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散落带来了一丝寒气,红枫伴随而落,李璋依照老习惯,夹着本《大夏律》一边欣赏林府的景致,一边往书房方向走去。
书房外,贾琏的出现让李璋颇为惊讶。
昨夜贾琏几乎是一整夜都跪在林家小祠堂,说是要给姑母守灵,补上这一节他曾错过的孝道。
任林如海怎么劝都没用,最终只能任其跪了一夜。
不管贾琏这么做是真情实意还是为了做给林家看,至少在李璋看来,这个人可交可信,是个很不错的合作人选。
这人啊,就怕无情无义。
像荣国府的其他人,李璋接触不多,不过也大致上看出来几分。
自私者有之,虚伪者有之,无能无耻之人就更多了。
琏二爷也算是贾家苗地里独长的一份了。
“二公子怎么不去休息?”
“困意过去也就睡不着了。”
贾琏摆摆手说:“你也别叫我什么二公子了,若是不嫌弃我这坏名声,喊我一声琏二哥就好。”
“我可没在京城听到过琏二爷有什么坏名声,反倒是夸你的多。”
李璋笑了笑,正式作揖拜道:“小弟李璋,见过琏二哥,今后还请二哥多多关照。”
贾琏也正式了起来,拱手回礼:“见过璋小弟,还请璋小弟今后多多提点提点为兄这个粗鲁汉子。”
“琏二哥若是粗鲁汉子,那这世上就没几个敢称俊秀公子的人了。”
这还真是李璋的真心话,贾琏这张脸,那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可惜了,贾家老太太是昏了头,竟然拿那张大脸盘子当个宝。
两人在书房门前拜来拜去的,让刚刚转过院门的林如海很满意。
他摸了摸闺女的脑袋,低声道:“你去把琏儿媳妇也叫来吧,为父今日有些话,要交代你们几个。”
林家子嗣艰难,就黛玉一根独苗苗。
不管他将来官做得多大,终归是逃不过老去的结局。
林氏族中没有成器之人,妻子母族又是那个样子。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将李璋这个亲外甥培养起来,将来好作为女儿的倚仗。
贾琏这个内侄便是林如海给李璋准备的助力之一,同时也是完成亡妻的遗愿……
“咳咳~”
“舅舅(姑父)晨安!”
林如海颔首道:“先进去吧,一会等玉儿将琏儿媳妇叫来,咱们再叙话不迟。”
……
“《易》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对于刑律之法,璋哥儿看的要比你们透彻的多。”
林如海将手中的《大夏律》递向贾琏:“琏儿媳妇的事我已知晓,此事我已修书京城,请我的同年好友大理寺少卿裴怀轩出面,由他引发此案。”
贾琏接过律书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一旁的王熙凤更是吓得白了脸,嘴唇都在哆嗦。
包揽诉讼,重者斩首!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丈夫,贾琏也是急切的问道:“姑父,这样一来,凤儿也不是危矣?要不再等等,等侄儿将来去边关立下军功……”
以功赎罪,这便是贾琏想到的办法。
林如海反问道:“你能等,别人会让你等吗?”
他没有说这个别人指的是谁,只是摇了摇头:“悬在头顶的剑才是最可怕的,这个把柄握在别人手里,他们就占尽了先机。只有将此事挑开,摆在明面处,咱们才能占据主动。”
“可……”
贾琏还想再问,林如海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接下来你要去做一件事。”
不出李璋之所料,这位舅父大人不可能没有准备。
只见他将一卷公文取来,递给了贾琏:“你身上有千户之职,此次南下扬州,我这个当姑父的就送你一个机会。三日后,你携一千盐丁精锐,去洪泽湖,剿灭盘踞此地的水匪,将之前丢失的税银找回来。到时候,我亲自给你请功。”
公文中详细的记载了年初时,江南送往京城的盐税被劫一案,贾琏越看越心惊。
数百盐丁被杀,整整一百万两盐税银子被抢。
如此惊天大案,他在京城竟然听都没听到过。
“我跟你明说了,这些水匪,就是金陵甄家养的私兵,或者说,这些人是凉王府的私兵。”
林如海盯着贾琏的双眼,见其由一开始的惊讶很快变得坚定后,这才继续说道:“此事,不但我知道,上皇、陛下也是知道的。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人全部斩杀,银子能不能找到不重要,到时候甄家自会将银子给我送来。”
……
李璋扶着林如海在连廊下欣赏着秋雨,甥舅二人在欣赏雨景的同时,也在讨论着江南如今的形势。
“甄家坐大,凉王隐隐与东林党勾结在了一起。你父亲与我,很难与之对抗。上皇派贾琏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警告那些人。”
“外甥知道,老师说上皇要的是平衡。琏二哥南下,是上皇想看到甄家与贾家决裂。就算不能决裂,也要让两家生出嫌隙隔阂。”
李璋问道:“舅父让琏二哥带兵剿匪,也是这个意思吗?”
林如海点了点头:“算是吧,但也不全是。林家差点就家破人亡了,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一些事。我呀,总要为林家的将来谋划一二……”
为林家谋划?
李璋更加看不懂了。
“陈都宪劝我投效陛下,我答应了。斩断凉王在江南的一只手,就是我要交给陛下的投名状。”
啊?
不怨李璋吃惊,要知道林舅舅是正儿八经儒门君子。
对于太上皇的钦点,以及这些年的提拔重用之恩,林如海始终坚持的就是只忠于上皇,包括皇帝在内,当初所有参与夺嫡的皇子有一个算一个,他都没搭理过。
就算当今前年继位,曾多次派人秘密南下劝说,他都是找了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坚持,让不少人认为此人没有招揽的可能,故而下了杀手。
“对我出手的人很多,能够保住我的却只有一个。所以,这一次谁能保我性命,我便效忠谁。”
林如海伸手去接廊檐滴落的雨水,消瘦的脸上不免有了落寞之色:“我原想做君子的,可君子不长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