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8 章 第 278 章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左天·行与留影老祖各自将视线往天地四方望了一圈,见其他人或是低头,或是避让,方才将目光调转回来,直直地望入对方所在。

这两位景浩界的当世大修,一个占长,一个意气,谁也不愿后退一步,便这般僵持了下来。

净涪不大理会他们两人,他讲完这一部经,便停住了话头。

白凌便要领着谢景瑜、皇甫明棂及五色幼鹿退出去,但五色幼鹿与谢景瑜对视了一眼后,落后了一步。

白凌多看了五色幼鹿一眼,又悄悄地在上首的净涪面上瞥了一眼,到底没说什么,与净涪一拜,退出禅院去。

谢景瑜最后给了五色幼鹿一眼,便跟上了白凌。

待到禅院里只剩下它与净涪这一人一鹿之后,五色幼鹿便端端正正趴伏在净涪座前,低头不敢作声。

净涪细看得它片刻,便想明白了什么,“你想好了?”

五色幼鹿低头轻轻鸣叫。

“以五德合五色,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细细探来,也颇有些玄妙之处,但景浩界只是一方小世界,你想走这一条路子,单只景浩界中,却又没有什么先例,你若真走上这一条路,需要你自己来摸索探究的地方就会有很多......”

净涪平静地将这一条修行道路上的利弊尽皆与五色幼鹿细说了,五色幼鹿听完,也只是短促地鸣叫了一声。

净涪沉默半响,淡道,“倘若你是担心远乌借着五色鹿族群对你的天然优势来算计我,大可不必。他不动手便罢,若真动手,谁胜谁负,还得做过一场才会有定论。”

远乌想要凭借五色鹿族群吃定他,没那么容易。

五色幼鹿先是摇摇头,又长长地鸣叫一声,然后才壮着胆子,将脑袋伸到净涪手边,小心地将净涪手臂上蹭了蹭。

就像一个努力想要保护亲人的孩子,倔强地不愿意自己成为那一个漏洞。

它自是知道净涪和尚厉害的,但它却还是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谋算净涪和尚的那个跳板。

而对于五色鹿族群来说,远乌与它,他们会选择哪一个,真是再明白不过了。所以,它需要为自己辟出另一条合适的修行道路来。

待到五色幼鹿退开些后,却是净涪将手按落在五色幼鹿的脑袋上。

一抹金光稍纵即逝。

五色幼鹿晃了晃脑袋,分神去查看识海里忽然多出来的那点东西,“呦?”

“我对五德没有太过深入的研究,这些只是皮毛,你拿去细细参悟,总也能成为一枚种子。”净涪对它道,“但你要想真正走五德合五色的道路,往后就得跟你师兄们一样,多用心思参悟,可不能像先前那样一味地仰赖血脉。”

五色幼鹿乖顺地对着净涪连连点头,又抬头等了等,见净涪再没有其它的话,才又站起身来,对着净涪深深一礼,退出禅院去了。

禅院院门边上,不独独是谢景瑜,就连白凌与皇甫明棂也都在。而显然,白凌与皇甫明棂已经在谢景瑜这里打探过了,如今见它从院子里退出来,面色都还算平常。

五色幼鹿站到了谢景瑜边上。

谢景瑜领着五色幼鹿,和白凌及皇甫明棂一道往外间走,边走边低声问五色幼鹿道,“如何了?”

五色幼鹿低低地叫了一声,同时轻快地晃了晃脑袋。

谢景瑜、白凌乃至皇甫明棂都领会了它的意思。

“师父他同意了?那就好,我还担心师父他生气呢,毕竟先前丁点先兆都没有,倘若师父他误会你一时兴起就更易道途......”

谢景瑜都没敢往下说。就连旁边听着的白凌一众人等,也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尽管费力收拾了心情,再面对五色幼鹿的时候,白凌面上还残留着惊悸。

“师父他的性情你也是熟知的,你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又在他面前表了决心,日后可就得更仔细些了,别有一天,你又要跟师父说你改了主意。你自己知道的,真要有那一天,师父就不是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五色幼鹿连连点头。

师兄弟几人一面说着,一面也渐渐走远了。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声音还是随着风在净涪耳边打了几转。

净涪不太理会,随意抬手,面前摆放着的几个蒲团直接就剩余一个,而蒲团与他之间,又摆放了一个几案,几案上摆放着茶壶、茶盏等物什。

再随后,净涪抬眼往前方一望,便正正看见羽衣玉冠的左天·行抬手推开院门。

左天·行目光不过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快步走了过来,自顾自在净涪对面的那个蒲团上落座。

净涪抬手将一杯茶盏放落在他面前,自己另取了一盏茶水在手。

“我刚见你那几个弟子离开,不得不说,在这上头,你倒是好运道。”

左天·行羡慕得心里发涩。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就羡慕净涪有这么几个弟子,而是羡慕净涪有一个能够帮他引导弟子的师兄。

不论净涪因何缘故将他们收入座下,但几个弟子在他丢开手,一任自然生长的情况下,都没长歪不说,且还长得不错,这就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左天·行自己就没有这个运道。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

净涪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敢,这样的运道你也不可以有。”

他说完,将茶盏掀开,凑到唇边啜饮了一口。

左天·行一阵语塞,面上却安稳得很,还顺道将话题接了下来。

“我师父如今只剩了我一个弟子,哪儿再来一个师兄弟帮忙?总不好再去劳烦我师父他吧?”

左天·行说完,又笑了笑,“再说了,想要让我师父他出山,也得我这里有个好苗子才行啊。”

净涪不说话,连带着目光都收了回来。他低头啜饮两口茶水后,便自将杯盏放下来了。

左天·行在净涪的目光下勉力安坐了一阵,到底没能稳住,索性就垮了肩,收起那副端肃模样,放松下来,以一种随意探听的姿态,来与净涪搭话。

“你当日匆匆离开,可是哪里又出了什么事?”

净涪瞥了左天·行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倒也没有遮掩,直接便将沉桑界那边的事情与左天·行说了。

“太乙仙,金仙......”

饶是左天·行,也止不住地露出几分向往。

片刻后,他一整脸色,投桃报李般地将景浩界这一段时日以来的事情和净涪说了一遍。

当然,座中的这两人都知晓,这些消息本身没有太大的用处,仅仅只表明了道门与妙音寺,又或者单单是左天·行与净涪之间的友好而已。

净涪也没有太多表示,仍自稳稳当当坐在蒲团上,看着左天·行行事。

左天·行好容易将事情说完,似乎也有些口渴,一口气将手中茶水饮去了半盏。

饮完半盏茶水后,他摩挲着杯盏半响,终于抬眼看向了净涪,“净涪,你说我若是也往那诸天寰宇中走一走,你觉得如何?”

此时天色正渐渐沉降,稍显昏沉的天色笼罩了左天·行的半张脸庞,却没能压住他眼底的眸光。

净涪扯起唇角,倒是真的觉得有点好笑。

左天·行要不要往那诸天寰宇走一遭,又该不该去,他自己心里不是有分寸的么?哪里就需要来询问他了?

左天·行如何就没看见净涪眉梢眼角处那细微的嘲讽?他也稳坐住了,等待这净涪给他的答复。

净涪笑了一回,待到意气尽了,方才敛了面上笑意,平平淡淡开口,“你心里自有主意,又何须来问我?只一点,你若真的要往那诸天寰宇走一走,且先得将这边的事情分理妥当再说吧。”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不过你若真想要离开景浩界,一切事宜可都安排妥当了才好。”

左天·行在如今的景浩界道门大权独揽,手上又掌着景浩界九重云霄上的小天庭,可不比他这个基本没什么大事的闲散和尚,说走就能走。左天·行要是胆敢随意丢开他手上的那些事务,怕不等他走出景浩界范围,就得被天道给拉扯回来。

左天·行一时沉默,落在净涪身上的目光更有几分无奈。

净涪大概能猜到左天·行这家伙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但......

‘谁规定的左天·行退了一步,我们就得接招的呢?’心魔身托着腮,闲闲坐在识海世界里,用左天·行的脸色作景,赏玩得不亦乐乎。

眼见着净涪不接茬,左天·行脸色一整,所有多余的表情顷刻间尽数敛去。

他垂落视线望着手中的半盏茶水,“三年前,我在九重云霄上接待了一位界外道门修士。”

净涪识海世界里闲坐的心魔身倒也罢了,只轻飘飘地将目光往左天·行面上转了一圈便收回来了,可执掌着肉身的佛身却是稍稍坐直了身体。

但这却不是结束。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小魔域留影老祖那边,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左天·行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又抬了起来,此刻正望定了净涪。

净涪佛身侧耳认真听着。

“待他们离开后,我与留影老祖碰过面......这两位‘客人’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势力,我们也摸不清他们的根底。可偏生他们的目的却很是相似。”左天·行的眸光几许深凝,竟似是要与这暮色融成一片。

“他们都想要这一方世界啊,净涪。”他顿了一顿,又道,“或者最少,也要我们让景浩界重回昔日三方割据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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