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尚书台。
因为大将军姜维时常在营门口练兵,所以尚书台工作更多由尚书令陈祗负责。或许这就是二人之间的默契,以此避免了一些潜在的矛盾。
这时,诸葛瞻进入尚书台,陈祗一看他来了,走到他身前热情道:“葛侯啊!”
诸葛瞻停下脚步,道:“陈尚书令,有何吩咐?”
陈祗把他拉到一边,道:“刚从宫中过来的吧,有些事听说了吗?”
诸葛瞻道:“陛下要修建新宫室,正需人手,所以让我配合陈尚书令。”
陈祗道:“是的,所以我要借一下羽林军一用。”
诸葛瞻看了看左右,又皱眉道:“我今日将羽林军借给你,明日谯大夫就会知道,你知道他写的《仇国论》吗,他对国家政策本来就心怀不满,如果再大修宫室,或许他之后就要写《亡国论》了。”
见诸葛瞻难堪,许游走了过来,道:“葛侯啊,你怕什么,谯大夫只是一个中散大夫,干涉不了陛下的个人生活。”
诸葛瞻道:“许尚书,话是如此,可是人心可畏啊。”
许游道:“哪有那么多人心可畏,你不想想,陛下已经调整了国家大计,未来几年都不打仗了,从此国泰民安,百业兴盛,谯大夫应该感到非常满意才对。怎么会因为陛下有个小小心愿就不乐意了呢。这个补修宫殿和北伐的劳役相比,犹如九牛一毛。再说现在不补修,更待何时,难道眼看着陛下过不好晚年吗?还是要让陛下再等十年二十年,等回到长安再过好日子。你是陛下的近臣,受到陛下的优待,应该能明白陛下的苦衷,能明白我说话的意思吧。”
陈祗听后也点头,诸葛瞻见况无奈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我让羽林军李球将军协助陈尚书令。”
陈祗道:“李球将军部众不过千人,怕是不够,数千羽林军全部借我。”
诸葛瞻大惑道:“所有羽林军都借走,是不是太多了,人都走了谁来守卫皇宫?”
许游指着营门口方向,道:“大将军正在营门口练兵,手上数万精卒,难道不能保卫陛下?还有殿中都张通,佩剑随侍左右,谁又能接近。再况且现在四方安宁,谁又会没事找死,你放心把人交出来就好了。”
见无法拒绝,诸葛瞻道:“好,都借给你,不过用完了要尽早归还,不然万一出事了我可担当不起。”诸葛瞻说后将羽林军兵符交给陈祗。
稍晚,诸葛瞻离开尚书台,他还是感觉不太放心,于是进宫找皇帝。
见到皇帝刘禅,诸葛瞻道:“陛下,臣有事不明,前来请教。”
见诸葛瞻表情有些焦虑,刘禅先赐座,然后道:“思远啊,怎么了?”
诸葛瞻坐下后,道:“陛下让我帮助尚书令,尚书令直接借走全部羽林军,臣深感不妥,特来请教陛下。”
刘禅笑了笑,赐其水果,道:“那卿借了吗?”
诸葛瞻吃了口,道:“当然借了,兵符都给了,他很快就会去军营提人了。”
刘禅道:“那就对了嘛。卿可知道,吾几十年没修过皇宫,而皇宫早已破烂不堪,吾已衰老,当不了几日皇帝了,就想最后再享受享受,所以趁现在没事让尚书令负责一下。吾让他不要声张,低调而为,很快就会过去了。”
诸葛瞻道:“可是再低调,谯大夫那边也不会不知道呢。”
刘禅安慰道:“这个吾当然知道。卿也知道谯大夫那张嘴,一直不讲情面,严格要求吾都三十几年了。吾比卿更了解他,若真有事,吾让尚书令去圆场就好了。”
正是诸葛瞻犹豫困惑时,黄皓道:“驸马呀,陛下可是爱民之君。节俭了三十多年,还住这么一个简陋的房舍,你可知魏国和吴国的皇宫比成都的大上十倍不止。你看陛下都五十多岁了,你忍心他不能安享幸福晚年吗!”
诸葛瞻听后赶紧起身拜道:“陛下,臣诸葛瞻知道了,不再疑惑了,一定协助尚书令将此事办妥,臣先告退。”
诸葛瞻走后,陈祗从后帘走出,走到刘禅面前,拜道:“谢陛下。”
刘禅道:“不必,诸葛瞻已经愿意协助爱卿了,爱卿明日就去羽林军营,卿看三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陈祗道:“足够,羽林军及成都附近熟工,将近万人,三个月内足够修建一座巍峨壮丽的皇宫。”
刘禅道:“卿子陈粲、陈裕都已长大,也让二人出来做事,要多多培养呢。”
陈祗道:“臣谨遵圣命!”
到了第二天上午,羽林军营。
陈祗、许游,陈祗二子陈粲、陈裕,四人站在羽林军众将士前,拿出兵符,宣布事宜,即将数千军士全部调用于修建皇宫。
今日,正好诸葛瞻休假。午后,寿良、李密、陈寿、李骧、杜烈五人来到诸葛家。
最早来迎接五人的是长者诸葛均。因为诸葛瞻上午和公主去后宫拜见皇后,所以现在还没回来。
见五人站于前堂,诸葛均道:“诸位才子请入座,思远稍晚就回来。”又对旁边的诸葛尚道:“你再派人去宫中,不,你亲自去宫中问你父亲多久回来,就说家中有客。”
诸葛尚道:“好的祖父。”
诸葛尚刚出门,便见父亲回来了,连忙向前道:“父亲,你可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
诸葛瞻道:“来客人了,赶紧回去!”
诸葛瞻回到前堂一看,原来是五位蜀中学子。他这才想起来,昨天州学那边派人给他说过此事,他连忙礼拜,道:“失敬了,我去后宫拜见皇后,回迟了一些。”
众人回拜后,寿良道:“葛侯过谦了,你是国家大员,经常出入宫中是应该的。我五人皆年轻学子,冒昧不请自来,还不知合适不合适,还望你多多包涵呢。”
诸葛瞻道:“哪里的话,我随时欢迎蜀中学子到我家来共聚交流,讨论天下大事,我很愿意和诸位做朋友。”
李密道:“第一次来葛侯家,见到了丞相之弟诸葛长者,还是这么健朗,还有诸葛尚这样的后辈,又见到葛侯,葛氏一门真乃人才辈出啊!”
诸葛瞻乐道:“如今我诸葛家四代同堂,我夫人还在后宫陪皇后,未有回来。”
李骧道:“葛侯一家都是好人,特别是令尊大人,我等至今怀念呢。”
杜烈道:“是啊,令尊治蜀二十年,道义恢宏,民风善朴,各家百姓皆感幸福。”
诸葛瞻道:“谢谢,谢谢各位学子的抬爱。”
陈寿道:“葛侯,其实我等今日前来,是有事找葛侯的。”
诸葛瞻走到他面前,道:“你是那个陈什么来着?”
陈寿道:“陈寿,字承祚,巴西安汉人。”
诸葛瞻道:“对对,承祚,谯大夫最爱和最得意的学生。”
陈寿道:“不敢,只是在谯先生门下有过求学,不敢说是先生最爱。”
众人入座后,陈寿起身把袖中书卷拿出,道:“葛侯,这是我写的,请过目。”
寿良凑到跟前,道:“葛侯,在下编写的《诸葛亮集》,也请过目。”
诸葛瞻拿起二人之文章,先阅读寿良之文。读后,道:“这些小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怎么感觉有些玄乎呢。”
之后诸葛瞻阅读陈寿之文,忽然他拍了拍大腿,乐道:“好!写得好!我父亲那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群逸之才,英霸之器,身长八尺,容貌甚伟。’这样写是很准确啊!”
诸葛瞻对二人进行了赞赏,二人于是拜谢诸葛瞻。
众人饮茶,陈寿道:“今日我过来时,看到有羽林军在城内活动,是不是今日宫中有事?”
寿良道:“是啊,我也看到了,人数还不少,可能有几千人。”
李密道:“怎么没有拿武器,而是在搬运石头什么的。”
李骧道:“葛侯,今日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杜烈道:“是修建皇宫吗?”
见众人好奇,诸葛瞻也不好隐瞒,道:“好吧,正如诸位所想,其实就是修补宫室。工程量小,不用征用民夫,仅靠羽林军和现有工匠最多两三个月就能完工。”
寿良道:“那工程真小,这样也好。”
李密道:“羽林军也有新用法了。”
李骧道:“用羽林军不征用民夫,这一定是葛侯的建议吧。”
杜烈道:“对,这一定就是葛侯之所为。”
诸葛瞻笑道:“各位过奖了,是不是我的建议这不重要,只要能让百姓安宁生活,不用操心劳累,那就是最好。”
诸葛瞻看着李密,道:“你最近是不是没给大将军当主簿,改任太子洗马了。”
李密道:“是的,因为现在没仗可打,我说想做点其他的,大将军同意我兼任太子洗马,陪太子读典籍。”
诸葛瞻看着寿良,道:“你最近在州学那边任教,名下有多少学子。”
寿良道:“州里有三千学子,我亲自教导过的有二、三百人。”
诸葛瞻看着李骧,道:“我听说你才智过人,可以入宫,我将你推荐给陛下。”
李骧道:“多谢葛侯抬爱!”
诸葛瞻看着杜烈,道:“你的名誉与你兄长杜轸相当,他人还好吗?”
杜烈道:“好着呢,他现在是安汉县令。”
诸葛瞻看着陈寿,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勉励道:“你的书卷写得好,请继续努力。”
陈寿本以为他要过问他的家事或个人之事,没想到还扯在书卷上,稍有些不爽,还是道:“谢葛侯。”
稍后,众人便离开了葛侯家。
在离开的路上,李密见陈寿表情不悦,走近安慰道:“承祚,你是怎么了,今日不是见到葛侯了,怎么感觉你不太开心。”
见陈寿把手中的书卷扔到地上,李密连忙捡起,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能扔呢!或许他只是不了解你,或许他以为你只会写华丽的文章。”
陈寿站在那里,表情更为沮丧,闭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李密继续安慰道:“这样吧,过段时间,我向大将军或太子引荐,给你介绍工作。”
陈寿挥手道:“不必了,你的心意我领了。”
李密道:“那你还想投奔葛侯?”
陈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吧,我还是去当教书先生,这样比较适合我。”
李密道:“咳!你千万不可自暴自弃,你是人才,我相信你一定能被重用的。”说后,李密将手里的书卷还给他。
陈寿拿回书卷,叹气道:“你真觉得我是人才?那我国的人才就只配去教书。时间不早了,你忙你的吧,我回去睡觉了。”说后,陈寿便离开了。
见他走了,李密也只能摇头叹息,今日葛侯没有看中他,或许会让他因此郁郁寡欢好一阵了。
话说尚书令陈祗调动羽林军修建皇宫一事,只能保守一时,没过几日,全城人都知道了,自然也包括谯周和姜维。
姜维知道这是陛下的主意,为了不制造摩擦和麻烦,就像过去一样,不予干涉。而谯周就不一样了,他先是在家里拿三个儿子出气,之后又在城中找好友抱怨,最后忍不住上朝劝谏。
一日朝堂之上,谯周出列,道:“陛下,臣谯周有事要奏。”
刘禅道:“准奏。”
谯周道:“臣听说羽林军全部用于修建新的宫殿,可有此事。”
刘禅道:“谯大夫消息好灵通,确有此事。”
谯周道:“陛下,国家刚刚停止战争,还未有休养生息,愿陛下以国情为重,不宜大兴土木,伤财寻乐,以失国人之心。”
刘禅还未回复,尚书令陈祗出列,道:“谯大夫,这与陛下无关,是我的主意,你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不要向陛下咄咄逼人。”
于是谯周看着他,道:“又是你,我的陈尚书令,你可不可以消停一阵。你知不知道国家这样搞下去结果会是什么,会被搞得疲惫不堪,透支过度,甚至被搞垮。”
陈祗笑着道:“看看,你又对我咄咄逼人了。”
两人争论一阵,争成了平手。
到了晚上,陈祗家。
陈祗一想着白天在朝堂上和谯周的争论,就会感到坐如针毡,内心愤懑。
此时许游、陈粲、陈裕站在他身旁。
许游见况,道:“表哥,是不是还在想白天宫中之事。”
陈祗道:“是的,我看谯周意见很大,他是蜀中学者之长,蜀中人士都站他一边,这让我好为难。”
许游道:“你当了七年尚书令,没有大的功绩,只因陛下恩宠。而这些蜀中人士早就不满了,你可要留意呢。”
陈粲道:“父亲从延熙十四年当尚书令,到今年景耀元年,确实已经七年了。”
陈裕道:“父亲全力支持姜维北伐,又事事替陛下分忧,真的太不容易了。”
陈祗道:“是啊,都七年了,七年了我的官职还是尚书令,看来再努力也很难升迁了。”
许游道:“再升迁,那就是大将军了。但是大将军位置有人,除非姜伯约能升迁,或者跳过姜伯约直接升为更高的官职。”
陈祗看着堂外,道:“这个太难了,若想成为丞相那样的人,更是遥不可及。”
陈粲道:“这七年父亲没有功劳也是苦劳甚多,陛下是看在眼里的。”
陈裕道:“儿相信,父亲受陛下宠爱,有朝一日必如诸葛丞相故事。”
许游道:“你要这样想,你还很年轻,而姜维已经快六十了,他是熬不过你的。他去世后你自然会是下一任大将军,到时候国内军政都会由你掌控。这不是什么秘密,常人都能看得出来。”
陈祗摇了摇头,道:“我是孤儿出身,能有今日全靠舅爷许文休。但是舅爷去世时我太小,造成根基不深。如果他能多活十年八年,或者我早生十年八年,哪里还有什么姜维的事。我很想找国师周巨给我算算,算算我到底还有没有宰相命。”
许游道:“找什么周巨,骗人的把戏。你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自然而然才是最好。”
陈祗道:“那以后怎么办?打仗要被指责,不打仗修宫殿也要被指责,所有责任都强加于我一人,这样也太不友好了吧。”
许游道:“表哥,我觉得目前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你只能忍辱负重。”
陈粲道:“最好的办法还是熬到姜维去世,你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就会顺理成章成为新任大将军。”
陈裕道:“若姜维再活十年或二十年怎么办,父亲还得熬这么久。不如直接上表,给姜维封个三公,这样大将军的职务就空出来了。”
陈粲道:“这样不太好吧,姜维刚刚恢复为大将军,陛下很难答应。”
陈裕道:“若不行,那就再等等,等父亲修完皇宫,在陛下身前立下一功,再寻机而动。”
陈祗听不下去了,道:“你二子不许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取代姜维,姜维可是陛下最信任之人,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取代他。再说我以前不过是陛下身前的一名侍从,寸功未立而得到厚待,怎么能去乱生是非呢。”
见父亲生气了,陈粲、陈粲便不再多说了。
许游让陈祗坐下,道:“你呀,跟两个孩子急什么,从长计议啊,别再多想了,都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许游说后便离开了陈宅。
近日,陈祗按照皇帝圣令正式开始修建皇宫,却被谯周责备。陈寿等人登门拜访诸葛瞻,又颇感不顺。那么之后又将发生哪些事,请看下一章:石犀牛军士蒋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