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和尚看他们一眼,似乎是知道了他们在想什么。
“真的只是一位普通菩萨尊者,”他顿了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道,“我看诸位同参也是熟读诸多经典佛藏的人,怎么?没读过三名经?”
三名经,即《过去庄严劫千佛名经》、《现在贤劫千佛名经》和《未来星宿劫千佛名经》。这三部经典收录的就是佛门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诸佛名号,作为佛门典藏之一,净涪三人当然是都通读过甚至是背诵过的。
然而此刻听归真和尚这般说起,净涪、余近和可三位和尚喃喃,却是不好出言反驳。
归真和尚其实知晓他们心中所想。
不过是敬佩他们方才所见的那位菩萨尊者所为,一时只觉那位菩萨尊者功德无量,非尊位难以彰显他的功德而已。然而,这佛门中的大德浩如烟海,又怎会只得那位菩萨尊者一人?
归真和尚摇摇头,望向净涪这三位和尚的目光却又更宽和了几分。
都是些年轻的后辈啊......
因为太过年轻了,所以气盛,所以有时会看到尘埃就以为是世界。殊不知一山还比一山高,前路遥远,而在那遥远前路之上,还有许多许多也在路上走着的人。
不过吧,他自己也曾年轻过,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归真和尚笑了一下,便转移了话题。
“如何?可有所得?”
余近、可两位和尚很快回过神来,与净涪一道点头,又齐齐站起身来,与座上的归真和尚稽首一拜,“多谢法师指教。”
归真和尚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他目光一一看过净涪他们,又抬头看了看那上了树梢的弯月,问道,“现在还有些时间,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坐在归真和尚左下首位置的余近和尚看了看净涪与可两位一眼,与他们一礼,便转身回来向归真和尚拜了一拜,问道,“敢问法师,你方才说你曾行走过许多个世界......”
归真和尚点了点头。
余近和尚便问道,“那法师您是如何行走过这许多世界的呢?是要如您这般的修为,还是别有其他法门?”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隐隐过界,毕竟这问题很有可能关乎归真和尚自己的神通和秘术。而神通与秘书俱都是修士的护道手段,这般大咧咧地打探,很有窥探的嫌疑。尤其是他们这些人还仅仅只是第一次见面......
但这个时候,竟是座间的谁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余近和尚甚是自然地这般问了,另一侧的净涪与可两位和尚也都竖起了耳朵,静听归真和尚的回答。
净涪识海微微一动,但本尊与魔身对视了一眼后,就又沉寂了下去,没有谁提醒佛身。
归真和尚微微阖首,“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我等于诸天寰宇世界中穿行的方式,大体上来说,无非也就是念游、身游、神游三种。”
他说着,又看向了普陀山中央的位置,那里此刻看着只得一片有星、有云、有月的幽静夜空。但在他的眼里,却有无量佛光辉映,一片片无量的光明云铺开,将整个天空都换做了胜境。
不,此地原就是胜境。
他收回了目光,继续道,“念游,是唯有真正的大能者用来游走诸天世界的方式。他们仅仅只是念动间,即可穿行世界,在世界驻足。”
归真和尚很有些向往。
“虽然世界自有天地胎膜庇护,越是强大的大千世界庇护便越是强悍,但都阻碍不了他们的脚步。甚至不单单只是诸天寰宇中的世界......”
归真和尚看了看面前这三个和尚,忽然压低了声音,带出几分神秘。
“便连诸天寰宇之外的世界,也拒绝不了他们。”
净涪心神一震,连耳边接连响起的抽气声都没落入他的耳中。
诸天寰宇之外的世界......
诸天寰宇之外,竟然还有世界。
他愣怔间,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天魔童子,以及在那场魔劫中出现的曾经的无边竹海之主。
他们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是来自诸天寰宇的边沿世界,而是从诸天寰宇之外的世界过来?
那天魔童子扎根多年,就算一个个边沿世界翻找,也确实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归处,最后还得盯紧了景浩界。
或许,还真就是因为他来自更遥远的地方。
净涪沉默着,想起了还在他随身褡裢里收着的那本书册。
那位道主似乎还曾邀请过他去往那个世界......
那边归真和尚多看了净涪一眼,才又收回目光。
“身游,也就是它明面上的意思,或单以肉身之力,或凭借神通,或借助世界之力,以肉身在诸天世界之中。”
五色幼鹿在旁边听着,虽然不太明显,却是悄悄地晃了晃鹿角,颇为自得。
他!
他就可以!
等他再长大一点,他就可以凭借自身血脉神通,带着净涪在虚空中行走。
到得那时,净涪可以想去哪个世界,就去哪个世界!
不过五色幼鹿歪头看到那边静坐着不自觉分神的净涪,精神一时又有些颓靡。
那也得他成长得足够快才行啊。
或许都不必等到他成长到那个地步,净涪自己就可以在诸天世界中行走了,唉......
归真和尚瞥过它,隐隐笑了一下,随后却是想了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列举了一个最寻常也最特别的例子,“就譬如飞升。”
“飞升就是修士借助世界之力,突破世界壁障,在另一个世界行走的方式。”
“如果仅仅只是短途的虚空行走,”他道,“那只要你们拥有另一个世界的坐标,再做好充足的准备,你们也已经可以试一试了。”
“虽然并不如何为难,但也还是需要小心,切莫大意了。”
归真和尚自己明面上的修为也没比在场的净涪他们高出太多去。
余近和尚微微点头,一时又有些出神。
归真和尚又道,“至于神游......”
“神游又比起身游来简单一点。只需有人念动结缘,再借助诸佛佛力护持便可神游那有缘人所在的世界。”
早在归真和尚开口说话的时候,余近和尚就已经收摄了心神。此刻见归真和尚停下来,他就趁机请教。
“诸佛佛力护持?是指事先布设一个法场?”
此间座里的都是和尚,法场该如何布设,大家就算没有真正上手,也都是熟悉的。
归真和尚点点头。
他见余近和尚是真的意动,便补充道,“若是要布设法场,还是以奉请世尊阿弥陀最为适宜。”
余近和尚恭敬受教。
归真和尚看向了净涪。
净涪站起身来,先与归真和尚稽首合掌一礼,才问道,“请教法师,不知法师对他化自在天魔主了解几何?”
他化自在天魔主?
猛然听得这一个名号,余近和尚与可和尚看向净涪的眼睛微微瞪圆。
倒是归真和尚全然没有觉得意外。
他笑了笑,“你所知......如何?”
净涪整理了一番言语,才道,“佛说长阿含经卷第十八,第四分世记经第十一,阎浮提洲品第一有言,过兜率天宫由旬一倍有化自在天宫,过化自在天宫由旬一倍有他化自在天宫,过他化自在天宫由旬一倍有梵加夷天。......起世因本经,世住品第十一,......”
“是故,他化自在天是六欲天的第六天。由假他所化的乐事以成己之乐,故有他化自在天之名。”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中曾有记载,世尊释迦牟尼在忉利天宫说法之时,也有他化自在天魔神来忉利天宫恭贺。”
“......他化自在天魔主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曾在世尊释迦牟尼佛成就佛祖果位之时阻道,为害法之天魔。”
说到这里,净涪想起了识海中的魔身,便略略压低了声音,“佛与魔,不过道不同。”
归真和尚当下就笑了。
他微微阖首,“确实,佛与魔,说到底,还是道不同。”
“我知你为何问起这位天魔主,对于这位天魔主,我知道的也不算多。但是,这位天魔主神通无量,心思莫测,却是人所共知......”
归真和尚仔细想了想,也皱起了眉头,“这位天魔主深得他化之妙,常能窥探他人心境漏洞,引导他人情绪为己所用,这么许多年来,多有他阻道成功的消息传出,极难对付。”
“我不过一个和尚,根性浅薄,对天魔主也没甚办法。但我曾听人说起,这位天魔主也是个循道而走之人。”
循道而走......
净涪咀嚼着这个词,心中多少有些想法。
这位天魔主既然能得一个循道而走的评语,那么他应该就是一个讲规矩的人。也就是说,他阻道便是阻道,会千方百计利用人心的漏洞与阴影布下重重考验以成劫数。
若能过得这重重考验,便是化劫成功,一一成就果位,登临胜境;若是过不了,那自然是打入轮回,一切从头开始。
净涪稍稍放下心来。
归真和尚仔细看过他,想了想,提点道,“我见你头上隐有天魔气潜伏,该是为魔患所扰。但我等皆是佛弟子,自有世尊垂顾,实不必太过担心。”
净涪心里明白,这是在劝他继续静修佛法。
只要他佛法日渐精进,在佛门诸菩萨甚至是世尊那里挂了名号,那么只针对他心境破绽的心劫也就罢了,若真有人胆敢以大欺小、倚强凌弱地出手,届时自然就会有佛门的大德出手相助。
佛门诸胜境那么多的菩萨、罗汉,也不是吃素的。
这本也是净涪佛身一直在做的事情。
不单单是净涪,一旁的余近与可两位和尚听见这话,也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净涪稽首再拜,“多谢法师。”
归真和尚点头,可以为这回该轮到自己了,正待要起身行礼,却见归真和尚的目光还落在净涪身上。
可和尚微微一顿,又在石板上稳稳坐定了。
“你似乎还有疑难?”
净涪心中的异样越渐厚重,但面前这位和尚既然问起,他也就低下头去,将景浩界现下的情况简单总结了一下,又提了一提冥府的设想,然后才问道,“弟子想先拜见地藏尊者,不知是否过于冒昧?”
余近与可两位和尚只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了,这位净涪和尚才是真的胆大。
“当然不会。”归真和尚就笑了,“地藏尊者座下有神兽谛听。且不说谛听一双神耳听遍三界六道,单就地藏尊者自身,也是神通无量,常能寻声救苦,你不必忧心,且自去请见就是。”
净涪起身又是一拜。
归真和尚这才看向可和尚。
可和尚想了想,决定抛开自己早先自各处收集到的消息,请教眼前这位法师。
“我自修行始,自问也是勤恳精诚,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如今却深陷桎梏,久久未得存进,法师可有教我?”
归真和尚闻言,凝神望向可和尚,随后嘴唇微动,然后才收回目光。
净涪不知道归真和尚都与可和尚说了什么,但看可和尚眼中闪过的黯淡,也知这约莫是可和尚自己的心结,不足与外人道,便没多留心。
待到可和尚重新整理了心情,归真和尚从自己的褡裢里取出一套茶具,一一将杯盏放到净涪等人面前。
五色幼鹿看着归真和尚将一个空杯盏摆放到自己面前,想了想,压下头来向着归真和尚连连点了三点。
归真和尚笑了一下。
“既是有缘与诸位同参在这胜境相会,又值此良辰,不如就借这胜境月色,共饮一杯,敬此修途?”
余近和尚听闻,笑着应声,“很是。”
就连可和尚脸上也都显出了几分笑意。
净涪就将身前的杯盏往前方推了推,“那弟子就敬领法师的甘霖了。”
净涪会说甘霖,就是因为想到了明天的法会。更何况和尚么,本就是得戒酒色的。
归真和尚似乎很是得意,对他们笑得神秘,“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这归真和尚也是厉害,明明方才那会儿还是一个端诚法师的模样,现在却又瞬间减了几分厚重,添了几分少年意气。
净涪眨眨眼睛,笑着看归真和尚从褡裢里珍而重之地捧出一个细颈玉瓶,一一往他们面前的杯盏里斟倒。
能被归真和尚特意拿出来的甘霖果然非同寻常。那甘霖脱出瓶口的时候只得细细长长的一条水柱,水光清灵,映着稍显朦胧的月光来更是清透。可惜这样的水光却在那甘霖落入杯盏的瞬间收敛,哪怕探头仔细往那杯盏中探寻,也是难以寻觅。
净涪看着归真和尚将玉瓶移开,才将杯盏拿到眼前。
识海之中,静默许久的魔身冷不丁出声,‘你真要喝?’
净涪佛身往识海里淡淡应了一声。
魔身又道,‘你确定他是善意的?你确定这甘霖无害?......你确定,此间没有任何谋算?’
‘我确定。’净涪佛身轻笑着应声,‘你要知道,这里可是普陀山。’
因为这里是普陀山,是观世音尊者的道场,所以净涪佛身觉得,就算真有人胆敢又甚至是能够在观世音尊者眼皮子底下动手脚,那么以他目前这点子能耐,又怎么能逃得开这层算计?倒不如大家都干脆一点。
而且净涪佛身也愿意去相信面前这个归真和尚。
相信他此刻没有恶意。
魔身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确定佛身此刻的想法,又似乎是给予佛身反悔的时间。
佛身没有理会魔身。
他虚虚举杯,与归真、余近、可甚至是五色幼鹿与那猛虎一道,将杯盏凑到唇边,慢慢啜饮。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码得比较艰难,所以就短了点,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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