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白头翁一族在玄光界这方天地中的主事人,信翁很快就得到了回禀。
他皱着眉头,默不作声。
那只白头翁停在信翁支起的手臂上,眼珠子转了又转,却也不叫,生怕吵到了面前的这一位。
待到信翁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看那只白头翁,心头也不觉稍稍放松一些。
他伸出手去,在白头翁的小脑袋上点了点,便就抬手将它往上一送。
“去玩吧,别在这里呆着了。”
白头翁借了他这一点力量,拍扇着翅膀飞起。
待绕着信翁转过几圈后,它又从信翁叫了几声,果真就欢快地往外飞去了。
信翁看着那鸟儿飞走,原本还有些缓和的脸色再一次慢慢沉降下来。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净涪法师不愿意?”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传了出来。
信翁没有回头,只道,“你那边厢联系得怎么样?”
一只黄鹂从信翁身后飞出,在他对面化作一名灵秀女子。
“我那边也不太顺利......”她答道,但脸色却也不算十分难看。
信翁见得,便明白了,“所以......你那边还有回圓的余地?”
“嗯。”女子应了一声,随后低声道,“但若真想要达成所愿,我等少不得要多做些退让。”
信翁沉默一瞬,道,“若果事情真的能成,做些退让也无妨。反正总不会比我这边还要来得艰难。”
那女子也是快速看过他一眼,“净涪法师毕竟是佛门和尚,自家未来前景更是不逊色于任何人......可以理解。”
信翁没有再说话。
那女子也便不作声,只自个儿快速在心底盘算起来。
她那边虽然说有些希望,但毕竟先前已经被拒绝过一回,下一次再接触,便要更注意分寸。若是她不能再拿出些让人心动的筹码来,莫说是能不能更进一步协商了,直接被推拒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女子仔细沉吟斟酌之际,旁边忽然又传来了信翁的声音。
“你说......若换一个人去见净涪法师,事情还有没有一丝可能?”
女子惊了一瞬,连本来正在思考的问题都给忘了。
“你,你说什么?!”
信翁却是抬起目光,直直地看着女子,“我说,如果换人去见净涪和尚,净涪和尚是不是还会有改变主意的可能?”
那女子盯了信翁一阵,见他仍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方才敢真正确定他的想法。
“不可能!”女子一口说道,但她很快就想起了什么,猛地抬眼看着信翁道,“你是想要让谁再去说服那净涪和尚?!”
信翁一时没有说话。
女子看着他,像是看见了疯子一样。
“你想让瑞阳尊者去亲自邀请那净涪和尚?!”
不等信翁回答,女子便直接道,“你疯了!!”
信翁却辩解道,“我没有疯!瑞阳尊者作为我羽族在玄光界天地之中的掌理人,他若是能出面亲自邀请净涪和尚,净涪和尚必定会重新考虑我等的提议。”
“如此,我等羽族便有机会了。”
女子轻呵一声,似笑非笑。
“信翁,我没想过你居然是这般的天真。”
信翁还待要说些什么,那女子先抬手止住了。
她已经不想听信翁说话了。
“净涪和尚在玄光界天地间声名赫赫不假......”
就净涪和尚在暗土六重天里点燃的那一把近乎烧空玄光界半个魔门的火,哪怕净涪和尚现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初入金仙境界的修士,也仍旧叫整个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大修士侧目,说一句声名赫赫半点不虚。
“不论背景、手段、前景,净涪和尚也确实是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第一流人物。”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若我等羽族真能和这位和尚结下同盟,于我羽族也是大有裨益。但是......”
女子的目光陡然平淡下来。
“既然你我都明白,那我问你,信翁。为什么方才你只叫你族中的后辈联系净涪和尚,而不是自己亲自前往拜见呢?”
信翁沉默了下来。
为什么?能有为什么呢。不是因为信翁有意轻忽净涪和尚,所以才只叫后辈联络净涪和尚,而不是他亲自出面表达诚意,实在是因为......
他不能动。
一个很单纯很直接的原因。
白头翁一族在羽族中很有些实力,但白头翁一族的实力在整个羽族中并不算顶尖,它有对手。
而且不少。
自净涪和尚在玄光界天地中闯下名头,真正地让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些来自诸天寰宇各方地界的势力,真正看见他的存在以后,白头翁一族在玄光界天地里的羽族地位就变得微妙起来。
作为除去佛门,除去玄光界本土力量以外,净涪和尚真正打过交道、留有一两分情面的羽族,白头翁一族可以成为羽族与净涪和尚结交的切口。但偏偏,只凭白头翁一族的力量,却不够他们在羽族里护住自己的优势。
谁都知道只要净涪和尚能够顺利成长,他的未来不可限量;谁都知道净涪和尚不会轻易陨落;也同样的,谁都知道只要与净涪和尚结下因缘,以佛门和尚的行事作风,日后他们也必定能从净涪和尚的声名中借得一二庇护......
既然如此,谁有真的愿意在自己没有机会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对头占去这份便宜?
信翁就是因着这样的考量,被羽族其他族群的大修士看住了。
他们倒也没有多做些什么,只是将信翁盯住、拖住,轻易不让他与净涪和尚接触而已。
这无关乎见不见得人好的问题,单单只是各家暗斗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女子只看信翁一眼,就知道信翁心头的不甘。她眯着眼轻哼一声,“便是不说其他族群,只单单说你白头翁一族......”
信翁的脸色越加晦涩。
那女子却不理会他,“你白头翁一族力量或许不是羽族中最强,但也绝对不薄。白头翁一族并不是只有你,为何到得现如今,这玄光界天地里还是没有看见第二位太乙境的白头翁?你族群里的其他人,去了哪里?”
白头翁一族并不弱。起码太乙仙,在白头翁里也不只得这信翁一个。哪怕白头翁族群里也需要太乙仙镇守,论理也仍然能够再分出一位来帮信翁分担,可为什么......
到了现如今,白头翁这里始终未见第二位太乙仙现身?
“你白头翁一族既然没有诚意,就莫要去平白牵扯那位净涪和尚。”女子近乎警告一般地提醒,“那位净涪和尚可不是个易于人物。”
信翁重重地叹了一声,再抬头却是看定了女子,颓唐却认真道,“道友信我,我白头翁一族并不是有意强自把持净涪和尚,拦下道友不让道友与净涪和尚结交,实在是,实在是......”
他实在是个什么,却始终没有明白说道出来。
那黄鹂一族的女修平淡看他一眼,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信翁支吾一阵,到底是没再说出什么话来,只默然站立。
羽族这边厢因为净涪心魔身而激荡起的一点涟漪,其实也没怎么让净涪心魔身惦记。
他只是心念一转,便将事情给揭了下去,继续在玄光界天地各处行走,看见这方天地中渐渐纷扰的局势。
玄光界天地在诸天寰宇中也是一个典型仙凡混居的格局。
修士居于洞天福地修行,亦立于各地王朝背后掌理人间。
哪怕人间王朝纷争不断,只要王朝背后的各方修士力量保持稳定,人间寻常的凡俗百姓都还能勉强保得一两分安稳。但当一切反过来的时候,情况就不好说了。
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恰正是修士力量动荡波及凡俗生灵的情况。
净涪心魔身在玄光界各方修士中匆匆看过一遍后,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在了凡俗生灵之中。
天地纷争,修士间或许仍能维持那表面上的一分平和安稳,没有彻底撕破脸面大打出手,但他们之间的冲突与矛盾,却已经表现在人间的王朝纷争之中。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将心念散入凡俗生灵之中。
他没有特别做些什么。
实在是这些凡俗百姓都太过孱弱了。即便只是净涪心魔身的一点小小想法,倘若他不曾特意控制,流落到凡俗百姓中,仍然能轻易掀起一场场殃灾。
这不是净涪心魔身想要的,哪怕他是秉承净涪恶念而出的心魔身。
他在玄光界天地中的凡俗中行走,不是为了显圣,而是为了修行。
‘我只是忽然想起......’他对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一边的佛身说道,‘我似乎很久没有仔细见识过凡俗间的手段了。’
佛身端详过他好一会儿,方才稍稍放松下来。
听得他这个回答后,佛身更是下意识地问道,‘当日我等在沉桑界天地中行走的时候,不是曾收拢过整个天地的生灵真灵拓印吗?’
佛身的目光也往上抬起,看见那些隐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上方的茫茫星海。
那片星海在他们的修行过程中,可也曾给予他们不少的帮助呢。
‘是啊。’心魔身理直气壮地应道,‘但这些只是真灵拓印,却不是他们本尊。真灵拓印中也只有他们的过往经历,却不是他们本人,即便我等拨弄他们的命数,也得不到他们的实时反馈。’
那真灵拓印说来更像是某一个人的记忆,真正的生灵本身已经进入地府,甚至完成往生,又怎么会给心魔身什么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