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渊猜想,上皇与皇帝之间既然谈到了练兵,那么十有八九,是要询问此事。
是以,在前往太和殿之前,嬴渊就做好了答复的准备。
来到太和殿时,嬴渊忽见不远处御辇。
而姬长的贴身内侍夏守忠也缓缓走来,轻声道:“嬴将军,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嬴渊先看了戴权一眼,对方点头道:“老奴在这儿候着。”
御辇上正坐着帝后二人。
“陛下,娘娘。”
嬴渊来到御辇前。
皇后朝着他点头一笑。
姬长语重心长道:“子川无需心忧,上皇只是要见你而已,若问你什么,如实回禀即可。”
说到这里,他故作停顿,沉声道:“若问你练兵之事,多谈我大周当今军制之弊。”
嬴渊作揖,“臣明白了。”
姬长朝他笑了笑,“去吧。”
说罢,帝后二人便起驾前往慈宁宫。
嬴渊注视御辇离开之后,才转身前往大明宫内。
他心里很清楚,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卷入京城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里去了。
如身陷淤泥,不可自拔。
但他也没有想要独善其身,到了此时此刻,也注定无法独善其身了。
生逢此世,想要出人头地、逆天改命,就要比许多人更能豁得出去。
嬴渊靠命去挣军功,从那时起,他便已经决定,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比这世上的人更能豁得出去。
大明宫内。
戴权向一侧书阁深处恭敬开口道:“太上皇陛下,老奴已将嬴将军带来了。”
说罢,嬴渊就隐约瞧见站在一排书架后的年迈身影,拱手道:“臣嬴渊,拜见太上皇陛下。”
过了会儿,书架那边,才不急不慢的传来一道声音,“赐座。”
“诺。”戴权作揖,随后就亲自为嬴渊搬来一张椅子。
同时,又小声叮嘱:“每到这个时辰,上皇陛下定要看些书籍文章,请嬴将军耐心稍候。”
嬴渊点头。
忽而,上皇再次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与嬴卿单独聊聊。”
戴权一愣,也不敢反驳,扫了一眼站在左右的内侍、婢女,而后什么话都没说,便一起退出大明宫。
又过片刻,上皇隔着书架偷瞄了两眼似如坐针毡的嬴渊,嘴角微微上扬,笑问道:
“你可知,朕在看什么?”
嬴渊耿直道:“臣不知。”
“你想知道吗?”
“回上皇,臣不敢知道。”
不敢?
听到这个词汇,上皇忽然手握卷宗,离开书阁处,抚须道:“好一个不敢。”
嬴渊眼见上皇走来,连忙起身再次作揖,“臣...”
刚说出一个字,耳边便又传来上皇的声音,“你看看。”
说着,便将手里的卷宗丢给他。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上皇,与前来大明宫途中幻想的一般无二。
虽年迈,但仍威仪十足。
他迅速将卷宗捡起,忽然看到,上面所写的,正是他在宁夏、河套以来,救驾之后的所有事迹。
一时间,嬴渊不知该如何是好。
上皇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问道:“朕唤你来,是有些题要考考你。”
“你认为,当今外事,有几患?为何为患?”
上来就出考题?
倒是颇有几分开门见山的意思...嬴渊郑重抱拳,
“既然上皇问,臣便答,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上皇陛下指教。”
“臣认为,当今外患有三,其一为北患,即鞑靼、瓦剌与草原各部。”
“其二为海患,臣虽出身边将,但这些年来,也多有听闻,有倭寇沿边作乱,占山为王,假以时日,若成气候,必为我大周心腹之患!”
“其三为匪患,山东、成都府一带,山匪猖獗,祸乱一方,虽不足为惧,但唯恐与江湖势力为伍做大。”
嬴渊只说到此处。
上皇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些夸赞他的话,毕竟,这些都是明眼人就能看到的问题,
“朕再问你,如何解决三患?”
嬴渊想了想,道:“臣久在边关,对边外之事多有了解,解决一患,需练精兵,互市、离间,数管齐下,每隔几年,派兵远征,不使胡贼出枭雄。”
“解决二患,建水军,固海防,整军纪,严查民与寇私通者,既要安抚,又要平息。”
“三患,臣认为,可通过练兵解决,如要练兵,总需实践,北胡并非年年南下,我大周若想练兵,唯有剿匪。”
“但匪患根源不除,则匪一日难绝。”
“臣如上所述,不过仓促之言,还需上皇明鉴。”
上皇饶有深意的看向嬴渊,“何为匪患根源,又如何根除?”
后者正色道:“臣是武将,只知上阵杀敌,至于这匪患根源,臣不懂,亦不敢妄言。”
若真是不愁衣穿,不愁粮吃,不愁屋住,谁愿意上山做匪,每日将脑袋掖在裤腰带上?
但这些关乎百姓生计之事,不是嬴渊一个武将能操心的。
上皇点了点头,“向朕详细说说你的练兵法。”
随后,嬴渊便将此前与姬长所说的那些练兵法,经过来时的思虑,在脑海里整编好以后,便缓缓道出。
大体方向并没有改变,主要是增加了些许细节,比如练兵阵等。
以前的兵阵,可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阵容,比如雁形阵、一字长蛇阵等等。
但古代的军队也在进步与成长。
如今的兵阵,不再是所谓的长蛇阵等。
而是通过各兵种配合产生的新阵。
比如鸳鸯阵,就是配合火器与狼筅结合起来的兵阵。
嬴渊在向上皇介绍这些练兵法的时候,特意指出,所练的几种兵器间配合的阵法,对于对抗倭寇与北胡有奇效。
期间,上皇一直在认真听着嬴渊说讲。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
就这样过去小半个时辰后,嬴渊才将如今所想到的,所有的练兵方法悉数告知上皇。
“朕知你在河套时,就用这套练兵法去训练兴武卫的将士,有奇效。”
“朕想问你,各卫各营单独训练,在战时,能否比得过一同训练?”
听到上皇问话,嬴渊隐隐猜到些什么,直言道:
“上皇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需臣说出来?”
上皇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走进珠帘幔帐后。
嬴渊一直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嬴渊才听到上皇传来一句,
“吾儿有福,社稷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