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林如海罕见的冲外甥李璋发了怒,怒火之大,将正煮茶的黛玉都给吓得小脸煞白。
李璋还在错愕,却见林如海气的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噗通~
不管舅父为何发怒,李璋担心其身体,只得先乖乖跪在了地上。
用杯中的茶水压下了咳意后,林如海这才重重的将茶盏掷于桌上。
“哼!你李玉圭真是才华过人,都会拿朝廷命官当猴耍了是吧?”
“舅父……”
嘭~
林如海猛拍了一下桌案,案上的茶盏都跳动了两下。
“黄本吉的确不聪明,可甄家的人不傻,要不然上皇为何会让甄家坐镇金陵三十年?小聪明之所以是小聪明,就是因为小聪明上不得台面。黄本吉是摆明了车马来的林家,回去后就修书甄家求助,你猜甄应嘉会不会想到有人在钓鱼?”
李璋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似乎是将今生的世界当成了一种游戏,在不经意间,当所见到的人都当成了游戏里的NPC。
他曾一直在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小瞧任何人,可前世的记忆,超前的见识,总是令他有一种领先整个世界的沾沾自喜。
慢慢的,除却极少几位亲长,他傲慢的认为,世人皆不如我……
“甄应道已经离开了金陵,只要他到了扬州,自会向黄本吉抛出橄榄枝,何须你一介小儿多此一举?”
林如海真是被气着了,倒不是说他是因为自己的计划因李璋的自作主张被打乱而生气,而是担心李璋的傲气太过。
小聪明终归是小聪明,自傲可以但不能自负。
伤仲永的事,绝不能出在自己的外甥身上!
咳咳~
估计是真气急了,林如海猛然又连连咳嗽了起来。
“都是外甥自负之过,还请舅父大人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李璋连忙起身,取来温水与润喉清肺的药,想要让林如海服下。
却见林如海伸手将药接过,用水服下后,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你错三分,我错七分。此事也怪我未与你细说……事已至此,甄家必然会猜到这是我在布局。不过也好,这样一来,我对陛下的忠心就摆在了明面上。甄家,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进这个局!”
一百万两白银,明晃晃的摆在那。
你甄家急需这笔银子,就算知道这是我林如海在钓鱼,你也得咬这个钩。
这是阳谋,既然已经揭开了最后一层纸,那咱们就明刀明枪打上一场吧。
“璋哥儿,让人放出话说,得天之幸,我的病即将痊愈。一个月后的今日,我会在扬州巡盐御史府召见江南各大盐商,商谈盐课新政之事。”
林如海的目光变得锐利决绝,不过在看向李璋时又转为柔和:“自今日起,你便代我接见扬州城的官绅盐商。你要让他们都以为,我对扬州巡盐御史府当下的情况很不满,对盐商近期的行为很厌恶,要让甄家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
既然犯了错,那就要接受该有的惩罚。
李璋在忙着处理林家的庶务的同时,还得完成林如海布置的课业。
果如林如海所料想的一样,当李璋按照舅父大人的吩咐,将消息传出去后,最先炸锅的便是扬州城的官绅盐商。
特别是扬州知府孙守旭,第一时间就跑来林家想要探听具体的情况。
可惜李璋在经过林如海的调解后,一脸纯良的说了好一阵云里雾里的话。
孙守旭除了从李璋口中得知林如海的病已经大有好转,而且在养病期间制定了盐课新政的详细规划。
比如,林如海要上书朝廷,要将如今的盐引制改为“越界竞争”、“官督商销”的票盐制。
虽说孙守旭弄不明白票盐制的具体流程,但李璋“毫无保留”的说了,票盐制的制定,就是为了打压依靠盐引日进斗金的江南大盐商。
这可怎么行?
没了盐商,他们这些东林党人还怎么享受美妙的神仙生活?
于是乎,孙守旭自以为打探到了了不得的秘密,急匆匆回了府衙,当天就将几份信快马送出。
“就是要逼的他们狗急跳墙,最好能逼得他们不得不再次动杀手,这样咱们才能师出有名。到时候就算是上皇归罪下来,我也不过是逼不得已的防守反击而已。”
要说林如海心中对老圣人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为了平衡,让他这个曾经最忠诚的臣子差点家破人亡,至今将他摁在扬州不得动弹。
这种情况放谁身上能不气?
因此,这一次他要打破江南的平衡,最好能削去甄家乃至凉王府在江南的大半实力。
人与财,先斩去他们的财路。
……
寒衣节,李璋奉舅父之命,携黛玉出了扬州城,去往姑苏林家祖坟烧祭。
这是黛玉自两年多前送亡母下葬后,平生第二次回林家祖地。
两旁的树木早已是枯叶飘零,李璋紧了紧身上的衣袍,打量着这繁忙的官道。
不愧是江南繁华地,扬州通往姑苏的官道上,哪怕是这秋末初冬的时节,亦是人来客往。
“表少爷,后面那队人有问题。”
林家五世列侯,自然也培养了不少护卫,林獒便是林如海派来的护卫头领。
李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小声道:“打一出城我就发现了,这年月,哪有运粮食往姑苏送去卖的。”
扬州最重要的是什么?盐!
因盐而盛的扬州,有着江南最大的盐场,有着大量的盐商贩子,以及围绕盐业兴盛的商户。
可以说,扬州自己种的粮食,远远无法供应扬州数十万张嘴的消耗。
从扬州城拉了几十车的粮食往姑苏送,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不要理会,就装不知道。”
林獒面露犹豫:“可万一他们突然动手,咱们就几个人,他们几十辆车至少有上百人手……”
“放心,他们不会在官道上动手。况且,谁说咱们人少的?”
李璋将目光转向官道旁的茶摊上:“走了这么久了,口有些渴。走,咱们也去喝杯茶歇歇脚。”
……
茶摊的正中央,一位身着员外服的虬须大汉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四周还围着一圈的壮汉。
李璋不由嘴角抽了抽,这位大爷的演技不咋样,服化道更是差到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