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展现在净涪佛身面前的,是一个足有方圆百里大小的大坑。
或者说,它是这湖的尸体。
佛身看了看那深坑,转眼又看了看他袖底下的那片微风。
这风停了片刻,最后似乎是往净涪佛身的方向转了转。就像是某个存在在这一刻凝视着他一样,佛身捕捉到了投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没有转开眼睛,仍然盯紧了那风。
这有形之人与无形之物对视了半响,到底是那风率先收回了视线。
它绕着净涪佛身的宽袖转了一圈,带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后,第一次离开了净涪的袖底,向着那个深坑扑去。
那风在深坑底部来回转了一圈,却没有带起坑底的一颗微尘。它转了一遍后,再不停留,径直抬升,向着天穹而去。
微风初初不过习习,到得上了天穹,竟成狂风之势。
狂风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云团,云团堆彻挤压,渐渐变化了颜色。
到得那风从天穹落下的时候,一颗豆大的雨珠重重打落,过不得多时,竟是万千雨滴噼啪砸下。
净涪仍自站定原地,那雨未曾侵近他周身,那风也没有扰过他本分,就连这周边随着大雨渐渐升腾起的水雾,也不曾遮掩过他的视线。
这不是净涪自己的手笔,而是这天地的力量根本就没有侵扰过他。
那风从天穹上落下的时候,渐渐的就平息了,到得它回到净涪身侧的时候,它已经回到了早先离开时候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试探着什么,这风在靠近净涪的时候,脚步缓慢,近乎一点点地挪过它与净涪之间的距离。
佛身看了那风一眼,并不理会它,仍自将目光往那渐渐蓄上水的深坑。
它又在一点点地成为湖,只是这深坑里的水灵气着实稀薄,远没有它以往的风采。
佛身想了一阵,手也就伸到了身上的随身褡裢里。
等到他将手取出来的时候,他那手里却是抓住了一个细颈玉瓶。
佛身将那玉瓶拿在手里,取下玉珠制成的瓶塞,一股磅礴的水元灵气瞬间从玉瓶瓶口中泄出,涌向这天地。
那激荡的灵气似乎也惊住了这天地,一时间那僵在原地、不知自己该怎么做的风也震颤了一阵。
没错,净涪佛身这一次取出来的,并不是其他,正是当日他去往南海普陀山法会时候采摘到的水元灵露。
水元灵露不愧是出自南海普陀山的滋养灵露,不过是泄露出几分灵机而已,竟已涤荡了气机,冲刷了空气,为生命与灵机的回归做了一点铺垫。
那风似乎紧紧地盯着那个细长玉瓶,隐隐躁动。
这水元灵露的气机显化的时候,已经走远了的福和罗汉也不禁停下了脚步,回头远望。
慧诚比丘看了看自家师弟,想得一阵,率先问道,“师父,是净涪法师那边怎么了吗?”
哪怕慧诚比丘没有在净涪身上留下什么印记以作探查,但他也知道,在沉桑界的那个方向,如果还会有人能让他师父动容的话,也就只得那位净涪法师了。
福和罗汉沉吟了一瞬,笑着摇了摇头,“净涪法师那边还算顺利,只是他似乎撞见了什么,竟将水元灵露都拿出来了。”
慧因比丘在一旁听见,皱了皱眉头,却也按捺住了,没有开口询问。
慧诚比丘看得清楚,他想了想,便帮着自家师弟开口。
“师父,那水元灵露就是传闻中产自普陀山云海的那种灵水?”
福和罗汉点点头,“不错。”
“听闻这水元灵露有滋长元神、涤荡肉身之能,净涪法师将它取出来,是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他言语虽平淡,却也掩不住那一丝担忧。
而另一侧始终沉默的慧因比丘面上虽然平静,但眼底间的忧心也颇为明显。
福和罗汉扫了一眼自家的这两位弟子,心中滋味一时甚为复杂。
他心下摇头,面上却半点不露,“应该无事。如今这沉桑界天地里,轻易不会有人难得住这位净涪法师,如今他将那水元灵露取出......”
顿了一顿后,福和罗汉还是说道,“也不是要将它拿来做修行的资粮,增益己身,只是取那水元灵露的滋养之用,要拿它来拾掇一番这天地而已。”
福和罗汉很快收回目光,带着自己两个弟子继续赶路。
他需要为自己即将在沉桑界天地立下的这一门法脉寻找合适的山门。
“水元灵露......弟子早先确实听闻过净涪法师曾去往南海参加那一次的普陀山法会。但是师父......净涪法师手上的水元灵露够么?”
对于自家这两位小弟子的忧心,福和罗汉只想要发笑。
于是他也真的就笑起来了,“水元灵露够用还是不够用,净涪法师心里自然有计较,哪儿就需要你们来操心?你们还是想想,该怎么更快捷地寻找到合适的山门吧。”
福和罗汉低斥了一句。
不是福和罗汉肚量小,单只因为他自己不能在净涪法师那里占到些便宜,讨得那株与他有些缘法的菩提圣树就对那位法师起了芥蒂。
没有这样的事。
那株菩提圣树真让他讨来了,福和自己自然有所助益,行事能方便许多,但真没了那株菩提圣树,他也不是就干不了活。
不过是需要再耐心些,多花些心思而已。
而且他能做出谋算,旁人就拒绝不了么?
他心里有准备,也知晓那位净涪法师不简单,但心动起念之后,又经片刻权衡之后,他心念未消,便就索性顺心而为,厚着脸皮做上一遭。
当时他是拿了起来。
但这事既然没能成,他也就歇了这番心思,同时也将这点心念放下了,不曾真让它惊扰了心境。
只是福和罗汉也发现了,这件事他放下了,他这两位弟子却没有。
看来,这两个弟子还是得再教教。
福和罗汉想了想,将这件事记上了一笔。
不过这会儿他暗自提醒自己的时候,一个颀长的人影也在他脑海中浮起。
话又说回来,这件事他是给放下了,那位净涪法师......
福和罗汉没有多想,他在离开的时候,有仔细留意过那位法师的反应,他很确定那位净涪法师同样没有太放在心上。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那位净涪法师真是这样事事挂心的人,他也轻易走不到今日。
只是福和罗汉还不知晓,净涪佛身确实很快就将这件事放下,不让它扰乱心境,但会不会再度翻检出来,又什么时候会再拾起来,那却是得看时机。
时机合适的话,净涪佛身不太介意给他添个堵。
佛身也是净涪,净涪就从来没有白白吃亏的习惯。
更何况即便佛身不动手,他的识海世界里可还有着心魔身和本尊呢。尤其是心魔身,谁也不能让他轻易放下。
另一边厢的净涪这会儿没工夫去理会福和罗汉,他甚至都没去看此刻停在不远处的那片微风,而只是将那细长玉瓶中的水元灵露倒出。
磅礴的水元随着这滴灵露落入大坑中,泾渭分明地沉入大坑。
丝丝缕缕的水元之气散出,汇入那渐渐积攒起来的大坑。
那风终于壮起了胆子,回到净涪袖底,绕着净涪衣袖来回转动。
待到风停雨住时候,稀薄的云雾缭绕中,那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虽然依旧安静,却也终于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元气与灵气。
它还没能活过来,但也已经开始积攒生机,只需等待时日,等到春雷乍起时候,那风中的暖意会有细微的拨浪声相伴,也会有轻且薄的花香草气追随,热闹且喧嚣。
那风似乎也预见到了那一幕,它欢快地跳动旋转,仿佛是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活泼又生动。
佛身直接无视了那翻飞的袖角,直直望定了那风。
比起它第一次出现在净涪面前的时候,这片微风的身上多了一丝浅淡的水气。
如果早先的那阵子,净涪佛身还可以直接忽视了这风的异常的话,那么现在,却是摊牌的时候。
‘毕竟我们都不是傻子啊,祂这么猖狂,我们再要装作看不见,除非得是眼睛瞎掉了......’
心魔身是这般说的。
本尊对此不在意,佛身想了想后,也就点头了。
那道微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无比欢快的节奏直接停了下来,净涪的袖角被风托着,以一种弯折的模样停在净涪佛身的视线里。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了。”
净涪的袖角慢慢垂落下来,那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状态,可这风也知道,只要这位佛门的比丘想要动手,祂根本就没有挣脱的机会。
毕竟这位佛门比丘不比另一位滞留在沉桑界世界里的佛门罗汉,他的手上手上,可是拿着另一个小世界的天地烙印。
有那道天地烙印作为联接,再辅以诸般手段,全盛时候的祂借助世界之力,确实可以抵挡,但这不是,祂受到了重创,世界也不堪重负了么......
那风微微抖了抖,老老实实地脱出净涪的袖角,挪到净涪对面后稳稳停住,一副你想说什么的模样。
祂格外的乖顺,即便现在净涪就在祂的世界里,理论上祂要是就这样死去,整个沉桑界世界都再不会留下什么,祂也依然故我,没有要借着自己的身份威逼面前的这个和尚。
因为祂知道,那没有用的。
就算面前这个是佛门的和尚,又有一道天地烙印在身,似乎是一个悲天悯人、愿意给世界给众生一条活路的和尚,祂的那一层认知也没有被动摇过。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