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海军军服?”
战争部,海军司,一群人围绕着军服转个不停。
战争部左侍郎黄槟眯着眼睛,看着这套礼服,分外的别扭。
自从海军从五军都督府里独立出来,隶属于战争部领导后,海军的独立思维日重,愈发不想理会兵部了。
作为独立的象征,军服自然是关键。
“左堂,往日的军服都是步兵的样式,夏装太单薄,海风一吹凉飕飕的,还得多添一件大衣;冬装又太笨重,海风潮湿,穿在身上比铠甲还重!”
海军司郎中童毓英亲切地介绍道:“这套衣裳,完全借鉴了欧洲的样式,英姿飒爽,又极其适宜!”
虽然说在缅甸海战,是英法联军偷袭,导致南洋水师溃败,但败了就是败了,没有什么借口可言。
这般一来,效仿水师第一的英国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大明水师没有历史上的日本那么夸张,牛排红酒不离手,但衣服的仿制却有七八分。
黄槟静静地听着,却不怎么说话。
他又转了一圈,对于官服摇摇头:“不妥,不妥!”
“老兄呀,我明白你振奋水师的心情,但衣服这东西虽小,但却也想讲究脸面,讲究规矩!”
“从远处乍眼一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英夷呢!”
“这——”童毓英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这时候大脑才冷静下来,立马明白其所言非虚。
崇拜强大自是应该,但也要讲究政治,讲究体面。
煌煌大明,岂能一味效仿英国?
“换一套吧!”黄槟淡淡道,瞥了他一眼:“幸亏我过来看了一眼,不然呈到部堂那里,你我都要吃挂落。”
“多谢左堂照顾!”童毓窥探到了那冷淡的目光,额头忙生冷汗,忙低头拜下。
“小心点!”黄槟沉声道:“当了那么多年的官,还须我教你吗?”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若不看你是同科,某才懒得提点你!”
“是!”童毓英继续低头。
待送其走后,童毓英脸色难看。
同科进士,一个二甲,一个三甲,如今待遇天差地别,侍郎河郎中,虽仅差一品两阶,但却不亚于天堑。
没有10年的时间,他根本就爬不上这样的位置。
“混账!”他回到大厅,对着一众的主事、员外郎,开始怒喷起来:“师夷长技以制夷,也不是这个学法!”
“要不干脆把大明海军改成英国海军得了,一个个的,没点脑子,吃了什么药蒙了心?”
属下们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见到这一个个二甲、三甲的进士们在自己手底下发抖,他莫名的就是一股子爽快。
“接下来的招标,都给我严肃点!”
“是!”众人齐声应下。
海军司下辖六厅,分别是总务厅、军政、军务、舰政、军学、军械,各厅又设数个科。
总务厅负责一切庶务机要,是整个海军司的大管家,同时也是六厅之首,由郎中直管,一个员外郎担任厅长。
随着隆武二年的来临,翻开了新的篇章,一年一度的预算之争也算是拉开了序幕。
这时,作为战争部的大头,海军司自然不甘落后,开始大张旗鼓的进行招标,建设铁甲舰。
像是万吨巨舰,那都是旗舰,等闲不出手,海军常规的战舰还是三千吨、五千吨为主。
作为新朝新气象,必然要与以往由皇商垄断,躺着赚钱不同,招标就成了必然:
物美价廉!
海军的钱不及陆军三成,自然得省着花。
院落之中,人头涌动,二三十人在里头坐着,不时地交头接耳谈论着。
在他们的桌椅旁边,更是有瓜果摆着,显得十分悠闲。
他们有老有少,这些人都是国内的那些大型造船厂的厂长,不仅代表着船厂,更是代表着背后的家族。
要么是皇商,要么是徽商,或者海商之中的大商人,朝野都有关系,面对区区的总务厅郎中,他们可谓是底气十足。
而他们之所以汇集在这里,乃是为了参加即将召开的海军铁甲舰的招标。
“李老爷,你们申花厂这两年可了不得啊,听说你们上个月刚拿下了皇家航运的那两条内河客轮的订单,这一次过来,难不成是打算真的涉足军舰领域了!”
一个穿着白衣狐裘,年约四十的中年人正在和身边的黑衣老者低声说笑着。
那李姓老人却是呵呵一笑:“那里,那里,我们申花厂的家底还是薄弱了,和你们天津虎造船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啊,你们年初拿下了南洋航运那条五千吨豪华邮轮的订单,只凭这一单,就比我们累死累活造几艘还要赚得多啊!”
“邮轮哪里比得上军舰,那可是粘着皇气,与官方做买卖才是真的了不得!”
中年人低声道:“赚钱算啥,还得皇气管用。”
说着他努努嘴,看向了前方。
在前面,坐着四位男人,四人独成一列,瓜果看着都丰盛些。
无需多说,他们都是皇商经营的船厂,与朝廷合作上百年时间,可以说是坐在家中等钱进。
每年朝廷水师几百万的修缮、新建费用,全部被其吞下,外人连汤都喝不着。
如今皇帝亲手打破垄断,他们这些私人船商才有伸手捞钱的资格。
“李老爷,你可有内幕消息?”中年人低声道:“到时候吃不下了,可以联手拿下!”
“我去年底的时候,从欧洲挖了两个大工,万吨船没希望,五千吨那是绰绰有余。”
李姓老爷也笑道:“不好意思,我家也有人手,不乏人!”
男人这才嘿嘿笑着,没有再说话。
前面四张椅子上,四人虽然挨着远,但话却不少。
涂修政淡淡道:“要我说,这招标就是表面工夫,偌大的大明朝,算上那些藩国,哪家技术有咱们强?”
“要大工有大工,要材料有材料,何须费这工夫!”
代表揭家的揭裕文则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表面功夫还是要的。”
“听说这次海军司捞了五百万龙元?”段福昌则扭过头,交流着消息。
涂家是老牌皇商,资历最深;揭家是显宗朝的外戚恩典转的皇商。
就连一旁的陈家,也是人脉广泛,有个外甥已经成了户部郎中。
他段家,只不过是在高宗朝时,恰好高宗幼年即位,权臣当道,亲政之后不再信任文官,宦官掌权。
段家巴结了宦官,才从商贾转为皇商,人脉和资历都不足。
陈楠心中不屑,但仍旧开口道:“战争部争得了预算有两千八百万,海军司独得一千五百万,但有五百万是十万海军的俸禄,只有一千万左右能做新舰!”
四家往日里互相伤害,但到了如今却是要紧密联系,互相帮助。
毕竟面对外商,自己人总是要讲究团结的。
涂修政轻声道:“一千万虽不少,但很难全部吃下,苍蝇太多了,肉也没了滋味。”
揭裕文则吐露干货:“据我所知,这一千万全部造舰,海军司想要五千吨战舰四艘,三千吨战舰八艘,两千吨左右的辅助舰十五艘!”
听到这个内幕消息,一向淡定的涂修政都红了脸:“想瞎了心!”
“如今行情日涨,虽说钢铁的价格跌了些,但一艘五千吨的铁甲舰,蒸汽机得最好的,加上火炮,成本怎么也得一百来万!”
“就算全部拿下,咱等于是摆干一年了!”
“物价又是跌宕起伏,咱还得亏钱。”
陈楠则手指头掐算着:“五千吨铁路舰就是四百万,三千吨则是四百来万,两千吨太多,得三百万!”
“合计一千一百万,得亏一百万!”
“海军司,就没诚心!”
四人脸色难看。
就算是四家均摊,那亏损几十万!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江南富县几十万人,也才那么多赋税。
“得吃下,亏本也得吃下!”陈楠脸色难看:“不能让官方的船舰漏给外人!”
其他三人立马恍然。
确实不能开这个头。
多一个人就等于是多一个在饭碗里讨食,饭菜就那么多,岂能分了?
他们宁愿亏本,也得保持垄断。
“诸位,这次招标,秉持着是公正公开的原则,价钱最低者为胜,但是质量一定要保证,先付三成定金,下水时验货再付三成!”
“最后的四成,得到一年后……”
听到这样苛刻的条件,商人们全都无语了。
在哪是做生意,这根本就是请了个活爹。
但就算如此,也没有人选择退出。
“很好!”主事微微一笑,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锤子,直接敲打在众人的心弦上。
“首先是两千吨左右的铁甲舰,其是军中主力,以三艘为一件,标价六十万块!”
这个价格一出,众人是真懵了。
这完全就是成本价,没赚头,要是钢铁价格涨一分,就得亏本。
就在这时,李姓老者直接举手:“三十万!”
“三十万第一次,三十万第二次,三十万第三次,成交!”
主事拱手道:“恭喜恭喜,申花船厂拿下了三艘两千吨铁甲舰,稍后等拿到设计图了,定金也是一同发放!”
回过神来的众人惊愕得看着满脸喜气的老人,面色复杂。
随后,十五艘两千吨铁甲舰全部被应下,总价格却只有一百六十万,足足比成本低了一百四十万。
接下来八艘三千吨主力舰,这是日益激烈,四大船厂纷纷出手。
就算如此,四家也被这群私商被价格战给击倒了,一家只拿下一艘,剩余的四艘则被另外四家拿下。
原本预计的400万成本,只有两百八十万,便宜了一百二十万。
五千吨船舰的时候,反而平缓下来,争夺并不激烈。
显然是之前亏损的太多,已经喘不过气了。
四家纷纷以九十万出头的价格,拿下了五千吨船舰的营造。
原本一千万的招标,最后以八百万达成,直接省下了两百万的成本。
这钱正好用来招募新船员。
事毕后,四大皇商脸色难看,根本就没有寒暄的意思,直接甩手而去。
“乖乖!”中年人面色复杂地看着李老头:“老爷子,你们申花拿下了三艘两千吨,一艘三千吨,能吃得消吗?”
李老头哈哈一笑:“这几年造游轮赚了点钱,这点亏损还是能支持下去的。”
“与皇气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一次来参加招标,就是打着亏本赚吆喝的主意来的。
谁也不指望靠几艘军舰的订单来赚钱,甚至都做好了亏钱的准备,他们要的只是名声而已。
一家能够承建大型军舰的造船厂和一家只能造货船邮轮的造船厂,在外人眼中是截然不同的。
为什么同样吨位和性能的客轮,申花造船厂给出的价格足足比松江造船厂的低了将近一成,然而为什么那些航运公司依旧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松江造船厂?
还不是那点皇气吗?
人家连军舰都能造,普通的货船自然不再话下。
再者说了,军舰的利润是极其庞大的,国内的赚不到钱,藩国的单子可以接呀!
如果是外贸订单的话,那利润就不是几个十几个百分点了,而是至少翻倍的利润啊。
所以,哪怕是前路困难无比,但是依旧挡不住国内这些民营船厂对造军舰的热情。
那些六七千吨以上的巨舰他们没资格参与,但是一些中型以下的铁甲舰,他们要是狠了狠心,咬咬牙升级设备的话,还是能够参加这个游戏的!
实际上,大明偷用勇士号图纸,直接仿制改进,造起万吨巨舰,一下子就在世界掀起了军备狂潮。
原本在海军中独孤求败,几十年不准备动弹的英国人率先行动。
他们一次性动工三艘万吨巨舰,规模直达一万三千吨,三百万英镑的拨款毫不犹豫地就下来了。
法国人不甘示弱,即使欧洲火药味越来越浓,拿破仑三世依旧下令营造属于法兰西的万吨巨舰。
为了表示尊重,这艘巨舰被提前命名为“皇帝号”,如果不是世界上第1艘蒸汽船占据了拿破仑号的名字,拿破仑三世其实更想用后者。
美洲的美国和魏国,则自沉默以对。
无论是技术还是钱财,两国都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