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三哈哈一笑,完全没有深陷危险的紧张和不安,道:“我就一个人。活着没人牵挂,死了没人惦记。”豪迈的话语后却让人听出浓浓的伤感。
活着没人牵挂,死了没人惦记。
周祈安在心中默念着这两句话。就在不久前,自己也是这种情形。可现在他觉得,如果这次回不去了,起码不言不语应该会挂念自己。
权福突然激动起来,用手敲打起打严三。只是腿不能动,半扭着身子始终不是很方便。边打边眼泪横飞地道:“严三,咱们自小认识。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甚至比兄弟还亲。这次也是因为你才来的这里。你既然知道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我要钱是……”
还没说完要钱是做什么,权福便停住了。他看到第三组人开始被黑线缠绕,这意味着下一个就到他们了。
周祈安和贺雨更急了,两人不是试着移动双腿,就是试着运转灵力。可也只是让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周祈安还用了心音术呼唤青萝。可现在灵力受限,能传多远并不确定,也不清楚青萝是否能听到。
他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对贺雨道:“你玩过投壶吗?玩得怎么样?”
贺雨不明白他此时问这个的目的,但还是回答道:“幼时在家玩过,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谈不上好坏。”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周祈安点点头,又道:“你把剑扔过去试试,看能不能把石柱击断?”
贺雨更不明白了:“你刚还说剑是咱俩唯一的武器。如果扔出去,万一有危险不能自保。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改变想法了?”
周祈安解释道:“你刚是要拿剑投掷假丫鬟,我知道没用,当然要阻止你。现在我是让你用剑去击花丛中的石柱。那些石柱藏在花丛中本身就很古怪,而且那些锁链也是从石柱顶出来的。如果能把石柱击断,兴许现在的情况会有所变化。”
贺雨完全不同意他的说法,摇着头道:“我觉得这方法太冒险了。那些黑线是在第一条锁链断掉后才出现的。如果现在直接把石柱击毁,说不定直接那些要命的黑线就出现了。咱们把剑留在手边,说不定那些黑线出来后还可以应对一下。”
周祈安也知道这个方法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贺雨说的情况他也想到了。那些黑线出来的古怪,如果真如贺雨所说,他们已经处在噬魂阵之中,与其什么都不做,等发生了再想办法,还不如现在放手一搏。
“不能再等了。如果等那些黑线仍然没有办法脱困,到时候再想其他办法更来不及了。”周祈安不再试着说服贺雨,趁贺雨不注意,一把抢过淼微剑,直接拔出,朝离他们最近的石柱扔了过去。
“当”的一声,正中石柱顶端,瞬时火花四溅。淼微剑应声落地,石柱却不见有任何破损。
贺雨一拳怒击在周祈安肩膀上,道:“这下可好!石柱没事,咱们唯一的武器也没了。这下你满意了?”
这是周祈安最不想见到的情况。刚扔出去的不仅是剑,也是他们的希望。他顿时蔫了下来。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想用这笔钱回去娶兰芝的。她从小看你的眼神都和看我的不一样。”严三突然冒出这一句,“我起初喊你一块来这里做工,也是希望你能用这笔钱风风光光的迎娶兰芝。可知道这件事会搭上性命后,突然觉得,如果你死在这里,我兴许就可以和兰芝在一起了。这才瞒着没告诉你。”
原本被吓得惊哭的权福,在听了严三的话后反倒平静下来,冷冷地道:“既然是买命钱,我死了,你又逃得掉吗?”
严三自嘲道:“也许我心里早就期盼你死了,所以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才会觉得这是个机会。其他的也没想太多。后来……”
权福打断他道:“你怎么这么笨。你就没想着自己跑掉,只让我自己留在这里吗?这样就算我死了,以后有你照顾兰芝,我也能放心。”
严三没想到权福竟然会这样说,对自己的龌龊想法感到无地自容。觉得自己也逃不了,索性把事情全都告诉权福,道:“你放心,就算你死了,兰芝也会一直记着你的。后来,我曾偷偷回去见兰芝,开玩笑问她。她一心嫁给你,万一你死了她怎么办?她竟笑着对我说,如果你死了,她就守着你的坟冢过一辈子。那时我才知道,即便你死了我也没有机会。所以我回来了。我就想,如果我同你一块儿死了,那她以后去坟冢看你的时候,兴许也会顺道看我;想你的时候,兴许也会想起我。”
权福没有吭声,现在知道这些已经没用了。第三道魂绳已经飞出,缠绕在假丫鬟的左手上。
周祈安正想提醒贺雨注意身边的变化,只觉得衣服里有东西在动。一低头,一条条黑色的小蛇从衣襟里钻了出来。
这些小蛇漆黑如碳,只有手指的一半粗细,都是有头无眼。它们全都从衣服里相同的地方爬出来,一出来就爬到周祈安的脚上,然后顺着他的腿开始往上盘绕。不论它们爬出来多长,尾巴始终在衣襟里没有出来。
周祈安明白了,这就是在其他人身上看到的黑色细线的真身。他试着想将这些小蛇从身上拨掉,从腿上抓起来。可小蛇在身上缠绕的非常紧,根本抓不起来。他拉开衣襟,想看看这些小蛇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
衣襟里只有曹管事给的那个铜牌。那些小蛇正是从铜牌上冒出来的。原来这些铜牌也是法阵的一环,所以曹管事才会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贴身放好。
周祈安一把抓住铜牌,如火烧得通红的铜牌拿在手里确是冷若寒冰。被周祈安扔到地上后,直立未倒。黑色的小蛇还是源源不断的从铜牌里出来,在他的身上一圈圈的缠绕。他有用黄纸画符,击在小蛇的身上,反倒让这些蛇缠绕的更紧了。周祈安又试了其他几个方法,依旧没有用,而双手也被缠绕在蛇身下无法动弹。
他扭着脖子去看贺雨,贺雨的情况和他一样,也是无计可施。按照这样的速度,他们很快就会和前边的人一样,只剩头还露在外边。
“你们快将身上的铜牌扔掉,那铜牌里有蛇,你们会被蛇缠住的!”周祈安冲着最后的四人大喊。自己现在逃脱不了,只希望最后四人还有机会。
那四人看着周祈安他们,从惊恐发呆的神情看,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
周祈安还想再解释,就觉得后颈一疼。有条蛇竟然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疼痛过后,是火烧的灼热感。
周祈安的第一反应是,这蛇有毒。他知道下来的情况会更糟,忙拼着力气,对贺雨道:“我也要道歉。刚才不应该把你的剑扔出去。”
贺雨没有说话。
周祈安没有办法扭头去看贺雨。他以为贺雨是生气不想理自己,正想再说声对不起,却发现张开嘴发不出声音。不光如此,周祈安还觉得身体里有东西顺着经脉往胸口聚集,堵在胸口,并带动的全身如百虫噬心般疼痛。
周祈安认为是蛇毒开始发作了,忍不住在心里叫喊:“你们这些该死的破蛇,有本事明刀明枪的跟小爷打一场。玩阴的下毒,也太卑鄙了。”
这些蛇如同听到了他心里话,停止了在他身上缠绕。只是这时,他只剩下头还露在外边。不等他松口气,原本堵在胸口的东西开始往上涌动,直往头上冲。
很快,周祈安就感觉到那东西开始从眼、耳、鼻、嘴中往外冒。虽然眼睛里也有,但周祈安还是能清楚的看到,出来的是一团紫色的烟气。他惊想起贺雨说得话。
原来,这紫色的烟气就是他的命魂。在法阵的作用下,他的命魂正在从七窍离体。
周祈安现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命魂升到空中,与贺雨他们三人的命魂编绕在一起,朝假丫鬟飞了过去。那是红、蓝、褐三个颜色。他现在已经无法分辨那个是贺雨的命魂,身上的疼痛感在逐渐加剧,让他一阵阵发晕。
第四条魂绳缠绕在了假丫鬟的右手上。
假丫鬟的双手双脚分被四条魂绳束住,完全无法活动,双手仍捧着锦盒不放,不知道里边放的什么东西,对她如此重要。
周祈安用还算清醒的意识思索着锦盒里的东西。想到冶城发生的事情和他们来王府的目的,他觉得,盒子里装的很可能就是新生婴孩的魂魄。周祈安现在没办法细想假丫鬟是用什么方法将婴孩的魂魄取出来后装在了盒子里?又要拿着盒子去哪里?要去给谁?他用心音术一遍遍的将自己的发现都告诉给青萝,不管她是否能听到。
按照贺雨所说,噬魂阵的最后一步就是用火焚烧阵中的妖鬼。虽然不知道这个火会怎么烧,可一旦烧起来,不光他们难逃一死,就连这个婴孩的魂魄恐怕也会被焚烧殆尽。周祈安并不怕死,他只希望临死前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青萝。即便她赶不过来,起码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能因此抓到幕后的操控之人,自己也不算白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命魂化作绳子绑住假丫鬟的原因。周祈安的耳朵还能听到一阵急过一阵的口哨声,眼前的景象却开始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