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5 章 第 525 章

如果看见了这句话,可能就要劳烦亲再等一天了。这可是异世界。

正张目四处打量间,那金光演化的画面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的面容其实格外的模糊,更有金色佛光簇拥团绕,将他牢牢护持在内中,叫人无法轻易分辨他的存在。可只要是将目光投落在这个方向的人,都像是被吸引了一般,不可自拔地凝望着他,甚至更多人再也顾不了其他,向着那个模糊人影所在的方向连连顶礼膜拜。

清见、清恒、清源、清笃、清显、清镇等等大和尚也不例外,五体投地状地虔诚拜伏。

但凡听过、看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一因由的僧人、信众都在心底升起一股明悟。

这位,就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开篇中宣讲经文的世尊释迦牟尼佛。

也正是因为这位世尊的出现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是以这景浩界中根本没有几人看见净涪额间沁出的薄汗。

显然,即便是净涪,想要将世尊释迦牟尼当日讲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场景在这景浩界中复现,也是相当相当有难度的。幸好,净涪对此也是早有准备。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株立在虚淡金身佛陀身后的菩提树迎风一晃,枝叶婆娑间,便有一片菩提灵光落下,加持在虚淡金身佛陀手上捧着的那本贝叶经书上。而得到了这片菩提灵光的加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显化出来的画面当下就迅速稳定了下来。

虽然那位世尊的面目依旧模糊,但是净涪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已经被分去了大半。

画面稳定下来之后,便随着那位世尊的动作而开始流转。

持钵乞食、还至本处、收衣钵、洗足、敷座而坐……

一系列的动作之后,这位面目模糊的世尊环视众人,微微一笑。

不论是景浩界其他各道各脉观望着此间的修士,还是此刻法场中已经坐直身体作洗耳恭听状的大和尚、比丘僧、沙弥僧、万千信众,都是心头一动,浑然只觉这位世尊正自彼岸处往这边投落目光,看见这一个河沙小世界中的他们。

陈朝真人、左天·行等人纵然警惕非常,也终究为这一眼所摄,怔怔不能自已。

幸而这位世尊并无恶意,也没想要强行更易他们的道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与座下诸位大比丘僧讲解经义。

“如是我闻……”

许是为了提醒,也或是为了让各位有意听经者打点精神,开经这四个字格外的响亮,有如洪钟巨吕,镇入诸人心底深处,拉回他们的心神。

陈朝真人顿时惊醒,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而他那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右手此刻竟止不住地颤抖。

作为一名大剑修,握剑的手不稳简直就是一个绝对不能接受的耻辱。可陈朝真人这会儿却全然顾不上这些,他花费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稳定心神之后,直接就封禁五感,内感灵神,再不敢往妙音寺的所在多看一眼。

比起陈朝真人的反应来,左天·行则要稍慢了一点。

但好歹也是斩断了自己的杂念,得以保存自身道统的纯正,比起杨姝等等的其他人来,还是要好上太多太多的。

不过和陈朝、左天·行这些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如虎的道修来,留影老祖却要坦然得多。

他面向妙音寺的法场而坐,静心等待着那边画面的演化。

对于出身天魔道,在此间困顿多年的他来说,佛门也罢,魔门也罢,只要能让他一直有尊严地活着,便是真转换了门庭有如何?

当然,这景浩界中像留影老祖这般追求的大修士其实并不多也就是了。

这些修士反照自身斩去杂念也罢,聚精会神专心体会佛意也罢,净涪全不在意,尽力支撑着身后的虚淡金身佛陀作为。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

上首净涪稳坐高台尽力复现昔日他在祗树给孤独园中的见闻,下首众和尚僧、比丘僧、沙弥僧及万千信众听得异常细致,竟全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法场外间又多了一道气息。

五色幼鹿站在法场入口边上,探头往里张望,却不敢擅闯。

左右张望两眼后,它似乎是被那高台上方复现出来的画面吸引住了,竟干脆就面向净涪那尊虚淡金身佛陀趴下,只竖着一双耳朵听着。

旁人听了这经都是个什么体会,五色幼鹿不知道,它只知道听这经舒服,便也不多想,只任由那经文在耳边滑过,如轻风,似细雨。

一遍经文演说结束之后,净涪的那尊虚淡金身佛陀放开手上托着的那部贝叶经书,任由它飘落到下方净涪身前,自己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有听者蓦然惊醒,愣愣地看着净涪的方向,也不知是看那部贝叶经书,还是看的净涪那尊虚淡金身佛陀,亦或只是纯粹的出神。

‘这就是……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时候回神的听者们心中大半都浮着这样的一个问题。

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部经文的内容,与它在景浩界中流传的偌大一个名头极不相符。

‘这真的就是……世尊亲授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相当的一部分人甚至无法接受。

但当他们茫茫然地将目光从净涪的方向别开,扫视着左右,尤其是那些德高望重、声名远扬的大和尚,看见他们脸上的慎重与若有所思之后,他们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方才那画面中宣讲的,真就是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他们宣讲经文的,也真的就是那位世尊。

他们沉默了下来。

清恒大和尚盘膝坐定,心神之中灵光闪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内容算不得太过玄奥晦涩,它甚至是算得上朴实无华的。但这经文中透出的佛理,却是实实在在的别出机杼,另开天地。

细说起来,清恒大和尚并不是第一次遍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全文。作为净涪度牒上的上师,自净涪集齐三十二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他就先从净涪手上得到了一份誊抄本。可是抄本,哪怕是出自净涪之手的抄本,和正本比起来,也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这差距非是净涪刻意而为,而起自于实力与境界上的悬殊差距。

其实这一次哪怕净涪竭尽全力复现世尊讲经情景,也因为他与世尊之间的巨大实力差距多有失真。可即便如此,那从净涪复现出来的情景中透出的一丝世尊的神韵,也叫清恒大和尚真正捕捉到了那丝突破的契机。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说的是“空”,指引众生破执,破相。

清恒大和尚远称不上执着,但不得不说,他着相了。

罗汉如何,菩萨如何?不过修行一阶。于景浩界此间修行,或是于西天净土佛国修行,又有何不同?难道因为他在景浩界里修至三身圆满,到了佛国净土之后,就不再修行了吗?难道因为他在此间不能修至三身圆满,他就永世止步不前了吗?

没有这样的事啊。

修行,是一日一日的事。今天结束了,明天依旧在修持,明日结束了,后日也照样在修持,这条路无有尽头。他也不会因为今日有所得就停步,不会因为明日没有收获就懊悔。

修行,本是生活。

清恒大和尚忽然展颜一笑,合掌低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三道金色的佛光从他头顶冲出,在他身后化作三位装扮不一的清恒,合掌齐声唱和,“南无阿弥陀佛。”

清见大和尚才刚刚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所讲解的佛理中脱出,就发现身侧浮现的异样波动。

他都来不及偏头去多看一眼,便伸手往头顶一拍,升起一团金色佛光,佛光中有一尊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法相。

这尊观世音法相甫一现身,便直接往清恒大和尚方向转身,将清恒大和尚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眼见着千手千眼观世音法相将清恒大和尚护持妥当之后,清见大和尚才带了些歉意地转头,望向清源大和尚的方向。

清源大和尚笑着稽首回了一礼,才偏头往其他各处看去。

因净涪尽力复现世尊解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缘故,收获良多的僧侣不少,但如清恒大和尚一般直接突破的,却也没有。

清源大和尚团团看过妙音寺的诸位大和尚之后,目光在净涪身上顿了一顿,才又偏头望向清见大和尚,道:“可是恭喜清见师兄了,清恒师兄这回突破,可不得了了。”

清恒大和尚实力本就是景浩界诸位大和尚之首,早已有资格进入西天净土,迟迟驻留此世,不过是一点执念未解而已。如今他脱去执念,真正打破景浩界佛门桎梏,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可不就是不得了了么?

不过两道平平静静的视线,未曾挤压了空间与时间,却仿佛在顷刻间将净涪所在的位置拉入了无穷无尽的温软人间。

净涪飞快收摄心神,在澄澈心湖间升起一轮心灯。有幽幽烛火映出,在那转息间侵袭而来的无边黑暗中开出一片方寸之地,留予净涪心神栖居。三十二片鎏刻着金色经文的贝叶微微颤动,蓄势待发。

天魔主仿佛就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要跟净涪在此刻对上的意思。他只笑看了净涪一眼,便偏开了目光去,再没有看净涪。

那目光移开的那一刻,净涪心海间镇压的那三十二片贝叶叶片上的金色经文隐去,唯剩空白的贝叶渐渐沉寂。

“难怪你敢对上他……”

不知过了多久,五色鹿的声音打破了此间封锁的时间与空间,于是空气在那一刻又再流动了起来。

净涪回头,看了看仍站在他早先位置的五色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前辈方才倒是走得快。”

五色鹿也丝毫不客气地回他,“那可不,我孤鹿一只,可比不得和尚你有倚仗。”

净涪压根就不信他,“五色鹿源远流长,前辈又是五色鹿族群中的长辈,论倚仗,晚辈又哪里及得上前辈?”

五色鹿摇摇头,看着净涪走到五色幼鹿身边,蹲下身去检查它的情况。

五色幼鹿本就处于唤醒血脉、契合神名的特殊阶段,实在受不得打扰。如果不是方才五色鹿带着它走得快,它情况怕是会很危险。

就净涪那会儿的情况,护住自己勉强,可再想要庇护旁人,那就真是有心无力了。

净涪检查过一番,确定没问题之后,抬手将五色幼鹿送回旁边的鹿栏中。

五色鹿看他一番忙活,忽然问道,“你想要借众生欲念锻炼剔透佛心,为什么不干脆就在这个世界里完成?我看你很得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眷顾啊。”

净涪都懒得看他。

“这个世界有主的。”

景浩界先是从世界晋升的边缘被打落,又黏黏补补的修补过一番,再得了无执童子本源滋补,勉强算是稳定下来了。可经了这几番折腾,景浩界的暗土世界已经被世界意识封锁,就算他再得世界意识眷顾,千百年内也借用不了景浩界的暗土世界修行。

更别说这个世界已经有主,景浩界世界意识又是惊弓之鸟,景浩界世界意识眷顾又如何?用不了啊。

五色鹿哑然。

他往妙音寺外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看见那高度凝聚的世界意识,不免暗自叹了一口气。

天命之子这样的命格,说好吧,不坏,说坏吧,却也好。好坏如何,端看他自家了。不过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算是心不甘的那一类?

好一会儿之后,他晃了晃脑袋,“无主的世界本源资料我有是有,合适也是合适,可我有我的用处,给不了你。”

净涪终于转了头回来看他,话虽没有说出口,但眼神里带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既然这样,那你还说个什么?

五色鹿不理会净涪投过来的眼神,又道:“你提的条件,族里需得再商量。待商量出个结果,我再来答复你。”

净涪看着五色鹿的眼神渐渐显出了几分讶异。

五色鹿看他表情,又添了一句接上,“放心,我五色鹿族里的商议很快的,绝对不会跟你们人修一样拖上个三年五载的,反耽搁了各自的修行。”

净涪收敛了表情,面向五色鹿合掌探身微微一拜,“劳烦前辈周旋了。”

五色鹿撇了撇眼,“不过是看好你而已。”

说吧,他微微一晃脑袋,将一截拇指长的鹿角送到净涪面前。

“我名远乌,日后和尚你直接称呼我名号就行。这个你带着,只要不是太危险的情况,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这远乌虽然没有说得太过明白,但他的言下之意净涪也知道。这鹿角,平常时候还是能帮他一帮的,但如果是像方才那样直接对上那位天魔主这样的,可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话是这样,净涪还是收了下来。

只是收好那块鹿角的时候,净涪也转手捧出了一部他新近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送到远乌面前。

“我身上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一部经文还算看得过眼,你如果闲了就随手翻翻,总会有些好处的。”

远乌脸色一整,低了头让净涪将经书放到他脑门上,“多谢和尚。”

收了经书,远乌也没再在这地方久留,他对净涪点点头,转身就走入虚空里去了。

净涪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看着前方裂开的那片虚空一点点恢复。待到这片虚空彻底平静下来后,他也没有推门入屋,反而是拉开院门,一路悄悄地出了妙音寺,在妙音寺山门前一处稍偏的空地停下。

几乎是在净涪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他前方不远处无声无息地落下一道紫青色的剑光。剑光散去,露出内中玉冠玄衣的道人。

正是道门天剑宗的左天·行。

净涪看了看他,问:“有事?”

左天·行眼神很是复杂,但还算平静。

“本来是想要问问你对妙音寺的计较的,但看情况,你是准备离开?”

不得不说,和净涪较量了近乎两辈子的左天·行还是相当了解他的。

既然左天·行都猜出来了,净涪也就没费那个心思去瞒他,便点了点头,“景浩界还是太小了,守在这里没甚意思,我想出去看看。”

这景浩界经了无执童子一番折腾都险些散架,又哪里经得住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翻转?到时候,难道还得去找那林道君出面?

还是离开的好。

左天·行沉默了下去。

净涪看了看他,难得开口问道,“怎么?你还真打算困死在这里?”

左天·行抬眼看他,“当然不。”

“哦。”净涪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你还有别的事吗?”

左天·行摇摇头。

景浩界天道意志在左天·行识海间哀哀悲鸣,左天·行心头情绪汹涌激荡,脑海却有一角无动于衷,冷淡至极。

“没事那我就回去了。”净涪转身就走,“你随意。”

不让左天·行随意也不行,景浩界天道意志在他身上,只要左天·行做事没有太过出格,妨碍到景浩界世界本身,这个世界还真是少有地方能够真正拒绝他。

左天·行沉默立在原地,任由山风须臾而起,安抚似地撩起他的衣角。

他人前方是无边无际、精彩绚丽的界域星空,他却要困锁一地,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如果这方生养他的世界真的需要他,那也还罢了,可无执童子已经接引反无执童子联盟的那些人去了,世界只需休养生息即可,多用不上他……

就在净涪即将跨入妙音寺的时候,左天·行终于开口了,“请……留步。”

净涪顿了顿,也真的就停下了脚步,偏过头来,带着点些微的笑意看他,“哦?”

左天·行微微一怔,竟意外地没在净涪的面上找到丁点胜利的意味,只是他惯来在妙音寺一众僧侣面前带着的那点温和笑意消了暖意,透着点左天·行再熟悉不过的淡漠凉薄。

……这其实才是左天·行真正熟悉的净涪,或者说,皇甫成。

左天·行不知为何,竟在这一顷刻间稍稍松了口气。

净涪也没有催他。

左天·行沉默得半响后,终于开口道,“我欲推去命格,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办法?”

左天·行话出口的那瞬间,天地俱寂,连左天·行早先一直翻涌着各种情绪的胸腔也都静了下来,唯有他自己双眼悄然涌出两行热泪。

——哭的不是左天·行,而是这个世界。

是这个世界在透过左天·行,宣泄着它未明的情感。

净涪沉默了半响,还是确定也似地询问道,“你所谓的好办法,是指怎么个好法?”

虽然开口便是哽咽,眼眶也已是通红,但左天·行却绝无迟疑,“自然是不会损害世界本源的办法。”

“有啊,怎么没有?”净涪笑了一下,“你来找我,不就是因为魔门多的是这类夺人命格、转换气运的秘术么?”

左天·行沉默了一会儿,却又问道,“你需要什么?”

净涪相当认真地盘算了一回,才道,“你现在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这样吧,你许我一诺,便算是这一门秘法的报酬了。”

许他一诺……

左天·行几乎没有考虑,直接就点头应了。

“好。”

不过这次他大概是有了一点精神,或者是一点执念压在心底,他睡着睡着,呼吸竟然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不能用语言来描述,更无从用频率去确定,也不是净涪每一次修为突破时候相对有规律的变化。它像是契合某种莫名的存在,神异而庞大。

不过净涪的呼吸大概还是没有契合到家,这种玄妙的契合只在繁复错乱的呼吸中偶尔出现,而且一闪即逝,实在称不上连贯。

然而即便如此,每一次这样的韵律一出现,净涪那如纸般死白的脸就会泛起一丝红晕,连身上好像风中飘烛一样的气息都稳固了稍许。

他的情况真的在好转。

净涪浑然不知,只在黑甜的梦乡中沉睡,直到某一刻,他的身体终于餍足,他才又一次清醒了过来。

都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净涪就先感觉到了自己身上传出来的异味。

他闻了闻--是汗臭味。

实在少见。

然而这样的情况也在他的预料中,净涪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抬手便将身上那件青蓧色的袈裟接下。

这袈裟也是神异,才刚离开净涪的身体一点,那股被沾染上的汗臭味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净涪轻易地放过它去。

净涪自己提了褡裢,连带着身上的这一身转入隔壁净房,好好地沐浴梳洗了一遍。

在他将袈裟和一身衣袍挂到屋外的时候,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净涪转身看去,果然是净音。

净音站在门边,细细打量他一阵,才笑着道,“我要到阁里去,师弟一起吗?”

净涪摇摇头,“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就不过去了。”

“也好。”净音点头应下,又看了他一眼,还是叮嘱道,“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找寺里的长辈,别太自己一个人担着。”

净涪笑着点点头。

净音自出门去了。

净涪看着他走远,才又掩门入屋去了。

一身清爽回到佛龛前后,净涪另取了一个新的蒲团过来,开始做功课。

一轮功课做完,净涪的心神也已经清静了。

他想了想,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向天地四方拜了拜。

礼拜天地四方,这是谢景浩界天道意志引领之恩。

哪怕祂本来是无心之举。

随后,净涪又自面向天剑宗曜剑峰的所在,正色地拜了一拜。

这是谢的左天·行。

谢他出手相助。

在山顶上坐了许久,一动不动几乎与座下山石同体的左天·行终于动了动眼皮子。他睁开眼睛看了看,也站起身来,并指向净涪的方向回了一礼。

“我为这世界只是做我能做的,我想做的,如此而已。”

左天·行没想过要帮净涪什么,他只是如他此刻所说的那样,为这个世界做他能做,做他想做,就这样罢了。

至于净涪从中得到了什么,又得到了多少,往后是个什么样,左天·行已经不太执着了。

毕竟净涪已经走远,远到几乎走出了他的视线。

净涪笑笑。

看左天·行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从景浩界天道那里得到造化的,并不只是他一个而已。

“你确实帮了我大忙,我该谢你。”

左天·行不置可否,倒是他想起了什么,在净涪转开目光之前开口道,“你想开冥府。”

净涪点点头,“是。”

这件事或许瞒得了其他人,却绝对瞒不过左天·行。

哪怕景浩界世界天道气数已经有所偏移,左天·行也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他对景浩界天道的灵感远非常人能及。

这自然也包括净涪。

“我也将要开天宫。”既然净涪愿意跟他直说,那左天·行也不隐瞒他。

净涪点点头。

左天·行又道,“不过现如今世界天道本源不足,天宫、冥府只能先择一而成。”

净涪又点头。

左天·行看向妙音寺的方向,“你早先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我以为你的冥府已经准备妥当了......”

“目前还在推演。”净涪想了想,难得解释道,“毕竟世界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冥府又事关重大,还是需要谨慎行事。”

左天·行听得,顿了顿,问道,“在你目前推演的冥府中,佛门的位置在哪里?”

净涪一听就明白左天·行的顾虑了。

佛门本来就大多修来世,倘若冥府落入佛门掌控,佛门实力必定是膨胀性增长不说,怕是景浩界的生死轮回都要大受影响。

如果真是那般的情景,那么景浩界将来也就比现在好一点而已。至于好多少,还得看届时佛门的行事。

如果说在几日之前,净涪还对佛门在冥府中的位置有所犹疑的话,那么在今日之后,他已经有决定了。

“你应该知道,世界暗土里,在留存着许多无辜的死魂......”净涪先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

这一点左天·行也知道,其实不单只是世界暗土,还有许多死魂留存在各家祠堂里,入不得轮回,回不了自己的身体。

净涪先前在世界各处寻找散落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时候,就在祠堂里见到过一些无处可去的生魂、死魂。

然而,净涪所见的也仅只是这个世界中留存魂灵的一小部分。

净涪见得左天·行点头,才道,“我打算让佛门负责净化这些生魂、死魂的怨气和戾气。”

这些魂灵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甚至还得看着别人用自己的身体生活......

如此境遇哪能不催生怨气戾气?

这些怨气、戾气几乎都将景浩界暗土世界给填满了,偏偏还一直没有办法解决,如此日积月累,也是拖累景浩界天道意志的一部分主力。

不过说实话,现在其实还算是好的了。毕竟当日布设世界重塑大阵的主力和幕后黑手天魔童子已经付出了代价,虽然还没有死绝,但日子也绝对不好过。那些生魂、死魂算是出了一口气,怨气、戾气有所宣泄。

可是如果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后续也依旧麻烦。

净涪打算建立的冥府算是给他们打开一扇往生的门,但这些年来沉积的怨气、戾气也依旧需要处理。

这些部分,净涪就打算交给佛门处理。

而且真说起来,处理这些怨气、戾气,道门和魔门还是没有佛门来得得心应手。

说是这样说,但如果要较真,却又不对。

魔门有的是手段处理这些怨气和戾气,可如果将这些怨气、戾气交给魔门,那么到时候麻烦的就是景浩界上的其他修士。毕竟这些怨气和戾气对于魔门来说,也是一种可以利用的资源。

而道门,他们其实也有专门超度亡灵、消磨怨气和戾气的法门。

现在净涪一把替佛门大包大揽,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现在是佛门的和尚。

他站在佛门的地界,敲着佛门的钟,受佛门的护持,他就需要为佛门争取他们的利益。

左天·行对净涪的目的心知肚明,如今也没有要死抓着这一点来和净涪攀扯。

到底细说起来,净涪已经是让步了的。

所以左天·行只是问他道,“你确定佛门能够处理得过来?要知道,你佛门各脉法统也不齐心。”

那么多的怨气和戾气,若佛门七脉能够齐心协力,勉强应该是能够在百年内处理干净,但就现如今佛门这些支脉的情况,三百年都未必能搞定吧。

净涪知道左天·行说的是实话,他微微垂眼,淡淡道,“他们会做到的。”

左天·行有些讶异,但想想,还是没有继续询问。

事实上,如果净涪一直留在景浩界,有他镇压,佛门各脉纵然是心思各一,也必定要统合起来。

如此,景浩界暗土世界里沉积的怨气、戾气忧患确实百年可解。可净涪不会一直停留在景浩界啊......

“如果你能确定,”他到底答道,“那么,可以。”

左天·行应下后,景浩界天机顿生变化,只是目前关于冥府的具体事项还有不少未曾真正确定,故而天机依旧朦胧。

“其他的呢?”左天·行问道,“你要交给道门吗?”

净涪少见的有些迟疑。

左天·行奇怪起来,他看了看净涪的方向,等了等,不禁出声问道,“你别不是打算将冥府交给魔门吧?”

净涪没有回应。

左天·行皱起了眉头。

然而关于冥府的事情,净涪才是那个主要负责人,他只是个审核的。净涪如果真的拿定了主意,那么在冥府出现真正的问题之前,左天·行是不能多做什么的。

“你别忘了,昔日追随那天魔童子在景浩界里布设重塑大阵的,魔门可是主力!这一笔可还在世界里记着呢。”

虽然如今世界重塑,一切重新演变,但罪孽犹在,魔门没有消解这些罪孽之前,图谋大兴简直就是妄想!

白凌和谢景瑜对视一眼,倒也没觉得多意外。

本来么,会被净涪师父看重的家伙,即便是个姑娘,那也不会是一般人。

谢景瑜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人已经看过了,师兄,我先回去了。”

白凌沉默地点点头,看着谢景瑜晃着双手吊儿郎当地一步步晃荡开。

倘若这里不是妙音寺,他这个师弟身上怕还会沾染一身怎么也散不去的酒香。

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师弟,一个注定要自己趟出一条道来的师妹,再算上他自己……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