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第 239 章

随着净涪本尊心念转动,一座九层玲珑宝塔从净涪神魂之中冲出,在净涪顶上虚空稳稳立定。又有三颗色泽黑沉、玄妙深蕴的土壤被一股涌动的灵气托起,在净涪身前沉浮。

净涪闭着眼睛,顶上无形的气机自上而下,不断地冲刷着紫青玲珑宝塔与坤山土。

紫青玲珑宝塔还好,因为它早早就被净涪锤炼成独属于他的本命灵宝,所以如今宝塔浑身上下便都沉积着净涪的气机,处处皆是净涪烙印,净涪的气机在它这里没有遇到任何阻滞。

然而那三颗刚刚才被张远山移交到净涪手上的坤山土就不同了。

净涪的气机每每落在坤山土上,都是还没有真正触及到那土壤表面,就被自坤山土内部荡出的淡淡土灵玄气逼退,不得存进,艰难得很。

显然,坤山土没有那么容易驯服。

对于这种状况,净涪早有预料,此刻也不急躁,只闭了眼睛,稳住心神,跟这三颗坤山土慢慢地磨。

如此,这一夜就很快过去了。

在夜色尚且眷恋着天地,天光也还未完全亮起的清晨时分,近乎一夜未眠的张远山还是按着他往常里的习惯,擎着灯盏从主屋中悄悄走了出来。

五方神鸟则在他的肩膀处站着。

但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里被张远山说教得太过,这会儿的五方神鸟没有了昨日从院子外飞入时候的飞扬神采,反而很有几分黯淡、颓然。

张远山跨过门槛时候,目光就下意识地往净涪住着的那处厢房转了过去。

有火光从厢房的门窗处投落,拉出一片沉默的光影。

张远山知道,这是净涪那盏心灯的灯火。

五方神鸟也顺着张远山的目光看过去,但只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回来,同时,它脑袋又微不可察地低了些许。

张远山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五方神鸟的脑袋,见得五方神鸟将脑袋重新抬了起来,他的手掌就翻了过来,手指屈起,在五方神鸟那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五方神鸟歪了脑袋过来,斜着那双重瞳看张远山。

张远山对他笑得一笑,转回身来悄悄关上房门,才带着五方神鸟往厨房去了。

到得天边升起一抹微白时候,张远山已经收拾妥当,像往常时候一样扛了锄头带了灵种等物什,出门去了。

但比起往日来,他的肩头处却又多了一只五方神鸟。

待到张远山离开之后,这院子也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只不过在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走后没多久,菩提树幼苗也出了定境。因着颇有些收获,它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晃动顶上冠叶,以表示自己的喜悦。万幸在它真正将想法付诸行动之前,它想起了在它入定时候也在厢房里的净涪。

完全稳住自己身体的菩提树幼苗陡然睁开眼睛,目光直接锁定厢房里的另一道气机。

等它确定自己没有惊扰到净涪以后,菩提树幼苗先前那略显紧绷的树干才完全放松下来。

它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又去细看净涪那边的情况。

净涪被护持在两道阵禁之中,就如同样被护持在法阵中的它一样。

不需细看,菩提树幼苗也知晓这必定是净涪的布置。

不过净涪的这番布置拦不住它的目光。

菩提树幼苗的视线轻易地越过了那两道阵禁,看见那阵禁内部净涪的真实情况。

这一看,菩提树幼苗顶上的部分树叶就蜷曲了起来。

便是外人看来,也能从中品出几分烦恼来。

......小和尚的进展不是太顺利啊。

菩提树幼苗看着那三颗每每都能顺利地将净涪的气机逼退,保得自身纯粹的坤山土,确实很是烦恼。

它盯着那三颗坤山土看了一阵,目光便即抬起,在净涪面上转了又转。可是不论它怎么看,也没能从净涪面上看出些许焦躁来。

很明显,净涪自己对这种情况早就有所预料,也做好了要与这三颗坤山土僵持的准备,他根本就不着急。

着急、焦躁的是它。

也只有它。

菩提树幼苗晃了晃顶上树冠,却小心地控制了每一片菩提叶,不让那枝叶碰着撞着,发出些噪音来。

尽管这或许影响不了净涪,但菩提树幼苗却不愿叫这种可能有机会因为它而变成现实。

片刻后,菩提树幼苗也安定下来。

它沉着心,仔细去瞧净涪那边的情况。片刻后倒也真叫它觑准了一个机会,只可惜菩提树幼苗动作稍慢了一点,竟错过了那个机会,来不及插手。

但菩提树幼苗耐着性子又等了等,终于又抓住了一个机会。而这一次,菩提树幼苗没有错过。

它觑着那个时机,不过轻轻一晃,便将它树冠上凝着的一道菩提灵光悄然送到了净涪顶上。

清平无扰的菩提灵光在紫青玲珑宝塔的上空照落,那以净涪本人为中心,紫青玲珑宝塔与坤山土作另外两个支点流转的、独属于净涪的气机就像是风筝遇到了那股东风,只轻轻一碰,就已借了力,向着更高更远处攀升一样,往那坤山土内部侵入了一寸。

坤山土来不及反应,到底是被净涪的气机侵蚀,沾染上了一丝净涪的气息。

别小看了这一丝气息,它的存在不仅表明了一个净涪炼化坤山土的进展,还是净涪开始炼化坤山土的证明。

只是即便如此,净涪也没有心急,反而开始以这一缕沾染在坤山土上的气息为根基,不断循环,稳定着这一缕气息的存在。

净涪既是不急,菩提树幼苗也就跟着安稳了下来。它一直维持着那道菩提灵光的存在,好让净涪能一直在那道菩提灵光借力,而同时,菩提灵光也能帮着净涪稳定心神,保持着他神魂的清醒。

这事菩提树幼苗做得很娴熟,也没有任何不适,便是净涪有意在这厢房中将这三颗坤山土完全炼化之后才出关,菩提树幼苗也能保证它自己不会出任何岔子。

但决定中止的,却是净涪。

在那一日完全出了地平线,照彻整个天地时候,净涪再一次稳固了坤山土上余留的那一缕气机后,便收了顶上的紫青玲珑宝塔和那三颗坤山土,睁开眼来。

菩提树幼苗迟了半拍,才收回了菩提灵光。

“小和尚?”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净涪眼底凝着的那片平静就又恢复成了平和。

“嗯。”净涪应得一声,低头理了理身上僧袍,起身走了过来。

菩提树幼苗想了想,最后也只是问道,“你今日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倾身去查看心灯情况的净涪听得,微微摇头,“今日没什么事。”

“那......”菩提树幼苗只简单地带出了一点疑问。

但哪怕仅仅只是这样,净涪也已经明白了菩提树幼苗的问题。他笑了笑,站直身来,往屋外走。

“炼化坤山土很费力,我修为又不够,不能一次竟功,所以得停一停,休息一下。”净涪坦荡得很,菩提树幼苗既然问了,他也就将实情与菩提树幼苗答了。

菩提树幼苗闻言,细看得净涪一眼,才明白净涪这话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会儿的净涪看着神元饱足,但气机却有些倦怠,显然是真的累了。倘若净涪不停下来,只一味与那三颗坤山土较劲,都不用等到中午,一个时辰后他就得神元耗尽,然后直接昏迷过去。

但净涪现在停下来就不同了,他现在歇一歇,补足精神与元气,等待会儿继续,便会是事半功倍。

小和尚真是太聪明了!

菩提树幼苗暗自赞了净涪一声,就跟着净涪身后,也出了厢房。

简单洗漱过后,净涪就去了厨房,果然在那厨房里找到了张远山留给他的早膳。

净涪只将那盖在早膳上的灰布掀开一角,便嗅到了那清淡的气味。

只属于粥品的气味,却轻易就安抚了净涪倦怠了精神,叫净涪也不觉眼睛一亮。

显而易见,张远山早早就预见到了净涪现下的状况,特意为净涪拾掇了这一份早膳。

净涪将那灰布完全掀了起来,将篮子里的早膳尽数收入眼底。

这篮子里也就只得一碗玉白色泽的浓稠粥汤,再无其他。

净涪看得一眼之后,便端着那碗粥,来到院子中的石桌坐下。

粥汤被净涪拿到手里时候,还是有些烫的,但到得净涪将粥汤端到石桌边上那会儿,粥汤的温度竟就成了刚刚好。

拿着羹勺舀了一勺粥汤,净涪抬起羹勺来,对着东边那日看了看,才将那羹勺抵到唇边,喝了那勺粥汤。

粥汤入喉,只在净涪唇舌间停留了片刻,便化成汁液,沿着喉舌流入肺腑之中。

稍烫的热气瞬间涌过净涪的四肢百骸,又沿着脊椎,涌向净涪的神经,最后汇入净涪识海。

半垂着眼睑坐在识海世界里稍显倦怠的净涪本尊像是落入了温泉一般,那深入骨髓的倦意被温热的泉水一点点带走,留给他的是另一种倦懒。

盛着粥汤的碗不小了,但不过被净涪舀了三勺,便直接空了。

净涪看了看空荡荡的粥碗,又偏头看了看正在给自己浇灵水的菩提树幼苗,最后将手肘支在石桌上,撑着脑袋地坐着。

那姿态、那模样,竟是显出了几分疏懒。

菩提树幼苗觉着稀奇,但见净涪今日心情极好,便不打扰他,也陪着净涪沐浴那温度渐渐攀升的阳光。

净涪也没有在这院子里坐太久,他只稍稍坐了一阵,就站起身来,收拾了面前的粥碗,带着它去了井边。

当他将这些琐事都处理了之后,他便提了装着午膳的竹篮子回厢房去。

菩提树幼苗还跟在他身后。

净涪边走,也边问菩提树幼苗,“昨日里你似乎是有了些体悟,能说一说么?”

对于净涪,菩提树幼苗并没有觉得什么是不可说的。于是它也就回答净涪道,“确实也是有些体悟......”

菩提树幼苗说到这里,又停了停,斟酌得一回,才继续与净涪说道。

“人族的地皇陛下不是问‘什么是人族’、‘什么是人’么?我当时也在问我自己,‘到底什么是菩提灵树’、‘什么又是菩提’。”

“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不太能回答......也不是没有答案的......只是那些答案,似乎连我自己都不能说服......”

净涪只是听着,没有插话。

菩提树幼苗一面与净涪细说自己当时的种种想法,一面似乎也在重新梳理自己当时的心思与想法。

“什么是菩提灵树?我就是菩提灵树啊;带着菩提禅意的灵树,就是菩提灵树;从菩提子开始,生根发芽、长至成树又孕生灵智的灵树就是菩提灵树......”

“是不是都有道理?”

“但我偏又觉得,这些答案似乎都对,又似乎不太对......”

“说法没有问题,但不够全面,是不是?”

“不单单这个问题,另一个问题似乎也是一样的情况。”

说到这里,菩提树幼苗沉沉地叹了一声,“到得最后,我似乎都糊涂了。”

菩提树幼苗摇晃着顶上冠叶,不说话了。

净涪这会儿也来到了厢房门前,他伸出手去推开门,抬脚跨过门槛,才来问菩提树幼苗。

“真的糊涂了?”

这话的声音里还带出了几分笑意,让菩提树幼苗也不自觉地跟着从心底生出些许笑意来。

“好像是糊涂了,但仔细想一想,我又似乎更明白了些什么。”

净涪侧身,给菩提树幼苗让出一条路来。等菩提树幼苗也进门来之后,他才将门阖上,继续往屋里走。

“这其实便是‘参话头’了。”

菩提树幼苗听得,先是愣了一愣,才有些恍然。

“这便是禅宗修行法门之一的参话头?”

菩提树幼苗不是不知道禅宗的这一种修行法门。事实上,它知道。而且不仅仅是禅宗的这一种参话头,便是净土宗、律宗等等佛门各支法脉的修行法门,菩提树幼苗都有所知识。

可知识也只是知晓辨识,平日里也常能在修行时候不自觉地用上各种修持法门,却不能真正对应上。也只有像这样被净涪点明的时候,菩提树幼苗才会将自己做过的事情与自己的知识对应上。

这便是知识太过庞大的弊端之一,也是菩提树幼苗所以需要跟在净涪身边修行的原因之一。

“原来这便是‘参话头’。”菩提树幼苗笑了开来。

净涪将手中的木篮子放到几桌上,又转身往那被阵禁护持着的蒲团走去,最后在那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

只他虽在蒲团上坐了,却没有直接闭目入定,继续炼化那坤山土,而是看向菩提树幼苗,问它的修行。

“你已经知晓了,那么你要继续下去吗?”

参话头修行法门的关键,是借疑参悟,借得那疑情来照见心源,摄取那心源之力,了悟自身本源。

菩提树幼苗不过费了几个呼吸的工夫,便找到了答案。

“要!”

净涪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昨夜里菩提树幼苗所在的位置,亦即是被另外两个阵禁圈住的一小片地界。

菩提树幼苗也不迟疑,直接便回到了那阵禁中央,收摄了心神,沿着昨日里走过的路,继续往更深处参悟。

净涪略等了等,确定菩提树幼苗那边进展顺利,就也将那眼睑落了下来。

也只有在那眼睑还没有完全垂落,还留着一丝空余的间隙中,才能注意到就在这顷刻间,净涪眼底的平和重又变作了平静。

再过得片刻,紫青玲珑宝塔又冲出了净涪头顶,在净涪顶上虚空立定,而那坤山土也又一次在净涪胸前载沉载浮。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凝实的菩提灵光从菩提树幼苗那边照了过来,再一次充当那阵东风,帮着净涪继续炼化坤山土。

或许有意识地运用“参话头”的修行法门,确实对菩提树幼苗消化自身积累有着莫大的推动作用,不过半日的功夫,菩提树幼苗树冠上的菩提叶便又添了几分翠绿。

可惜不论是菩提树幼苗自己,还是净涪,这会儿都只专注于他们自身的修行,完全没有那个闲暇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是以他们也只是专心修行,直到净涪本尊神元消耗到了他预期的极限,方才停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也正是饭点时候。

张远山确实非常厉害。

净涪暗赞一声,从阵禁中走出,来到桌边上,将那放在木篮子里的膳食取了出来。

过不得多时,菩提树幼苗也从定境中出来了。

它很快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欢笑着转到净涪身侧,将顶上冠叶往净涪的方向偏了偏,示意净涪细看。

“确实大有进益,恭喜。”

哪怕净涪和尚是抽空来跟它道喜的,菩提树幼苗的心情也仍然好得很。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它的修行速度就算比不得净涪小和尚,也还是很看得过去的;说明它不用太担心自己往后会被净涪小和尚远远抛下;更说明了它不会是下一个净音啊!

想想现在还留在景浩界中的净音比丘,菩提树幼苗心底止不住地为自己庆幸。

“看来这‘参话头’你还得继续修持,别懈怠,也别骄傲。”

看着整株树都兴奋、轻松起来的菩提树幼苗,净涪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它一回。

菩提树幼苗连连摇头,“小和尚放心,我绝对不会的。”

净涪细看得它一阵,点点头,继续吃饭。

只是还没等净涪将这桌上的膳食吃完,沉桑界天穹上忽然滑过几道气息。倘若这会儿不是白日,而是夜晚,那几道气息还能更明显一些。

净涪将嘴里咀嚼着的食物咽下,才抬头往天穹的方向看去。

菩提树幼苗也收了方才的轻松,微微绷紧了树冠上的枝叶,看着天穹问,“这又会是谁?”

它其实也不是多紧张,起码没有紧张到警戒的地步。

倒不是因为他们现在在张远山的地盘上,有张远山庇护,不必惧怕这些,也不是因为它现在随时能联络上它父亲,不论旁人如何,它与净涪总有它父亲看顾,而只是单纯地因为它自己的判定而已。

它觉得......眼前这几个从天地之外来的修行者,还没有强大到它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份上。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修为有了长进的缘故,但菩提树幼苗就是觉得,它不怕这些人。

或许还是打不过,但跑还是能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抱歉,各位亲们早。,,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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