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存在黑山的传说中,见到的人很少。正如生活在黑山脚下的普通人,他们从小听老人说,黑山之中居住着一位魔神,两三百年来,黑山周围风调雨顺是魔神的功劳。
因此黑山一直以来,每年有祭祀魔神庙的传统。
可是有谁见过?
即使一些头发全白,牙齿快要掉光的老人,也只是听他们祖辈们提起过黑山有一位魔神。
祖祖辈辈都这样说,他们自然这样信。
古人云: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黑山几百年来风调雨顺,昔年的荒村,成了荒城。
荒城一点也不荒凉,如今很是热闹。
昔年荒村里的野店,现在改了名字,叫做“老酒馆”,掌柜是个老和尚。和尚开酒馆,一来很奇怪,二来很难不犯酒戒。
大家一开始觉得他是个花和尚。
不过和尚很老实地说过,他从来不喝酒。虽然他的脸一直红彤彤的,像喝醉酒的样子,但从没有人找出和尚喝酒的证据。
而且有一件事,使老和尚的老实出了名,大家都认为他确实是一位不打诳语的出家人。
大概二三十年前,城里有一群地痞来老酒馆喝酒,喝完酒之后,他们不但不付钱,还让老和尚交出所有的钱。
老和尚于是拿出柜台里的银子交给他们。
地痞们吃饱喝足,拿着老酒馆的银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可是当他们走出酒馆时,老和尚竟追上来。
地痞们以为和尚是想要回银子。其实当时他们的内心应该是有些发虚的,因为出来混江湖的人,一向听过一句话,“出门在外时,不要轻易惹老人、出家人和孩子”。何况和尚开酒馆这种事,本来就透着一股子邪气。
地痞们是喝了酒,一时上头,方才胆大妄为。出来冷风一吹,清醒许多,见到和尚追来,可能是怕和尚身怀绝艺,没了之前要钱的凶狠,不安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时候,和尚从鞋底拿出几钱银子,一脸惭愧道:“和尚刚才说了谎,其实还藏了这些银子,细下想来,着实犯戒了。还请你们把银子收下。”
地痞们一脸愕然,但和尚确实没耍花招,他们收下银子,也没有为难和尚,反而把这当成一个笑话传出去。
和尚的老实从此出名。
过了几日,当日的地痞全部死在自己的家里,每个人的尸体皆被抽皮剥骨,死相极惨。因为他们平日里为非作歹的事没少干,所以此事很令人称快。
只是大家也怀疑是老和尚做的。
可是老和尚在那几日,一直呆在酒馆里,有许多人见证,故而没有人能拿得出证据,何况也不会有人想着给作恶多端的地痞们伸冤。
到了地痞们头七的日子,有更夫瞧见老和尚牵着一群羊出城,他以为和尚是想放生,悄悄跟过去。
后来迷迷糊糊跟着进了一座城。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里是枉死城,里面的“人”皆是冤魂厉鬼,他一个活人不该来这里。
更夫吓了一跳,听出像是和尚的声音,他随后浑浑噩噩出了枉死城,回去之后便大病一场,他言之凿凿说起自己的经历,只是没敢说出老和尚的事。
枉死城的传说,大概是这时候传播开的。
因为地痞们死于非命,老酒馆多少有些晦气。何况老和尚的法名叫做晦明,带个“晦”字,就更显得晦气了。
故而老酒馆的生意,一直很冷清。
即便如此,和尚仍是坚持将酒馆开了下去。
这日,数日没有开张的老酒馆迎来一个满脸风尘之色的道士。见到道士后,和尚关掉了老酒馆的门。
道士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裹,他进来之后,把包裹放在柜台上,一股腐烂的味道散发出来,连柜台的陈年酒味也没法掩盖。
和尚皱眉道:“老七,你把这些脏东西弄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说完后,口中熟极而流地念起往生咒。
这么多年过去,别的佛经他已经忘得干净,往生咒倒是愈发地熟练。
老七道:“大哥,我觉得这东西你很有必要瞧瞧。”
他摊开包裹,里面竟是一张又一张的人皮。
和尚停止念往生咒,叹口气道:“你以后还是少干抽皮剥骨的事。”
他又看了人皮一眼,心想:“这人皮剥得如此完整,手艺熟练得快赶上贫僧了。”
他暗自吐槽时,人皮上有一抹淡淡的红色忽地引起和尚的注意。
他翻开一张人皮,竟看到一只红色的脚印。
他又翻了翻其他的人皮,无一例外,全有一只红色的脚印。
“大哥,实不相瞒,这些人皮全是我路上捡来的。我还查了他们身份,全部是修士,而且他们全死在黑山附近。而且他们的死法,大哥难道没有想起什么?”
和尚拿起人皮,细细抚摸,终于觉察到不对劲。
这些人皮可不是被人剥下来的,而是人皮里面的血肉骨骼给人直接吸走了。
这似乎令和尚勾起久远又伤感的回忆。
他神情黯然,“不错,这些人的死法和当年的血手印如出一辙。只是这次是脚印。”
老七道:“我看这事情很棘手,大哥我们一起去枉死城见雪魔大人吧。”
“你先告诉我在哪里发现的人皮,然后带着人皮去见雪魔大人,我先去查探一番。”和尚心知如果涉及到跟血手印类似的怪物,一定凶险莫测。
他情愿自己先去冒险,即使死了,也能留作警示给其他人。
因为和尚很清楚,面对这种怪物,人多人少区别不大。
老七明白和尚的想法,但是没有阻止,对于他们而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一旦做出选择,不会轻易更改,只求一个无悔和心安。
反正他回去禀报雪魔大人之后,再来寻大哥汇合便是。
老七将他的发现全部告知和尚,随即带着人皮离开老酒馆。
和尚收拾一番,便即出城,来到黑山附近的大河边上。
两百年前,这里并无河流。
后来随着一股来自黑山的巨力吸引,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于是大河改道到了黑山附近,护城河一样绕着黑山。
人皮大多出现在河岸边。
有对岸的,也有靠黑山这边的。
总体而言,对岸的更多。
这里是黑山北面,山体巨大的阴影投映在滔滔不尽的河水上,一眼望过去,河水被阴影浸没,有种凶邪诡异的味道。
和尚到了对岸,沿着河岸行走,警惕地观察周围一切事物,试图找出异常。不知不觉间走到河边的一间木屋。
很奇怪,他对附近还算熟悉,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间木屋。
他没有急着靠近木屋,而是下意识远离。如果有问题,那这木屋的问题一定很大。
他虽然不怕死,但更想将木屋的信息送出去。
因为老七显然没有发现这间木屋。
当他选择远离木屋时,惊恐地发现一件事,无论他用什么方式离开,一转眼就会看到那间木屋。
而且每看到一次木屋,他离木屋的距离就越近。
这种感觉,如同不会游泳的人落水,用尽全力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和尚于是盘膝而坐,他想尝试一下,如果不动,还会靠近木屋吗?
结果很恐怖,当他选择不动时,木屋也在不断靠近他。
终于和尚到了木屋门口,有腐朽的味道传出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木门打开了。
里面站着一位老婆婆,身长不过四尺,生得又瘦又干,毫无血色。她左手拿着一根不知什么树枝做的拐杖,缓缓转过身来,忽然问道,“你见过一块裹尸布吗?”
声音诡异而平静。
阴冷潮湿的河风吹到和尚僧衣上,没有湿润他的僧衣,因为他的僧衣早已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