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案法师重新放开目光去,将梦境世界中的这许多同参尽数收入眼中,静默片刻后才又问他道,“你为什么着意与他们提出景浩界世界?”
了章法师一时没有接话。
济案法师也不特意等待了章法师的反应,近乎自顾自般地道,“景浩界前几十年才遭劫,如今好容易在净涪法师等一众人手中回转过来。如今确实可以承受得了较大程度的改易,但......”
“它到底也只是一个小世界,根基不足,你着意与他们提出景浩界世界,倘若他们真的想要从景浩界世界着手结交净涪法师,景浩界天地能够留给他们动手的空间亦必定不多。”
济案法师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往下说,但这已经足够了章法师明白他的意思了。
了章法师半响才说话道,“我并没有想要引诸位同参在景浩界天地相争的意思。”
济案法师看了看了章法师,暗自点头,“我相信你,了章。我也知道你其实更愿意为净涪法师在诸天寰宇中招引帮手,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他们再如何,也不愿意去涉足玄光界魔门六天呢?”
了章法师再没有话说了。
济案法师转开了目光。
不独独是济案法师想到了这个问题,那九位大法师简单询问过素轻、为相等五位法师景浩界那边的情况后,都暗自皱了皱眉头。
从景浩界天地着手结交净涪法师,相对来说倒确实是一件更安全也更简单的方式。但......
一来景浩界天地只是一个小世界,能留给他们动手的地方着实不多;二来他们对于景浩界天地而言,却是最确切不过的外人,以他们这样的身份,没有个正式的由头,平白插手景浩界天地的运转......
便是他们真的怀抱善意而来,也绝没有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想到这里时候,这九位法师不禁又羡慕地看了了章、济案等七位法师一眼。
果真还是错过了机会。上一次的法会是多么好的机会啊,竟然就让他们给白白错过了去......
广希法师看了看身侧几乎与他一样为难的同参,最后还是望向了章法师,很是诚恳真切地求问。
“可还有旁的办法?”
广希法师这个问题很快就为了章法师引来了莫大的关注。
了章法师面上显出几分犹疑。
广希等九位法师顿时又更急切地看向了章法师,连连求恳。
“是还有旁的办法么?了章师兄,你若知晓的话,只管直接告诉我们就是。”
“是啊,了章师兄,便是真有什么为难之处的,你也只需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便会做出评判,不必你如此为难......”
了章法师听闻,抬眼看了过去,片刻后点了点头,果真开口道,“我还知道,净涪法师他作为禅宗一脉新晋耀眼弟子,所以会很得阿难尊者看顾,其实还是因为净涪法师他与迦叶尊者有些缘法......”
了章法师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莫说是广希等九位法师,便是素轻、为相等五位法师的脸色也很有些为难。
济案法师也在一面轻声道,“你的意思是,帮着净涪法师探查迦叶尊者的昔年踪迹,好让净涪法师能够再在迦叶尊者的破境上做出些贡献,最后帮助净涪法师更好地在禅宗一脉里立足扎根?”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
梦境世界里一时又没有了多余的声响,各位法师全数沉默了下来。
了章法师这个提议,着实很出乎众人预料。
各位法师沉默许久,又暗自交换过几番眼神后,才有人出声道,“可是迦叶尊者的破境......”
见同伴的话没能说到点子上,广希法师便索性接了话题过来道,“为着迦叶尊者的破境,阿难尊者以及禅宗一脉各位尊者几乎都要将迦叶尊者往年的行踪与诸般因果都彻底掰碎开来了。虽说是有几分成效,但我们能想到的,那些个禅宗一脉的尊者都已经给做完了,剩下的,基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做到的了。”
为什么净涪法师会如此得到阿难尊者的看顾呢?这其实才是原因。
因为自从迦叶尊者的道场显出这位尊者要破境的迹象以后,以阿难尊者为首的禅宗一脉各位尊者已经尽力帮着迦叶尊者描补过了,但迦叶尊者那边进展还是不如何顺利。直到净涪法师冒头,触动其中因果以后,阿难等各位尊者才又能帮着迦叶尊者再做些事情。
连阿难等各位尊者都很难在迦叶尊者破境这件事情再做些什么,更何况是他们?
而且......说实话,他们私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愿意看见迦叶尊者这位禅宗初祖这么快就成功破境成就混元。
确实,他们都是佛门的僧众。倘若佛门再出一位混元境的道主,对佛门总体的实力会有相当程度的增幅,他们这些佛门子弟,也能分享到一些荣光。所以他们也同样盼着迦叶尊者能够成功破境。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迦叶尊者是禅宗一脉的初祖,一旦他成功破境,禅宗一脉的声势必定会得到大幅度的抬升。到时候,面对声势大涨的禅宗一脉,他们自家的法脉可能就需要做出退让了......
相对来说,他们这些禅宗以外的法脉,还是希望迦叶尊者的破境能够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歹能留有足够的时间给予他们来做准备吧?
了章法师摇摇头,“我非是这个想法。”
若是能从迦叶尊者的昔年行踪中推算出他身上的诸般因果,那么阿难等各位禅宗尊者早就已经做完了,又哪里等得到他们来?
“我的意思是,”他将目光压落,“净涪法师既是与迦叶尊者有着一定的缘法,那么想来,在迦叶尊者的破境道路上,净涪法师应是能有些相对特殊的用处。”
济案法师听着,稍稍松开眉关,“了章你是说,只要迦叶尊者一日没能成功破境,净涪法师自身的修行就有可能会牵扯出迦叶尊者的某些因果?”
很有几位法师无法理解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意思,心里难免有些不解。
这又与他们想要结交净涪法师有什么关系?
广希法师倒是明白了,他轻轻阖首,若有所思地道,“迦叶尊者何等人物,他身上的某些因果,说不得也会牵扯出诸天寰宇里的某些前事......如此,或许还真有我等能够插手的地方。”
广希法师这么一说,尚有些不解的几位法师也终于想明白了。
“是了,既是能有我等插手的地方,那便是我等与净涪法师结交甚至是交好的关键所在了......”
“哈哈哈,这样倒是不必太过为难了。”
听着诸位同参终于又带上了笑意的话语,广希法师面色也很是松缓了下来,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他抬眼看定了章和尚,“倘若这些前事......还似是玄光界魔门六天一般叫我等为难的话,那我等......”
梦境世界里正松了口气的几位法师听得,也不禁各各提着心来转眼看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只是抬眼望入他的眼底,并不说话。
广希法师便明白了。
他沉默了下来。
梦境世界里的各位法师也都又沉默了下来。
济案法师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言语,而是道,“诸位同参,我等既是想要通过与净涪法师结交来占得一些便宜,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若是什么代价都不曾付出就想得到,那必定就有更大的代价需要他们支付了。
“更何况,”济案法师沉沉道,“我与净涪法师也算是打过几回交道。凭我看来,那位净涪法师还真不是轻易便能让人糊弄过去的。”
“诸位且好生想一想吧。”
一十六位大法师在梦境世界的这一场集会,便就在这凝固似的沉默中结束了。
济案法师留在了最后。
等到诸位大法师都归去以后,他扭头看向这个梦境世界的主宰,“你也想要尊位吗?”
了章法师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这个,便只摇着头道,“我没想过这回事。”
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道,“但我佛门,想必就又要热闹起来了。”
如果他们的师长所料不差,净涪法师真的只是在成就大罗仙以后又在佛门里得到尊位的话,那便意味着在净涪法师成为大罗仙以后,他们佛门终于又积攒到了足够的、能用来封赏佛门尊位的气运与功德了。
不错,封赏佛门尊位需要大量的气运与功德。
毕竟是类似于天地尊位一样的存在,若没有足够的气运与功德作底,又怎么能使天地寰宇承认他们佛门的尊位呢?
而佛门封赏尊位,从来就不可能只封赏一人。就似昔年金蝉子往西天求取真经最后得封旃檀功德佛一般,也不独独是他一人成功取得尊位,他座下的几位弟子及坐骑也都各有所得。
净涪法师倘若真的是在成就大罗仙以后又得到佛门封赏的话,那以净涪法师届时的修为,确实很有可能获取佛果位。至于其他人......
没有大罗仙境界的人是不用肖想佛果位的了,但菩萨果位,太乙仙境界巅峰的他们却还是可以想一想的。
“你没想过这回事。”济案法师看了看了章法师,忽然问道,“大势至尊者呢?”
了章法师愣了一下,慢慢地转了目光来看定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也没有移开目光,直直地望入了章法师的眼睛里。
功德及气运,是修士很重要的修行资粮。尤其是大罗仙境界的大神通者,更是如此。
作为超越时空与命运,永恒逍遥的大罗仙,这天地间的绝大多数天材地宝都已经帮不上他们了。能帮助他们的,除了契合天道、天地孕生的先天灵宝以外,也就只有气运与功德了。
先天灵宝因着契合天道,有莫大威力,能在为各位大罗仙护道的同时,帮着他们参悟天道。可是,这天地间的先天灵宝也是有数的,且但凡出世的先天灵宝也早早就有了主人,再没有后来成就的大罗仙的份了。所以后来成就的各位大罗仙最容易谋取也最难谋取的修行资粮,便只剩下功德与气运了。
后生的,就是这么的艰难。
不单圣位被占据,就连合适的修行资粮也早早就被人搜刮个干净,毛都没剩下一根......
尤其是在各位圣人立下大教教化众生以后,基本上连教化功德与众生气运都被瓜分个干净了。
幸而,他们这些大教子弟,除了自家的辛苦积攒以外,还是能够从自家的教门中分得一份气运与功德。但是这大教气运及功德的分配,也自有各家的规则。旁人间的暂且不作理会,只说他们佛门。
佛门的气运及功德分配,依据极其简单,就是尊位。
同等修为境界的修士,有果位与没有果位的,便就是不同。就似同样境界的如来尊者,有佛果位的那位如来尊者,就是要比有菩萨果位的那位如来尊者分去更多的气运与功德,而有着菩萨果位的那位如来尊者,又能取得比没有果位的如来尊者更多的气运功德......
而除去气运及功德的分配以外,享有尊位的那位尊者,同时还掌控有一定的地域。
这地域,其实与凡俗的封地很是类似。
凡俗国度的亲王在自家的封地上握有一定的掌控权,享有尊位的那位尊者其实也完全掌有分赏给他的那片地域。
在这片地域上,尊者可以试行自己的道,更握有那片地域上的众生信仰。
所以说,尊位所在,亦是权柄所在。
对于佛门里的各位法师来说,尊位绝对是能诱动他们的东西。莫说是没有尊位的各位法师,便是已经享有了尊位的尊者,也一样会为了尊位心动。
无他,实在是因为尊位所带来的功德及气运,其实非但只能由握有尊位的那位法师独享,作为那位法师的师长或是弟子,在师徒因果下,也能分润得部分的气运与功德。
气运功德这样的资粮,任是谁家来,都没有嫌多的。
是以才有了济案法师的这一问,也才有了了章法师的沉默。
了章法师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我或许,”他喃喃道,“还真的不能独善其身。”
济案法师暗下叹了口气。
不能独善其身的,哪里就了章法师一个了?
倘若他们所料不差,净涪法师这真是掀起了一场饕餮盛宴啊......
净涪法师自己倒是能安稳了,旁人可就要被这一片风云搅扰着,不能再在道场中清净修行了。
但济案法师也完全没有因为这个就对净涪生出什么怨念来。
毕竟没有净涪法师这个由头,当佛门积攒的功德与气运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一场饕餮盛宴也还是会到来的,哪里就能怨人家去?
“真是羡慕啊......”济案法师不自觉地将话说了出来,惹得了章法师转眼看他。
济案法师就道,“净涪法师啊。”
“这一场,大概就只有他是安稳的。”
了章法师听他这么一说,沉默片刻,却是摇了摇头,“未必。”
“啊?”济案法师一时无法理解,发出声来。
了章法师没有细说的想法,就安安静静地坐着。
济案法师见他这般模样,自能低了头暗自琢磨。他到底也是个灵醒的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了章法师的意思。
净涪法师未来成就大罗仙时候,若真的紧接着就顺利攫取佛果位,那说不定佛门收拢的这些气运及功德的大头,就是因着净涪法师汇聚过来的。旁的人但凡有意分润去一些,好为自己或是亲近的人捞取一个合适的果位,说不得就会将主意打到净涪法师的头上去。
就好像当年的旃檀功德佛一般。
当年的旃檀功德佛往西天寻求真经以作东传之用,本是实打实的一桩大功德。可是看一看旃檀功德佛前往西天的那一路,多热闹?热闹得几乎当时有些实力的神佛都在里头掺了一脚。
济案法师想明白以后,也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净涪法师他不会是,不会是......”又一个旃檀功德佛吧?
济案法师不敢完全将话说出口,好险吞了回去,沉默片刻后,他才终于缓了一口气道,“净涪法师他不会是的。”
便是济案法师,也很尊敬那位旃檀功德佛。毕竟这位旃檀功德佛性情宽仁、学识渊博,着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可......
旃檀功德佛人不错,不代表他的命就好。
济案法师只与这位旃檀功德佛远远打过几个照面,并没有与他有更多的交情,便无从得知这位旃檀功德佛对于他自己昔年的诸般境遇,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计较,但济案法师也曾试着将自己置于这位旃檀功德佛的境遇去,但他半途就退了出来。
实在是承受不住。
或许是他的修行不够,又或许是他没有那份坚忍,但济案法师真的是承受不到最后。
他都是这般,净涪法师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济案法师顿了一顿,又指出一个事实,“这一切都只是我们自己的揣度,未来到底是不是就如我等所料想,还犹未可知。”
可莫要忘了,除了他们最为认同的这一个可能以外,还有另一个被他们有意无意否定了的猜测。
了章法师缓慢地点了点头。
济案法师见此,像是得到了支持,又更有底气地开口道,“便是未来真的就是这种情况,以我等所知的净涪法师的性情,他必定是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境地去的。”
了章法师没有说话。
“而且,”济案法师最后道,“净涪法师便是获取了尊位,那也是在他成就大罗仙以后,成就了大罗仙的他,与我等可是不同......”
了章法师终于又点了点头。
济案法师面上到底是显出了一丝笑意。
了章法师看了看他,无声低垂了眉眼。
在这两位法师还滞留在梦境世界里的时候,往日里就很是生活的佛门各处净土胜境,又似是被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过,更送来一分默契又直白的热络。
很多常年安守自家道场清净修行的大德,都上了坐骑,离了道场,往亲近的同道那里去。
庞大的涟漪荡漾开去,唤来了一层层的暗流。虽则就目前来说,这暗流还只是暗流,但过不得多时,这暗流怕就会翻涌出水面去,成为一浪一浪叠起的潮头。
不过真正有所动作的,全都只是诸天寰宇里的大罗仙。真正站在诸天寰宇修行者巅峰的各位混元仙却大多保持沉默,只有少数是要插手的。
比起各位大罗仙来,身在混元境界的他们其实更能看清楚净涪的底里,知道净涪未来最真切的模样。但即便是佛门里的诸位混元仙,眼看着佛门各法脉里的涌动,却也是没有谁去阻止。
毕竟,谁知道这些谋算净涪的大罗仙,是不是反被净涪谋算,成为净涪成就混元仙的资粮与阶梯呢?
若真是这般,他们贸然出手阻拦,说不得就与那位净涪结下因果,回头或许要如天魔主一般,被人找上门清债。
反正这些小辈日后就算吃点小亏,也是性命无忧,道途不绝,既是如此,他们又何必出手阻拦?
不过就是看各家手段高低而已,且由得他们自己较量去,用不着他们插手。
而除了佛门之外,沉桑界里的五方神鸟也试探着与张远山说起了这个问题。
张远山看了五方神鸟一眼,低头用手挑拣着更有生命力的种子。
五方神鸟等了等,终于还是试探着又询问张远山道,“我看净涪小和尚那里似乎遇到了些问题,说不定他需要帮手,你要不要......”
张远山仍是没有抬头,将手中生命力旺盛的种子挑出,小心拿到另一个盆子里。
“我没空。”
“是这海里农田的事?”五方神鸟连忙道,“这边的事情不是已经完成了大体的框架了吗?后续就是继续种植的事情,这个我来帮你盯着就可以了,你......”
张远山终于抬起头来给了五方神鸟一个眼神。
五方神鸟被这一个眼神生生钉在了原地,再不能说出话来。
张远山才又压落目光,去拣出另一颗种子。
“我不担心净涪小和尚,小和尚他还没有需要我出手帮忙的时候。”他道,“如果真的要我来帮忙,他自会叫我,不用我去。你若真是那么清闲的话,便再去检查检查海田里还没有收拢回来的那些灵植吧。”
五方神鸟在那里僵立了许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
“五方。”张远山平静叫道。
五方神鸟闭上了嘴巴,低着眼睛不敢看张远山。
张远山道,“如果你觉得我这边不适合你,我可以放你回归羽族。又或者,你更愿意和妖族凑到一处?”
五方神鸟立即摇头。
张远山不理会他,只又道,“我着意与净涪小和尚交好,确实有看重他未来,要与未来的他做个援手的意思。但......我从来没想要从他身上分润功德与气运。”
“再多的功德、再多的气运,也都是净涪小和尚他自己的。而既然天道分落到他头上,便就是他应得的,不论他是自己谋取,还是从佛门那里分取,都是他自己的。”
“是他未来修行的资粮。”
“我自有我的修行资粮,不必从他那里分润。”
“你可明白了?”
五方神鸟眨了眨眼睛,将那不知什么时候泛出来的泪珠又给压了回去,还似往日一般应声道,“我知了。”
张远山应了一声,方才没再言语。
五方神鸟迟疑片刻,又迟疑片刻。
张远山终于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问道,“有什么话你且说便是。”
五方神鸟便道,“净涪小和尚未来很有可能取得了佛门的尊位,你呢?你可曾想过,也取得一个尊位?”
张远山嗤笑了一声,收回目光,“果然是羽族那里又联系你了?”
五方神鸟先前惹了张远山一回,此时见张远山的声音又有要冷淡下去的趋势,便急道,“他们是来找过我,要请我回去,我拒绝了,我......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跟着你!”
张远山叹了口气,便道,“那就莫要理会他们,快来帮我挑一挑,我这里还有许多种子需要挑拣出来呢。”
五方神鸟喏喏应了两声,连忙展开翅膀站到了张远山对面,低头拿鸟喙小心地挑拣出生机格外饱满的种子。
“尊位,是权柄,也是麻烦事。”
过了好一会儿,张远山才开口道。
五方神鸟动作顿了一顿,连忙将鸟喙里挑拣出来的种子放到旁边的盆子里,才抬头去看张远山。
张远山却不看他,仿似自顾自一般地道,“净涪小和尚愿意沾惹这样的麻烦事,我却是不愿的。清清静静地打理一片土地,等待着收获,也将这许多收获散到诸天寰宇各处,让更多人与我一般收获许多,这就已经很好了。”
五方神鸟不敢接话,只能小心拿眼睛看着张远山。
“这亦是我的道。你的道......”张远山道,“你修行到这般时日,也应该明晰。气运与功德确实是修行的资粮,但也只是资粮而已。”
“五方,你如果真的想化形的话,你就该想得更明白一些。”
“可是......”五方神鸟终于积攒够了勇气,开口道,“可是功德气运总是好东西,而且便是我们没去分润净涪小和尚身上的好处,也多是人会打小和尚的主意。与其将这份好处让给旁人,倒不如就我们拿了。”
张远山觉得好笑,“你当净涪小和尚是什么?真以为谁都能从他身上占去好处的吗?也不怕连本带利地给他还回去。”
五方神鸟怔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仍然糊涂。
张远山看了他一眼,再不理会他,放他自己琢磨。
外间种种人事纷扰、猜测揣度,全不在净涪三身眼里,现如今的他们,更愿意看着自家的修行,也更愿意跟随自己的本心行动。
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就安静地在浮屠剑冢里的暂居洞府等待着。
他现下基本上已经做好准备了,就等安元和将他的化身之术修成,他们就要离开这浮屠剑冢,往玄光界去。
而这一日,他却被浮屠剑宗里的那三位大剑修请了过去。
在蒲团上落座时候,净涪心魔身心神动了动,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问道,“三位前辈这次叫了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这次竟不是三位大剑修中性情看着最温和的孙荣阳先接话,而是他们中修为最高、威望最重的钟墨接住了净涪心魔身的话头。
“非是吩咐。”钟墨道,“只是想要问一问净涪法师你接下来的打算而已。”
钟墨开口以后,孙荣阳才接着补充道,“毕竟这次元和他也要与净涪法师你一同出去,所以我等就想问一问,好做些安排。”
净涪心魔身像是了解了,他点了点头,略带着点恭敬道,“三位前辈且放心,我虽是要同元和一道进入玄光界,但我等已经商定,在进入玄光界以后,我等便分道行事。”
他看了一眼钟墨、温宏这三位大剑修的脸色,连忙解释道,“这不仅仅是我们各自修行的缘故,还是为了相互之间能有所照应。”
顿了一顿后,净涪心魔身又道,“毕竟如今玄光界里的外界修士越来越多,情况也越来越混乱,甚至有了浑浊的倾向,我等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玄光界那边的情况,净涪心魔身还是相对清楚的。毕竟他虽一直滞留在浮屠剑冢这边,但佛身却还是在玄光界里的。有佛身帮忙收集玄光界中的情报,净涪心魔身方便了许多。
钟墨点了点头,他又问道,“元和如今还在修炼化身之术,他先前闭关时候,很多事情我没来得及问他。但想来,净涪法师你与元和是挚友,他的情况与打算,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净涪心魔身听得,面色一整,打点起了精神。
钟墨看他这般模样,笑了一笑,问道,“净涪法师可知,接下来元和他是怎么个安排的吗?”
净涪心魔身便答道,“元和他想要试剑。”
“试剑?”
听到净涪心魔身的这个答案,钟墨、孙荣阳两位尚且罢了,温宏的脸色却是更仔细了些。
他甚至问道,“净涪法师可以说得更仔细一些吗?”
在浮屠剑宗这三位大剑修中,温宏确实是净涪心魔身最为愿意亲近的一位了。
无他,实在是三位大剑修里,也就只有这一位,待安元和更为诚挚。
是以温宏既问了,净涪心魔身就带了点笑意,将当日里的安元和一言一行与温宏说了。
钟墨、孙荣阳两位大剑修也在旁边带笑听着。
待到净涪心魔身停下来时候,孙荣阳才又问道,“所以你们两个是真的就打算分头行事了?”
净涪心魔身心下笑意微敛,面上却是半点不变,“我等确是这般打算的没错。”
看了有一阵的钟墨忽然开口道,“净涪法师是另有什么安排吗?”
净涪心魔身端正了神色,低声道,“晚辈在玄光界天地里行走的时候,曾闻听过玄光界魔门六天的些许情况......”
钟墨与孙荣阳交换了一个目光。
净涪心魔身看见了,却不动声色,只将自己的话说完,“是以晚辈打算往玄光界魔门六天走一遭。”
钟墨听完,很是皱了皱眉头,“玄光界魔门六天......”
孙荣阳接着道,“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情况很麻烦,以净涪法师你如今的修为,怕是很难竟全功,净涪法师你可曾想过?”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面上神色不动,“晚辈知道。”
这话的意思实在再明白不过了。
知道是知道,但到底要怎么做,他也没打算改变主意就是了。
钟墨与孙荣阳听到净涪心魔身的回答,又细看过他脸色,反倒不曾生气,而是沉吟了下来。
孙荣阳还特意看了看钟墨,用眼神询问着什么。
钟墨点了点头,与净涪心魔身说道,“净涪法师跟元和乃是挚友,又相助我浮屠剑宗良多,我浮屠剑宗却不能眼看着净涪法师你落入险地去。这般吧......”
他伸手探入袖袋,竟是摸出一柄小小的玉剑递了过去。
“这是我本尊昔年留存下来的剑意成形。净涪法师你且拿了去,有它在,应是多少能帮着你些。”
净涪心魔身暗自眯了眯眼,却摆手连连推拒,“既是钟前辈你昔年留下来的剑意成形,该是很珍贵的东西,这我如何能收?还是留给元和吧。”
孙荣阳正要说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就连忙道,“似这样的东西,留在元和手上才最合适的。且我与元和虽是要在玄光界中分到而行,但确是相互照应,这东西留在我身边与元和身边实在没什么不同。还不如便放在元和那里。”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垂落下去,看着那柄小玉剑,“说不定元和还能在这玉剑上参悟出些什么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