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七里香草定计策

众臣下朝离开,唯有诸葛瞻留了下来。

刘禅与诸葛瞻,这对君与臣,岳父与女婿,此时都显得有些尴尬。

本来刘禅想在大殿上与其交流,可黄皓说饭菜已备,于是二人转入内殿。

此时,刘禅、皇后张氏、驸马诸葛瞻、瞻妻公主刘氏、太子刘璿等坐于一堂。

刘禅端起酒樽,道:“思远啊,这次巴西之行,收获不小吧。你的表文写得很好,又得到了想要的人才,吾要恭喜汝啊。”

诸葛瞻亦端起酒樽,道:“谢陛下关爱,这是臣应该做的。”

二人饮后,刘禅道:“吾老了,或许没几年了。将来的事,就靠汝和太子了。”

他这话一出,刘璿与诸葛瞻立马站起,礼拜,刘璿道:“父皇不可说丧气话,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臣儿只想做臣儿,努力学习学问与陪伴父皇。”

诸葛瞻道:“陛下节俭爱民,礼贤仁厚,内修于政,外伐于贼,使得国家安定数十年。臣只想鞠躬陛下,协助一统江山,此乃臣子之愿,百姓之福,天下之幸。”

刘禅道:“吾明白汝二人之心意,吾呢只是随口说说,都坐下吧。”于是两人又坐下。

刘禅吃着菜,道:“不过呢,这胡子和头发都白了,汝等都是看得见的,所以也是早晚的事。吾只是让汝等有所准备,免得说吾没提前交代。”

皇后张氏道:“好了,你就别吓孩子了,免得二人又起来礼拜。”

公主刘氏道:“父皇,说点其他的吧。”

刘禅笑了笑,道:“好吧,换个话题。太子啊,今日汝也上朝,是否看出什么端倪来。”

刘璿想了想,道:“父皇,臣儿认为,姐夫要推行新的政策,目前来看,还未到时候。”

刘禅道:“何以见得?”

刘璿道:“很多先帝、丞相时期的老臣,历经百战,身居高位,此时都希望国家能稳定,不易轻易更改政策。”

刘禅对诸葛瞻道:“思远,汝觉得太子这话如何?”

诸葛瞻放下筷子,道:“太子所言极是。另外臣目前只是一个尚书仆射加军师将军,说话分量也不重,更无法统领百官。推行新政,无论如何,现在也不太可能。”

刘禅道:“可别这么说,就是吾现在封汝做大将军、尚书令,政策也不是朝夕能改的,这需要一个过程。”

诸葛瞻坐着礼拜,道:“臣不敢索要官职,能身居此位,已经满足。至于国家政策,全凭陛下决断。”

刘禅笑了,道:“这个吾心里有数,继续吃吧。”

诸葛瞻便又拿起筷子吃起。

刘禅看着刘璿道:“太子,汝认为什么时候推行新政是最好的时机。”

刘璿道:“过几年。张翼、廖化、宗预等都七老八十了,姜维、董厥也年近六十,姐夫才三十多岁,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说后他拿起酒樽,对诸葛瞻道:“姐夫,我敬你。”

诸葛瞻也拿起酒樽,道:“谢太子,就像你说的,我是比较年轻,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就好。太子请。”

两人饮后,皇后张氏道:“刘家和葛家,几十年来,对外是君臣,对内是一家人,思远有什么难处直接说,千万不要刻意保留呢。”

诸葛瞻道:“思远谢皇后关怀,一定谨记于心。”

公主刘氏道:“母后放心,思远他是很成熟的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宴会结束,刘禅让刘璿送诸葛瞻离宫。

走在路上,刘璿见诸葛瞻面有哀色,知道他内心依然为不能执行自己的政策而感到遗憾,于是道:“姐夫,刚才母后让汝有话直说,汝是不是有些话还没说。”

诸葛瞻停下脚步,看着他,道:“太子,你让我怎么说呢。朝中一堆资历老将,如果要论资排辈,我或许连前十都排不进,我说话有用吗,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刘璿点了点头,道:“不要太急,听吾一句劝,此事从长计议。”

诸葛瞻道:“从长计议,可岁月不等人啊。好吧,我知道了,太子殿下先回宫,我自己出宫就好了。”

刘璿道:“好吧,你去吧。”

“告辞!”诸葛瞻礼拜后,便离开了。

过了一些日子。

诸葛瞻从尚书台下班回家。

或许他觉得自己这个尚书仆射是有名无实,工作起来不是那么顺心,更起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作用,所以他此时坐在那里,表情显得十分抑郁。

夫人刘氏见其心情沉重,前来询问,诸葛瞻本不想说,但见夫人心切,便说出自己的无奈。

刘氏建议他召集好友一起商议,于是一天,他将张绍、张遵、黄崇、李球唤到家中,关彝因为如今是太子侍从,没有前来。另外他给陈寿放假一天,这点有些意外。

话说得到一天假的陈寿便去找李密,而李密今日在营门口,他便直接去了那里。

陈寿到了营门口外,军士拦住他,他便将自己前来目的告诉之,请帮忙传于李密。李密得到消息,亲自前去迎接。

李密走到大门口,见陈寿站在门口,笑着走近道:“承祚,什么风把你吹到营门口了。”

陈寿也笑了,道:“本来愁着没假期,刚好葛侯放我一天假,我就过来找你了。”

李密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不会是来还钱的吧。”

陈寿表情为难,道:“怎么能这么想呢?”

李密疑惑道:“那又是为何?”见他不语,李密继续道:“我明白了,是为小七而来。”

陈寿点头,道:“你心里明白还装,还不快带我去见大将军。”

李密道:“你可真行,不在大将军休沐时找他,却在他公务繁忙时找。”

陈寿道:“时间哪有那么好,他休息时我不一定休,反之也如此。另外不是有你吗,只要有你,我随时都能见到他,对吧。”

李密道:“那也不一定,今日大将军不在军营,而在尚书台。”

陈寿疑惑,道:“尚书台,那地方我去不了,你可以去吧。”

李密摇头,道:“没有传令,我也去不了。”

陈寿叉着腰杆,顿时不知所措,过了片刻,道:“那这样吧,大将军总要回家吧,你我就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李密感到犯愁,道:“你要拦大将军的车,至于吗?”

正是这时,忽见旁边走来一人,道:“令伯,大将军来了!”李密一看,是来忠。

李密对陈寿道:“你小子运气挺好的,听到了吗,大将军来了。”

只见姜维走了过来,很快站在点将台上,李密于是走到他身前,姜维问道:“令伯,今日营中有情况否?”

李密道:“回大将军话,没有什么情况,只是来了一个人。”

只见陈寿从李密身后走出,道:“大将军,在下巴西陈寿。”

姜维转眼一看,道:“是你,那天上朝的那个陈寿。”

陈寿道:“正是在下。”

姜维道:“你不是营中之人,来这里有何事?”

陈寿道:“在下有事找大将军。”

姜维惊讶,道:“你有事找我?”又看了一眼李密,回过头来,道:“我明白了,你俩是同窗,关系很亲密,这边请。”

于是姜维领着陈寿去了一间营房。

此时,诸葛宅。

张绍、张遵、黄崇、李球坐在诸葛瞻旁。

诸葛瞻道:“诸位都知道我近期的遭遇了吧,说实话,我太难了,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所以请诸位来给我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众人皆一副担忧模样,较为年长的张绍道:“思远,这事确实不好办,依目前的情况,你要在尚书台再待上几年,才会有变化。”

张遵道:“是啊,你刚成为尚书仆射,又得到陛下不少关心,已经进步很大了。”

李球道:“军队大部分在姜维手里,姜维又与董厥一起掌管尚书台,你能在尚书台任职已经不错了。”

黄崇则轻轻一笑,没有发表意见。

诸葛瞻见众人都说了话,唯黄崇没有,便道:“黄兄,你有什么想法呢?”

黄崇这才道:“我不想说什么想法,只想直接出主意,不知葛侯愿不愿听。”

诸葛瞻惊奇,道:“哦,那当然要听,请黄兄说来。”

此时,营门口,一间营房。

陈寿将自己写的一首诗拿给姜维。

《七里香草》:‘凉州有香草,轻风吹祁山。十二中郎将,十五上计掾。十八州从事,好习郑氏学。二七向南国,忠心存今世。葛府仓曹掾,奉义当阳侯。从此为汉将,多年不相见。年年四五月,日日吐芬芳。一芳逸七里,却不见君郎。非是草不香,羁旅在他乡。相思南北国,万水千山长。花儿凋谢日,卿家不哀伤?’

姜维观后惊讶,指着陈寿道:“好小子,说我呢!”

陈寿拜道:“不敢,只是不能空手而来,所以赠诗于大将军。”

姜维感叹一声,道:“那行,既然是赠予,我就收下了。不过这诗倒挺有意境,我还有些感动。除了赠诗,你应该还有别的事对吧。”

陈寿道:“是的,我想找大将军要一点七里香草的幼苗或种子,听令伯说,你这里有。”

姜维听后看了一眼李密,又对陈寿道:“你还找对人了,我这里真有七里香草的幼苗。”

陈寿道:“大将军,其实也不是我想要,是一名叫小七的女孩想要。”

于是陈寿把小七的家庭情况,和为何要七里香草的原因告诉于姜维。

姜维听过,有些感触,念起诗来:“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陈寿对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姜维道:“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陈寿道:“他乡各异县,展转不可见。”

姜维道:“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陈寿道:“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姜维道:“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陈寿道:“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姜维道:“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陈寿道:“上有加餐食,下有长相忆。”

二人对完诗,旁边李密道:“此乃汉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

姜维道:“你对乐府诗深有研究?”

陈寿道:“此乃民谣,我曾念过。”

李密道:“这诗充满了悲苦与思念。”

姜维道:“写的是妻子对远征丈夫的感情,更有对国家命运的忧虑。”

陈寿道:“大将军,你也常思念天水的家人吧。”

姜维道:“无日不思,无日不念。只是现在还没有到回归故里的时候,所以只能放于心里。你要幼苗,那行,现在一起到我家里去取。”

于是姜维等人离开军营。

此时,诸葛宅,前堂。

黄崇开始为诸葛瞻分析如何改变现状。

黄崇道:“葛侯,如果你想掌握权柄,在下认为,需要走三步。”

诸葛瞻盯着黄崇,道:“请黄兄说明。”

黄崇道:“第一步,请姜维告老辞官。若能成,你就能官升一级,成为尚书令,从而掌控尚书台。若不能,走第二步,联合诸臣排挤姜维,逐渐控制内政。若第二步亦不能,走第三步,先取代董厥,董厥比姜维好对付,因为他以前是你父亲的家臣。当内政到手后,再逐渐排挤姜维。”

众人听后,皆觉得有理。可诸葛瞻却显出一副为难模样,这是为何?因为他知道姜维、董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操作难度太大,思索一阵后,艰难回道:“黄兄啊,你肚子里的墨水还挺多的,只是这三步的难度不小啊。”

张绍道:“我也觉得难度有些大,比如第一步让姜维辞官,这个该怎么操作?”

黄崇道:“我记得今年是丞相七十九岁阴寿,民间有生日过九不过十的说法。葛侯可以在家里搞一次祭祀祝寿活动,请姜维前来参加。在他来后,与之深入沟通,讲明道理,劝姜维罢兵养老。”

张遵道:“若是姜维不愿意罢兵,又该如何?”

黄崇道:“不愿意很正常,跨过去,走第二步联合诸臣排挤姜维,先控制尚书台,联名百官,表奏陛下削弱姜维,安排闲职,便可成事。”

李球道:“姜维军队在手,若无过错,或难以削弱。”

黄崇道:“削弱姜维自然非易事,若第二步走不通,便可走第三步,先取代董厥,成为尚书台主官,出台政策对付姜维,如启用其他良将取而代之。”

张绍道:“取代董厥或许可行,取代姜维谁又合适。”

黄崇道:“右将军阎宇最合适。他常年在外,素有才干,而与黄皓私下来往不少,得到黄皓不少赞誉。若机会到来,可联合黄皓,推荐阎宇取代姜维。阎宇在朝中没什么势力,过度两年,形势一变,葛侯便可进取。”

张遵道:“阎宇若能来成都,也不失为一种计策。他可以来,但八千羽林军必须由葛侯掌控,这样他来后,在宫中无力,不过是一个名号将军而已。”

黄崇道:“你说得很对,只要八千羽林军忠于葛侯,国内十万大军迟早也会有的。当内政和军权皆被葛侯掌握时,就能继承丞相遗志。再过数年,太子进位,葛侯可晋升丞相,达到当年丞相之高度。”

诸葛瞻听后连连点头,道:“黄兄,若真如你所言,我便可以比肩家父,成为大汉丞相了。”

诸葛瞻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堂内来回走动,又站在一处,道:“准备,马上准备祭祀,就定在下月。到时候各位都要来,对了,还要把汉寿亭侯关兄也请来。”

此时,姜宅门口。

李密的祖母刘氏和小七站在那里,原来陈寿早有安排,让二人在这里等候。

姜维、陈寿等人走到这里,便见到了二人。

姜维、李密、陈寿,刘氏、小七一同进宅门,此时姜维的妻、儿也都在家。

姜维等人来到后院。

姜维指着一片花草,道:“诸位请看,这里都是我种植的凉州特有的花草。”

陈寿道:“长得挺好,就像北方的君子,在南方绽放夺目。”

姜维笑了笑,道:“你还挺会说话的。”

姜儿按父亲吩咐,拿来一盆七里香草的幼苗,姜维将其拿给陈寿,陈寿交于小七。

小七拿到幼苗,甚为开心。不久,她便与姜儿去玩了。姜妻则陪刘氏在堂中休息。

姜维、李密、陈寿三人则在后院入座。

陈寿道:“大将军,我还有一事不解。”

姜维道:“何事,请讲。”

陈寿看着周围,道:“你位高权重,为何家中如此简陋。”

姜维道:“是吗?我觉得这样已经足够。”

李密道:“大将军只想在战场上杀贼报国,不喜增置产业,车马器具。”

陈寿感叹道:“原来如此。听说姜夫人也是民女,孩子还这么小,宅舍这般朴素,实在和将军之身份有些差异。”

姜维道:“说实话,我在老家是有娶妻生子的,所以南归后没有急着再娶。我一直在想有朝一日,收复故土,迎回妻子。可等了三十年了,我都五十八岁了,却还没有成功。我在凉州的儿子也有三十多了,他都没见过几日自己的父亲,他更不可能得到父亲的关爱,他也会很难过对吧。所以我今日了解到小七,就很有感触,就愿意帮她。”

李密道:“我以前不了解大将军,以为他是威武霸道,刚直厉色,家里也会很有钱。后来了解了才知道,大将军只是在国外扬威,在国内则朴实谨慎,家里更没什么钱财。所以这些年来,我是誓死追随他。”

陈寿感慨道:“可惜,可惜了,我已经选择了葛侯。”

姜维笑着道:“跟谁干都一样,不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给百姓谋幸福吗。”

陈寿听后点了点头。

姜维把古琴拿到身前,道:“这是丞相赠予我的文武七弦琴,今日你陈承祚赠我一诗《七里香草》,那我就即兴弹奏一曲还赠与你。”

姜维思量片刻,手落琴弦,弹出一曲。

见况,李密从旁边拿到一个羌管,吹管助兴。

陈寿则朗诵《七里香草》:凉州有香草,轻风吹祁山。十二中郎将,十五上计掾。十八州从事,好习郑氏学。二七向南国,忠心存今世。葛府仓曹掾,奉义当阳侯。从此为汉将,多年不相见。年年四五月,日日吐芬芳。一芳逸七里,却不见君郎。非是草不香,羁旅在他乡。相思南北国,万水千山长。花儿凋谢日,卿家不哀伤?

此时三人弹、吹、诵,于一体。

诸葛宅,天色已晚。

众人已经离开,诸葛均走到前堂,站在诸葛瞻身边,道:“思远。”

诸葛瞻道:“叔父,你还没睡?”

诸葛均道:“你几人之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还是太急了。”

诸葛瞻笑了笑,道:“我自有分寸,不会太急的。”

诸葛均依然不高兴地摇了摇头,道:“或许我太老了,从长水校尉一职辞官回家后,就再没过问过朝中之事。我不是想劝你,只是希望你能成长和成熟起来。”

诸葛瞻道:“思远明白,我一定会的。”

今日葛宅,众人研究如何能使诸葛瞻更进一步。今日姜家,借物思念家乡与亲人。那么今后又将发生哪些事,请看下一章:拦马车暗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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