买男人的衣服,实在是不太妥当,可当下又无别的法子。
两人一连在这客栈住了三日。第四日晚上,吃过饭后,方少白道:“姑娘,明日你还是自己上路吧,我这伤至少还得再休养几天,可别耽误了你的行程。而且,万一我的仇家找上门来,岂不连累了你?”
绿衫少女本想说自己不怕连累,话到嘴边又转口道:“公子,你这是什么话,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正因为你身上有伤,我现在才不能走,等你伤好些了,我再走也不迟。”
方少白的确是怕自己连累于她。他现在有伤,一般的小贼尚能对付,但如果碰上高手,那就糟糕至极。到时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能保护得了她?而这绿衫少女看来又非胆小怕事之人,见他有难,定会前来相助。这样一来,岂不更害了她?
听得他跟着又道:“姑娘,你我萍水相逢,你能在我昏厥之时将我送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实在不想再连累于你。”
绿衫少女双目一垂,道:“公子,你再说这样的话,那就是瞧不起我了。你是好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能忘恩负义,在你有伤之时弃你于不顾?况且,这里是个小客栈,坏人一时难以找到的。”
方少白不由得笑了笑,道:“你怎知我是好人?万一他们是好人,我才是坏人呢?”绿衫少女道:“公子怎么可能是坏人?那天你在那胖瘦二人手上救了我,还放他们走。后来又遇上了五个毛贼,你仍是放了他们。他们那样的人,你都不杀,这不是大仁大义吗?又怎么是坏人了?”方少白道:“那要是我当时杀了他们呢?”
绿衫少女一愣,顿了顿,道:“就算公子你真杀了他们,那也是因为他们咎由自取。”方少白呵呵而笑,不再提让绿衫少女走的话,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这才各自安歇。
转眼,七八天过去,方少白的伤已好了大半。于是两人结了账,驾了马车,继续前行。这日傍晚,来到一个大一点的市镇。两人找到一家不错的酒楼,方少白要来好酒,狠狠喝了一顿。受伤这几天不能喝酒,可把他给憋坏了。
未想,吃过饭,方少白开口道:“姑娘,在下要去一个地方,不能再护送你了。明日,你驾上车,自行赶路吧!”绿衫少女听他如此说,心里虽然不愿,却也只能点头答应。
听得她柔声问道:“公子,你要去什么地方?”方少白本想回答说他是要去寻找自己的师父,心中忽然记起师父的告诫,便只道:“我……我要去找一个人。”绿衫少女道:“什么人?”方少白没有答话,绿衫少女也就不再追问。
如今,方少白除了他师父以外,就再没别的什么亲人了。他之所以想起要去找恩师一来是因为自他父亲死后,他四处飘荡,再没见过他师父的面。二来,他师父不但武功高强,且又熟知武林之事,说不定能指引他找到杀父仇人也未可知。反正他现在无处可去,又四处被人追杀,与其如此,还不如上师父那儿去碰碰运气。
次日,与绿衫少女分手后,方少白向旁人打听清楚了回乡的路线,就即上路。他师父为了方便授他武艺,且防止被他家里人察觉,因此择了一处离他家不是很远的深谷,作为两人时常练武的地方。
初秋已过,天气渐渐转凉。一路上,只见道路两旁树上的叶子被风一阵一阵吹落下来。方少白看着那些落叶,不知秋风要将它们带向何处。不禁想起自己的境况,此时的他就好像这些落叶一样,无根无蒂、随风飘散,任凭命运的摆弄,沉浮尽是不由自主。
行了半个月的路程,方少白忽感奇怪,这段时间竟一次也没有再碰上那些要抢他包袱的人!前不久,那些人隔三差五地就会找上他,一天之中遇到两伙、三伙都很有可能,可这半个月来却如此安静,真是叫他有些难以置信。心想,莫非这些人把他给跟丢了?果真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经常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缠住,实在是无趣得很。
这日,终于又回到了故土。方少白本想到他父亲的坟上先祭拜一番,但急于向师父请教这些问题,于是便径直绕到他师父传授他武功的那一片深谷之中。
在方少白很小的时候,他师父将他带到了此处。这片深谷看来至少也有七八十丈那么深,四面都是悬崖峭壁,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藤蔓。其中,南北两面和东面的峭壁都是垂直而下,只有西面的山石是倾斜向下。眼神极好的人或许会发现,在西面的那一片藤蔓之下,掩映着一条杂草丛生的下谷的小路。
不过说是路却也不是路,只不过有一些踏脚的地方而已。一个没有上乘轻功的人是决计不敢轻易下去的。只要稍不留神,摔了下去,那必是粉身碎骨。这路也不知是谁最先发现的,或许是个下谷寻药的大夫,但也是个不要命的大夫。
方少白初时入谷就是从这条小路下去的,但每次都是他师父牵着他的手。有时候,师父心情不好,便索性一手抱住他,一手抓住藤蔓,一纵一跃,跳下谷去。他清楚地记得,师父头几次抱他跳下去的时候,他害怕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可没一会儿功夫,两只脚就已稳稳地踏在了谷底的地面上。
他常夸赞师父的功夫好,然而他师父却骂他:“胆小鬼!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可怕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渐渐地,他武功有了一些根基,胆子也慢慢变大,下谷之时,便不再感到害怕了。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像师父那样,几个纵跃,就已下到谷底。于是每每他师父传授他武艺时,他都牢牢记住,勤加练习。
他天资聪颖,再加上刻苦努力,终于练就了一身不错的功夫。但他毕竟过于年轻,跟他师父在一起练功的时间有限,在家又不敢私自习练。所以很多东西尚不能融会贯通,且内力薄弱,以至于碰上了像黑白二人那样的高手,便不能抵御。不过他早已能像他师父那样,抓住藤蔓,轻松跃下谷底,而不再需要借助那条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