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襄的家眷被押赴京城审讯过程中,随意编造一些理由反咬嬴渊一口。
只怕会引来些许麻烦。
所以,他不介意,提前将有可能会发生的麻烦扼杀在摇篮中。
过了今夜,嬴渊就算有一百张嘴。
两淮乃至整个大周的百姓,也都会说,周襄是死在嬴渊手中。
虽说事实就是如此,但人言更为可畏。
没有人会去在乎谁对谁错,他们只在乎,动乱是发生了的。
取得最终胜利的人,会好好活在这个世上不假。
但依然会有人说。
周襄其实是个好官。
是嬴渊要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杀周襄。
至于从总督府里查抄出的那些家产,也不过是嬴渊按得另一个罪名罢了。
纵使真有所谓的价值不菲得家产,到最后,也都会流进嬴渊的口袋里,不会流向民间一分一毫。
实际上,这些钱财,大概率会被送入国库,而后用之于民。
但百姓从不管那么多。
他们只愿意去认定他们想那样去认定的事情。
不过,对此,嬴渊也不在乎了。
总督府前院正堂里。
于节庵、岳峰正询问嬴渊,该如何处置备倭兵的一些将领。
“正所谓法不责众,周襄调来的兵卒中,百户以上者,足有二三百之多。”
“若是都杀了,不免血流成河...这笔血债,不该由老师来背。”
“学生建议,还是将那些百户送往京城,经有司会审定罪。”
百户也是朝廷命官,于节庵这样说,是在为了嬴渊而着想。
然而,嬴渊的决定,让他感到极其费解,
“千户以上,杀。”
“总旗以上,百户以下,移交三司会审。”
说到此处,嬴渊似因杀戮之事而感到头疼,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揉捏着自己的额头。
闻言,于节庵皱眉道:“老师...动乱已经结束,再杀人,便与国法相悖。”
嬴渊又何尝不知呢?只是他有难言之隐。
他先是看了一眼岳峰。
后者当即会意,抱拳离去。
待其走后,嬴渊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果不杀人,自扬州始,我便不会杀人,谭友德也不会畏罪自杀。”
“杀人非我愿,然,若不杀,为师...难以交代。”
难以交代?
听到这个关键性词汇,于节庵当即深皱眉头。
以老师的地位,谁还能让他难以交代?
难道是...那两位?
想到这里,于节庵瞬间想通其中关键之处,试探性询问道:
“陛下,是想要彻底接手...”
说到这里,他见嬴渊缓缓合上双目,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自来两淮,他基本都在追随嬴渊左右,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因此知道了京城中的一些政治情况。
比如,上皇与皇帝之间,并不像民间传扬的那样和睦。
又比如,朝中仍旧存在着形势极其严峻的党争。
只不过,双方都在尽量克制。
然而,于节庵曾记得他的老师嬴渊说过。
任何政治斗争的形态发展到不可抑制的程度,就会酿成兵祸。
就像是金陵这场动乱。
倘若是他们那个级别的人发动兵乱...后果,不堪设想!
“老师辛苦了。”
于节庵理解到了嬴渊的难处。
一些人,不是嬴渊想杀。
他也想用较为温和的方式去处理,如此一来,他也能在民间落得个好名声。
更不用在朝中担心一些人的弹劾抨击。
只是,嬴渊不杀,不做到姬长心满意足的程度,那么,嬴渊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
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在宁夏卫时的嬴渊,行事从不会考虑太多,也无需考虑太多。
但现在不同了。
他的身后有万骑营的将士,那是千家万户。
还有宁夏卫边将一党。
他身处昭毅将军这个位置,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需顾虑着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各种人情往来。
说白了,以他如今的地位,他若是失宠,或是被胡党拉下马来。
那么,像是何福、陈大牛、萧逾明,包括于节庵在内,绝对会不得好死。
就像是何福。
退伍可退,便不能退了。
因为背后牵扯到的人脉、背景、利益等,太过于错综复杂。
“提起辛苦二字,为师倒是认为,周襄才是真的辛苦。”
听到嬴渊的这番话后,于节庵表示不太能理解。
周襄,奸臣,苦甚?
嬴渊解释道:“他在两淮多年,虽是贪墨了不少钱财,但终归到底,不至于会让老百姓缺口饭吃。”
“再则,周襄既要保证一些人的利益,维持两淮局势平衡,又要挤出钱财给上皇修建陵寝或是宫殿。”
“岂能不算是辛苦?”
他还想说。
即使今后姬长派人来接管两淮,那么也无法保证,姬长所派的人,不会行周襄贪墨之举,甚至,还有可能会更严重。
身为皇帝的姬长,在乎这个吗?
在乎。
但他更在乎的,是两淮究竟在不在他的手上管着。
如果两淮还是他的,相比之下,贪墨钱财些许小事,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老师...慎言。”
于节庵警醒道。
嬴渊点了点头,“总而言之,我们在两淮的杀人之行,仅算是刚刚开始。”
姬长需要两淮官场大换血。
但是,他不能举起屠刀,他需要天下文人士子之心。
身为武将的嬴渊,是代替他举起屠刀的最合适人选。
这是姬长最想看到的一幕。
因为在姬长看来,只要有他的保护,无论嬴渊做出怎样的事情,都不会让其出事。
在他夺权之后,嬴渊也势必要成为武将魁首。
可他不能让嬴渊一家独大。
他虽然恩宠、欣赏、器重嬴渊,甚至这份情义已是超过君臣之谊。
但正所谓在商言商。
姬长是皇帝,他可以给嬴渊足够的偏袒与器重,然而事关政坛稳定,家国社稷,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说他是驭下有方也好,说他心思沉杂也罢,总之,他是皇帝,他在做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
身为皇帝,需要的是一位手握权柄的孤臣,而不是像胡永忠那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权臣。
不过,话说回来,从始至终,姬长唯一要求嬴渊的地方,就是让他做个孤臣。
除此以外,姬长对嬴渊的厚待,或者说,这对君臣之间的情谊。
已经超过商鞅与秦孝公、苻坚与王猛、宋神宗与王安石,甚至与刘备和诸葛亮,汉武之于冠军侯,也相差不多了。
这对嬴渊来说,已经够了。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想到这里,嬴渊深呼吸一口气,吩咐道:
“命萧逾明派人捉拿这份名单上的金陵官吏,如有拒捕者,以谋反罪论处,灭其族,杀无赦。”
那份名单,乃是由周王、范知等人提供,涉及人数不下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