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长兴脸色涨红,不是羞恼,更像是愤怒催生的激动。
他似乎想要爆发,但很快他的拳头拽紧,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了下来。
陆姓女修看着这样的洪长兴,倒也闭嘴了,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
等洪长兴稳定下来之后,他看向陆姓女修,“那么你说,你想要怎么办?”
陆姓女修眉峰很快皱起又松缓下来。
“我以为......我们或许可以选择一位金仙投效。”
他们毕竟在沉桑界天地潜藏了这么多时日,也是有优势的。这点优势应该能够确保他们可以去见那些金仙尊者一面。
即便只是一见,那也是机会。
洪长兴定定地看了陆姓女修一阵,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陆姓女修一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洪长兴的身影一直远去,几乎都要脱离她的视线了,她才反应过来,冲着洪长兴的背影发问,“你不愿意?”
洪长兴停了脚步。
毕竟都是出自罗元大世界的修士,毕竟先前他们有过同盟协定,虽然这协定不牢固,但到底是协定。
不过他也没有转身,只是偏了头问,“那些即将进入这片天地的金仙大修,和现如今这些沉桑界里的玄仙大尊有什么不同?”
陆姓女修一时语塞。
洪长兴却没兴趣去等陆姓女修的答案,他自己就轻笑了一声,说道,“其实也是有不同的,是不是?毕竟一边是金仙,一边是玄仙,就算要我们做的事情并无二致,他们之间也有实力差距,而实力差距又导致了成功可能性之间的差别,对吧?”
陆姓女修呼出一口长气,耐心道,“洪道友,我们不过是天仙境界的小修,在这方天地里,我们根本就没有太多的选择。”
也由不到他们选择。
如果是被点破他们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脱离沉桑界修士耳目这个事实之前,陆姓女修或许还有更多的想法,但这个事实被人道明之后,陆姓女修就现实了许多。
“真的......没有太多的选择吗?”
洪长兴并没有看向陆姓女修,他的视线压低,直接落在地面上。
陆姓女修本来还想反问他,但她看见洪长兴的模样,却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洪长兴这句话真正想要问的人。
并不是她,而是那个程涪。
那个非常神秘的程涪看起来实力也没有比他们超出去太多,起码应该也还是天仙修为。可他在如今这样混乱的沉桑界天地里,却仍能保持一份独立的自由。那是何等惊人的成就?又是何等的......引人钦羡?
陆姓女修沉默了一瞬,才慢慢说道,“我们不是他。他或许有,但我们没有。”
洪长兴听罢,抬起目光来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带出的意味,说不出的复杂。但有一点陆姓女修却是抓了个正着--锋锐。
那不该出现在洪长兴这个药修身上的锋锐。
陆姓女修近乎下意识地逼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洪长兴不答话,只是转了头过去,仿佛想要离开了。
陆姓女修叫住他,“你等等!”
虽然洪长兴真的停了脚步,但他也没有再回头,“我们之间的协定没有更严密的约束,你既有了你的想法,那就去做吧。只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所以......”
陆姓女修还想再说些什么。
洪长兴却是又往前走了,他的速度非常快,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彻底消失在陆姓女修眼前。
陆姓女修看着已经再没有任何人迹的前方沉默了一阵,暗叹得一声,却也没有再在这里逗留,很快就离开了。
洪长兴不太关心陆姓女修之后的动作,他与陆姓女修分别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的行踪。
他也确实很有几分手段,不过几天工夫,真就觑着一次空档,逃出了监视者的目光。
避到一处险地,确定自己的情况之后,洪长兴为自己暂时开辟了一处简陋的洞府。
坐在洞府的静室里,洪长兴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取出了一道气机。
那气机若隐若现,似乎正在快速地消散。
洪长兴看着这道气机,也不再去试图封存保留这一道气机了。
不现实。
他很快从药篓里取出九种灵药,布置成联络药阵之后,便将这一道已经消去大半的气机送入药阵中枢。
整个药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灵火燃起,灵药中的药气被抽出,联接成环,又在氤氲的药香中以药阵中枢的那道气机为引,沟通空间,联络到那道气机的主人。
守在净涪静室之外,仿似真人一般潜修的北辰被一股破开空间而来的药香缠绕。
这股药香甚是规矩,没有直接侵染北辰,只是停在北辰身周,不轻不重,不骄不躁地浮动。
洪长兴本也不太愿意得罪北辰,故而手段相当的温和。
北辰脱出定境时候,一眼就认出了这股药香的来历。
他往净涪闭关的静室看了一眼,确定净涪并没有受到任何打扰,方才伸出手去,将那股无形的药香擒住,拿在手中。
药香完全聚拢的瞬间,香气浮动之际,有洪长兴的声音传出。
“北辰小友?”
北辰面无表情,却也不缺恭敬,他应得一声,“洪前辈。”
洪长兴敏锐地抓住了北辰声音里的情绪,他心下一定。
果然料想不错,那位程涪令这只有元婴境界的北辰在他面前现身,本就有默许接触的意图在!
洪长兴面色舒展,甚至久违地显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来。
他温声问道,“不知程涪道友此时可有空闲?”
北辰回想起他接令去与这个药修接触时候净涪的交代,回道,“主上正忙着。”
忙着?
洪长兴心下疑惑,却不敢多问,他顿了一顿,将自己当前的情况与北辰毫无保留地描述了一遍,然后又请教道,“不知程涪道友先前可有留下话语给我?”
北辰看了看面前的那团药香,沉默了一瞬,完全复线了净涪心魔身先前的语气和音调,将心魔身的话转述给洪长兴。
“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吗?”
那漫不经心的语调,听得药阵中枢前的洪长兴眉关一跳,险些以为此刻与他对面的,并不是北辰,而是程涪了呢。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答道,“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他缓缓地将话吐出,言语非常坚定,“我想能够掌握最大的主动权。”
洪长兴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曾希冀自己能够保证存活,也不曾期待自己能在这个如同泥淖一样的世界里收获到他想要的好处,可是有一点,他却仍然坚持。
主动权,更确切一点的说法,是自由。
沉桑界各方有谋算,那些已经进入又或者即将进入沉桑界天地的诸位金仙大修也有他们自己的谋算,在这许多的搅浑池塘的推手面前,他唯一希望想要保留的,是自由。
行动的自由,以及意志的自由。
当然,当然!他知晓当前的局势,他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手段去保障自己的自由,所以他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在他掌控的范围里最大程度的自由而已。
北辰心下又是一阵喟叹,对净涪心魔身这位主上更是尤为拜服。
他问道,“也就是说,你想要找到的,是一个足够稳固、足够包容的倚仗。”
北辰说得如此直白,倒是让洪长兴也沉默了一阵。
但没办法,这是净涪心魔身的原话,北辰不好篡改。而且直白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处,起码不会给以后留下争议不是吗?
洪长兴颇有些无奈,但还是应声道,“不错。”
不过在无奈的同时,洪长兴心底也悄然生出了一份期待。
这程涪,或许还真有办法......
北辰不曾多去理会洪长兴的想法,他很快又确定似地询问道,“哪怕那位倚仗的立场,有所偏颇?”
立场有所偏颇?
洪长兴心头咯噔了一下,几乎就要直接询问什么叫立场有所偏颇了。
但他按捺了下来。
北辰没有催促他,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做出权衡和判断。
洪长兴垂首坐在静室中,目光却已经没有在看他身前的那个药阵中枢了,而是垂落在他身前,焦点模糊。
不过也没有耗去太长的时间,洪长兴视线很快对焦,他略略抬起目光,重新落定在面前的药阵上。
“是。”
他应声了,声音哪怕在穿过药阵时候有些微的扭曲,也仍然无损那其中的决绝与坚定。
北辰听得也很是清楚。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将净涪心魔身给洪长兴留下的最后一个问题原模原样地传达出来。
“洪道友,”那声音里,甚至还有洪长兴曾经听到过的程涪语调中的笑意,“你考虑过......秘境墓穴里葬着的那条左臂的主人吗?”
洪长兴身体直接歪倒。
北辰能够听到洪长兴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但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默着。
洪长兴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脱口而出的声音显得过分的尖利。
“哪位?!”
北辰倒也好心,他非常明确地回答了洪长兴的问题。
“秘境墓穴里葬着的那条左臂的主人。”
洪长兴又沉默了下去。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但从药香中传过来的,却不是沉默,而是更急促的喘气声。
北辰耐心地等待着。
这一刻,他神似他那位正在静室里闭关修行的主人。
洪长兴明明就坐在清心蒲团上,身边缠绕着的也多是清心凝神的药香,可他此刻却是捂了心脏,急促地喘着大气,额头上更有细密的汗珠沁出。
居然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难怪沉桑界天地的局势,会到了现在仍然是混乱中又透着严整,不似寻常被心魔意蕴缠缚的世界。
原来是因为缠缚着这沉桑界天地的心魔意蕴有主,且那位主还在有意无意地加以控制。
所以说,沉桑界天地此刻的局势并不全是沉桑界本土修士的功劳,还有那位主的一份力在。
是各方有意无意地推动,才使得沉桑界天地一直维持着相对的稳定。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心的变化,沉桑界天地的局势也即将开始发生转变。
而他......就站在这一股浪潮里!
洪长兴几乎是颤栗地认知到这一个现实。
果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洪长兴还更心惊胆跳地确定。在时间正在不断缩减的同时,留给他的选择也不多了。
洪长兴这一刻,无比的羡慕程涪。
是的,羡慕。
他并不以为这程涪就会是那条左臂的主人,因为不像。
不仅仅是实力,还是因为程涪与他来往时候展现出来的作风。
如果程涪真是那条左臂的主人,现如今的沉桑界天地就不会是这般模样的了。
然而否定了这个猜测之后,洪长兴对程涪又更羡慕了。
听他语气和说法,程涪显然是已经与那位碰过面的,最起码有过一定的交流,但就算是这样,这程涪似乎也仍然游离在外,不曾归属于任何一方,不曾被谁所掌控。
洪长兴简直羡慕到不得了。
可羡慕的同时,洪长兴却也非常清楚自己的现状。
他没有程涪那样的背景,没有程涪的底牌,没有程涪的手段,所以他需要做出妥协。
洪长兴苦笑了一下,问道,“我该怎么做?”
北辰毫不迟疑地答道,“接引此间天地弥散的心魔意蕴,诚心恭请,应该就可以了。”
洪长兴听着,本来还满是决绝与坚定的表情也都僵滞了一瞬。
应该?
这样一个用词中透露出的意味,可真是复杂啊。
北辰却不曾理会洪长兴的心情,他垂着眼,没有任何动作,可是他身前收摄成团的药香却是完完全全地淡去了,再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时间到了。
洪长兴回过神来的时候,本来还想要跟北辰再打探些什么的,然而都还没等他开口,他面前的药阵就彻底崩散了。
怎么会?
洪长兴惊了一下,立刻去检查药阵,却发现原来是那道被他摄取、拿来联络用的属于北辰的气机已经完全耗尽了。
没有了联络的定位,联络自然而然就中断了。
洪长兴看着面前还在运转的药阵以及那空荡荡的药阵中枢,手指指甲重重陷入掌心。
他沉默许久,再有动作的时候,却是抬起手指掐印。
过不多时,一缕幽灰魔气落到了洪长兴的手掌心。
洪长兴定定看着这一缕幽灰魔气,耳边回响着北辰,又或者说是程涪的那一句话。
接引此间天地弥散的心魔意蕴,诚心恭请,应该就可以了......
他不知道那程涪是想要借他试探那位,还是想要达成别的目的,但这条路......却真的是当前最适合他的路。
洪长兴苦笑着,但他的动作却再没有了任何迟疑。
一条长长的江河从天边而来,又往天边去,江水清澈和缓,衬着此刻江上炽白暖融的阳光,格外的赏心悦目。
而江水低缓之处,那绿茵茂盛的岸边处,却也有一位少年拿着根钓竿,半眯着眼睛静坐。
似乎是在钓鱼,又似乎是在单纯地享受着此刻暖融的阳光。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低语落到了少年耳边,不停地重复徘徊。
少年掀起了半片眼睑,斜斜地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有趣的事情,少年嗤笑出声。
这笑声只是寻常,却惊退了几条聚拢在钓饵旁边的江鱼。
少年倒也不在意,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便又闭上了眼睑。
他动作只是等闲,没有太过惊人的举动,也不曾如何出格,可洪长兴手掌心托着的那一缕幽灰魔气却开始扭曲变化。
洪长兴心下一跳,睁开眼睛来。
他眼中映入的,却已不是他早先时候拿定的那缕气流,而是半实体的幽灰色玉珏。
玉珏成形之后,并不安分,直接就脱出洪长兴的手,撞入洪长兴的眉心印堂处。
洪长兴只觉得眉心一痒,便平静了下来。
他急急掐诀,化出一团水镜,凝神去细看水镜里映照出来的他自己。
尤其是眉心印堂。
可是他眉心印堂处的皮肤光滑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若不是洪长兴确定刚才那一幕真实不虚,他都要以为自己真就还是先前时候的他自己呢。
洪长兴怔怔地抬手去摸眉心。
那里的皮肤触感光滑温热,并无不妥,可洪长兴若是凝神细察,却又能察觉到那里藏着的东西。
那东西很是安分地停留在他的泥丸宫,没有过多的影响他。
水镜如实地映照着洪长兴的模样与动作,乃至是他沉重也踏实的眼神。
洪长兴放下手来,看着水镜中的自己,轻笑了一声,散去水镜。
另取了药材来将香炉填上之后,洪长兴盖上炉盖,转身回到清心蒲团上坐下,结印定心,开始修行。
不过是须臾,那些被药阵聚拢而来的天地灵气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平静且缓和地灌入洪长兴的经脉中。
是烟非烟,是雾非雾的灵气之中,洪长兴的脸色是久违的安宁与静和。
和此刻同样闭关静修的净涪心魔身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而和能够安心修行的心魔身不同,净涪本尊却只能坐在船舱里,看着一道道闪耀璀璨的道光如同水流一样,从各处而来,汇聚到这一片天地胎膜之前。
在那些耀眼堂皇的道宫、灵舟、宝剑面前,净涪所在的这一片灵舟格外的暗淡,和这寰宇虚空间的尘埃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可饶是如此,净涪本尊也仍然能够察觉到那些从道光中传出,穿过灵舟的层层阵禁,直接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倘若不是那些金仙看见了他身上披着的那件青蓧玉色袈裟,他们大概还会更过分一点。
净涪本尊倒是不曾生气,他只端坐在船舱中,手边点着灯,面前摊着那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虽薄,却是那些目光必然驻留的节点。
净涪本尊极是平静,甚至还在那些目光投落的时候,站起身来,对着那目光投来的方向合掌见礼。
那些金仙或有诧异,或是平静,又或是裹夹了恶意,一一不同。
可不论他们如何看净涪,当净涪站起与他们见礼的时候,这些金仙便是不回礼,也都会转开目光。
净涪仍自安稳地留在灵舟上,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这番态度倒是为他招了不少的目光,以致于那些金仙在道宫中入座时候,还会问上一两句。
“那景浩界净涪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他这小和尚别不是以为自己身上披了一件袈裟,手上拿着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能在这沉桑界里掺一脚吧?”
更有的偶尔也会问些不知是恶意还是善意的问题。
“怎么样?要不要将这小和尚送回他的景浩界世界去?”
“你真想要出手?”
有人哼笑了一声,问道,却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应答。
那问话的人仿佛就只是很随意地问了一个问题,问过之后,就将这问题的后续抛到脑后去了。
另还有金仙似乎不太清楚净涪的事情,问旁边坐着的金仙大修道,“那个小和尚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金仙大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位金仙大修就解释了一句,“我前不久才出关,还没来得及梳理现如今诸天寰宇的消息......”
旁边这位金仙大修了然,倒也不遮掩,将景浩界的事情总结着简单说了。
那位金仙大修听着,颇有些惊疑,“说来,那景浩界世界是真的葬了一位天魔童子?”
旁边的金仙大修点头。
那位金仙大修左右看了看,凑到旁边的金仙大修面前,压低声音问道,“那位无执天魔童子到底是个什么修为?”
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虽然道宫中坐了为数不少的金仙大修,他的声音也只是简单压低,没有特意遮掩,然而这声音真就只落在旁边的那位金仙大修耳中,全未让其他的金仙大修听去只言片语。
旁边的金仙大修动了动眉毛,却还是答道,“传闻是太乙巅峰,未到大罗。”
金仙之后就是太乙,几乎每一位金仙大修在成就金仙之境后,都不会愿意永生在金仙境界滞留。所以搜集下一层境界乃至下下一层境界的信息与资料,都是他们很寻常的动作。
比起传闻中遥远得让人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的据说是能统合一条时间线上的所有自我的大罗境界而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虽然同样的飘渺,但到底不会让他们觉得绝望。
那位金仙大修面皮动了动,仍是低声问道,“确定?”
旁边的金仙大修点了点头,“这条情报应该是真实的。”
据传闻那位无执童子所以会在景浩界布局,也是与他自身的执念有关。当然,这一点他就不知道真假了。
旁边的金仙大修忖度了一番,倒也没有说出口。
那位金仙大修顿了顿,问道,“你觉得,如果我们去那景浩界,有没有可能......寻到太乙境界的一点玄妙?”
毕竟听同伴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位无执童子虽然都已被那位道主封存入景浩界天地,但也只是封存,没有完全融入天地之中。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去景浩界探一探,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
旁边的金仙大修似乎也曾经生起过这样的一个念头,如今再被同伴提起,面上倒没有多少意动,而是更多的忌惮。
那位起意的金仙大修本还想得很是美好,却在不经意间,往同伴面上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他清醒过来了。
不是吓的,而更像是一盘冷水当头泼下那种清醒。
他面上的蠢蠢欲动一下子就淡了大半。
旁边的那位金仙大修看他明白过来,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只有你想到了么?”他摇着头道,“如果这事真能行,都等不到你出关,景浩界早就被人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了。”
真当那些自无执童子陨落在景浩界世界之后就一直围堵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那些天魔们只垂涎景浩界这样一个好容易才从停下落向归墟脚步的残破世界?
一个两个天魔或许会为了那灭世道果诱动,那么多的天魔......
他们根本就是其他人的耳目,为他们探查景浩界内部隐秘的前哨而已。
而除了那些天魔之外,都不知道还有多少存在,在那时候盯着那景浩界世界呢!
“是那位道主,还是其他?”他问道。
“大概是那位道主吧。”旁边的金仙大修答道。
但他自己也没能肯定,所以只能给同伴一个这样含糊的答案。
“大概?”
“是的,大概。”旁边的金仙大修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在同伴透着些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指了指不远处的沉桑界天地,“你看见那里了吗?”
那位金仙大修顺着同伴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
“你来这里之前,应该是听说了吧,这世界里葬着一位金仙境界心魔的手臂?”
那位金仙大修又点了点头,他目光中渐渐透出几分明了的意味。
“想到了吧?”旁边的金仙大修说道,“不过是一个左臂,历经漫长时间之后,也帮助当时还是一个小世界的沉桑界晋升成如今繁盛的中等世界。何况是......”无执童子那样的太乙仙。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尽,但那位金仙大修却已经听明白了。
“......就不能是景浩界那时候太过破败,哪怕得了无执童子一身功果,也是虚不受补,还需要后续慢慢消化?”
那位金仙大修指出了另一种可能。
毕竟听同伴的话,因为无执童子的布局,本来就在晋升边沿的景浩界世界被耗去本源重塑世界,后续又因为世界演化损耗更多的世界本源,以致天地破败,法则崩溃。
在那样的情况下,景浩界天地怎么可能承受得住一位太乙仙一生功果的冲击?
为了天地计,先将九成乃至更多的部分封禁,只让景浩界能承受的那部分汇入天地,成为天地封合的资粮,剩余的那些则等待时间慢慢解封,让景浩界天地消化。如此才是正道啊,不是?
而且无执童子是天魔一脉修士吧,但凡他们不想景浩界天地被他的魔气侵染扭曲,就该拔除掉无执童子的天魔意蕴才对,就像沉桑界天地在埋葬那心魔左臂时候也布下层层阵禁的同时还须得佛门一脉的镇压。
就是如此,沉桑界天地不也为自己埋下了隐患?以致到了如今,只能吞下这一枚苦果。
就这,还是这位金仙大修还不曾知晓那位心魔是半推半就地将自己左臂留在沉桑界天地的呢。若他知道,只怕还会更理直气壮。
毕竟那无执童子修行年月久远,一身功果都是凝实厚重,又归附在他化自在天魔主座下,与天魔一道的联络更甚,将无执童子功果中的天魔意蕴拔除,使得它适合被景浩界天地消化,不致于被天魔主埋下暗手,最后移花接木地将景浩界天地化作他化自在天外天的一部分,其中的损耗也是不会少的。
“......或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旁边的金仙大修沉默了一阵,也只能应道。
两位大修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面眼底的喟叹。
那些大能之间的算计与筹谋,别说他们没能看个全场,就是看了,也未必能够领悟。
可即便如此,那位金仙大修还是有些不死心。
“景浩界世界那里,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旁边的金仙大修点点头,说道,“起码我没听说过有人发现些什么。我亲自去看了,也没有收获。”
净涪若是能够听见这话,大概也该是会有些惊讶的。
但这位金仙大修却只是可惜地摇头。
“你去看过了?”那位金仙大修问道。
旁边的金仙大修点点头,“我真没看出来。所以要么,是景浩界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要么,则是景浩界中还留有那位道主大能的后手。”
若真要论起来,后面的那个比起前面这一个可能性要大得多。
毕竟那景浩界世界虽然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世界,看着和这诸天寰宇中渺如尘沙的诸多小世界没有什么不同,可若它真的如此平常普通,又如何能走出一位道主级的大能,如何会让那位无执童子疯魔一般地在景浩界布局,甚至让自己都陨落在那个世界里?
但是,就算他们都猜到景浩界天地有猫腻,也仍然没有谁胆敢贸然进入景浩界世界。
谁知道那位道主级别的大能会不会因为他们的探寻而再度现身?
他们不敢赌。
毕竟据说那位无执童子死是死了,但还没有死干净,而是被那位道主大能送走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又过着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那些围堵在景浩界天地之外的魔修围了那么久,不也只得借着景浩界小魔修们的动作顺理成章地退去?
那位金仙大修沉默了。
半响后,他才默默地说道,“或许,也不需要那位道主大能出手。”
旁边的金仙大修疑问也似地看向他。
那位金仙大修往道宫之外那叶暗淡的灵舟飘去一个目光,“青蓧袈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个小和尚大概也有的是手段将人阻拦在景浩界天地之外。”
如果真有人要动手的话。
旁边的金仙大修也是叹得一声,“可不是?这小和尚也不是一个可以小看的角色。据说他在佛门那边很得几位尊者的看重......”
他想了想,将曾经与这个小和尚结下缘法的那些佛门尊者数了一遍,“佛门禅宗初祖与二祖、南海那一位、地府那一位,甚至是灵山胜境的那位......”
他甚至都不敢将这些尊者的名号念诵出来,唯恐因此惹来各位尊者的目光。
毕竟佛门这些大德们对寻声救苦很有心得,但凡念诵他们的名号,善意也还罢了,恶意或是其他,很有可能他们就要将视线递过来了。
“所以你看见了吗?”他道,“刚才就算有人动心了,也仍然稳稳地坐在这里。”
他说的,是指净涪本尊曾感觉到的、那些带着恶意目光的金仙大修们。
那位金仙大修默默叹了一口气,“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啊......”
看着新人被大能、大德青眼,道路光明,前途似锦,委实不能不叫人眼红。
旁边的金仙大修就笑了。
那位金仙大修斜眼看了过去,“怎么,我这话不对么?”
旁边的金仙大修面上笑意不减,“也对也不对吧。”
“怎么说?”那位金仙大修很有些不明所以。
他险些都要怀疑自己闭关的时间是不是过去太久了,以致于他竟然都生出一种跟不上同伴思路的想法了。
旁边的金仙大修笑够了,才端正了面容,眼神严肃地说道,“你真以为,那位无执童子陨落在景浩界天地,就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那位金仙大修悚然一惊,这才省起自己下意识地忽略过去的东西。
“可是那位......”他也不敢直接称呼,只囫囵过去,才道,“不是由那位道主大能接下的么?”
旁边的金仙大修又哼了一声。
同伴这般反应,真是让他想到了当年听闻消息的自己。
“谁告诉你的?”
那位金仙大修时真的惊了,他几乎是结巴着地将话说出口,“那......那位最后......是由谁......”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能将话顺利说完。
旁边的金仙大修却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抬起手,指引着同伴的目光,望向那一片光芒暗淡的灵舟。
那位金仙大修直接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这次看向那灵舟的眼神里,是真的充满了忌惮。
他可真是......好胆!
连早先时候的羡慕,也都被这满满的忌惮排斥得丁点不剩了。
再光明的道途,再似锦的前路,在那位的目光垂注下,也得蒙上一层厚厚的、厚厚的阴霾,铺上锋锐的荆棘和刀刃。
“他居然没呆在景浩界世界里,还敢往还跑,这可真是......”
如果留在景浩界世界里,占据天时地利,又有那位道主大能可能留存的后手在,起码能给他少去五成的麻烦,可一旦出了景浩界,走到诸天寰宇来,那就真是不能保证了。
“谁说不是呢?”旁边的金仙大修也是默默地接了一句。
他看向那叶灵舟,看见静静地坐在船舱中却背脊挺直的小和尚,似喟叹似漠然,“但光是这一份心气胆性,也已经证明了一些东西。”
那位金仙大修也顺着旁边同伴的目光看了过去。
旁边的金仙大修这个时候又开口道,“你看见了吗?不单单只是我们啊......”
那位金仙大修闻言,悄然转了目光,往道宫之中的其他各位金仙大修看去。
先前时候是他不曾留心,现在这么一注意,还真让他看出了什么。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果真不是只有他们对这小和尚忌惮三分,就连其他的金仙,也都在隐隐透着些什么。
他最后看了那小和尚一眼,收回目光,低声提醒同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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