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日,京师过节的气氛很是浓郁。
但黛玉却是心绪万千,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有离愁别绪,也有归乡的心切之感……
“行了,你们上船吧。为师还得赶紧回京去,今晚宫中赐宴,为师还打算参上几个人。”
陈老大人真是生命不息,弹劾不止。
只是可怜了师兄,也不知他的腚还遭不遭得住。
通州码头人来人往,李璋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小声劝道:“老师,这可是宫宴,您这么做,这不是惹圣人不高兴吗?”
“你不懂,为师不参,圣人才会不高兴。”
陈春棠摇摇头,低声解释了一句:“凉王刘永禩,昨夜回京了。今晚,他肯定是要入宫的。圣人现在需要的不是过什么节,而是平衡!”
平衡,真是被老圣人玩到出神入化了。
就是不知道,这平衡最后会酿出多大的祸患来。
师徒二人均是明白这平衡带来的只是一时的安宁,却又无力去改变什么。
只能化为一声长叹,暂时略过了这个话题不再提及。
船将行,李璋跪在地上郑重给陈春棠磕头拜别:“老师珍重,最多一年,学生便会回京,好侍奉老师左右。”
“去吧,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好好保重。”
简简单单的叮嘱,令李璋对这个才相识三日的老师更为钦佩不舍。
可惜江南风雨飘摇,他得赶紧南下协助父母亲人,只能无奈离开。
等船只离开码头,李璋摸了摸胸前藏着的数封密信,朝着岸边不停的挥手。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他亦是久久伫立船尾,呆愣愣的望向通州方向。
“陈都宪是个好老师,可惜我是个不通文墨之人。”
“二公子将来是要继承荣国府的,走的是武将的路子,不需要通文墨。”
贾琏来到了船尾,与李璋一同远远望着模糊的通州城轮廓。
他苦涩的笑说:“若是能摆脱了荣国府这三个字,我有何苦活的这么累?未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
李璋一指贾琏系在腰带上的锦衣卫腰牌,啧啧两声。
“二公子下回卖惨,记得把这玩意收一收。真当陛下闲得慌,封你五品的官耍着玩?”
从五品的副千户,还是皇帝钦点之人。
怎么看,贾琏都是入了皇帝的眼,未来前程远大。
当然,得先解决了荣国府那一摊子破事。
“我家的情况,李兄弟又不是不清楚。老太太见我有了脱离掌控的嫌疑,原本想要派了赖大南下的,最后还是圣人的圣谕,指名让我出京。”
说句老实话,贾琏也没想到有一日老圣人会给他指派差事,哪怕只是因为他是林如海的内侄。
不过这样也好,他本就想去江南一遭,查一查母族的事情。
李璋初听时也是满头雾水,还是陈老大人猜到一些。
林如海刚上了病重的急奏,京里就有人冲李靖出手,怎么看他都觉得自己的钱袋子不稳当了。
至于这背后的黑手是谁,根本就不用猜。
要么老四,要么老十四,要么老二家那个小兔崽子!
不过李璋的适时出现,以及他在城楼面圣时说的那番言论,老圣人基本上排除了皇帝的嫌疑。
至于是老十四还是老二家的小兔崽子,这个不重要。
陈老大人今日的宫宴,就给这两位都准备了一份“中秋节礼”……
“所以,二公子真准备好与你祖母,还有你二叔撕破脸了?”
唉~
贾琏沉默许久,最终长叹点头:“不是我不顾亲情,是他们先无情无义的。我若不这么做,荣国府最后只会家破人亡,没有别的可能。”
……
或许是中秋时节,运河河道甚是繁忙。
哪怕是挂着锦衣卫的旗子,这艘不算小的官船,速度亦是提不上去。
整整三日,官船才刚刚进入山东境内。
黛玉每日清晨都会早起,跟着李璋打完太极拳,这才洗漱吃饭,拿起书本来继续她的学业。
跟随贾琏一同南下的王熙凤甚是好奇,待李璋布置完功课,离开船舱后就来到黛玉身边。
“林丫头,你这表哥未免也太严厉了些,我怎么觉得他不像你哥哥,倒像是个当爹当夫子的。”
虽是逗笑,可这话却也是王熙凤的真心话。
哪有当哥哥的每日给妹妹布置功课,又是学什么圣人典籍,又是律法算学。
噗嗤~
或许是离开后宅的一方小院,这广阔的天地让黛玉多愁善感的内心多了别样的光彩。
王熙凤不算逗趣的逗趣,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她随即就看到了桌案上厚厚的书籍,小脸皱成了一团。
“可不,我也觉得表哥像极了严厉的老夫子,他方才给我解惑答疑,我都不敢大声喘气。”
“那就不学了,一会他若是敢训你,我就让你琏二哥把他打出去。”
王熙凤笑了笑,伸手去夺黛玉手中的《大夏律》。
黛玉却躲开了王熙凤的手,摇摇头:“不行的,虽说表哥严厉是严厉了些,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凤姐姐可能不知,这几日我从书中学到了不少。譬如这里,这是前几日表哥布置给我的功课……”
“包揽诉讼,干涉司法……杖三十加役流,重者斩首!”
“还有这里,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还有这些书籍,是表哥专门予我找来的话本,里面有不少是写内宅妇人因不通刑律,犯下大罪致使家破人亡的故事。”
黛玉每说一句,王熙凤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直到黛玉说了好一阵却没能听到半句回应,这才抬起头来,看到了王熙凤煞白毫无血色的脸。
“凤姐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王熙凤只觉得脊背发凉,腿脚都快不听使唤了。
她被黛玉强拉坐下,缓了缓才声音颤抖的问道:“林妹妹,你方才说,包揽诉讼会怎样?”
黛玉初时只觉得奇怪,但在此时要是还没有察觉出不对,那才是怪事。
“轻则杖三十加役流,重则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