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众人等将周行三位心魔一脉的大修士送走以后,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对视一眼,齐齐转了目光来看定江想这七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
“净涪法师那里,你们可是真的曾得到过他的准话?”
另外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目光悄然转落在江想身上。
江想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我等哪里敢坑瞒两位镇守使大人?”
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中,有一人冷哼一声,“你们最好真的没有做过,否则......”
另一人也道,“若这件事真的出了纰漏......江想,我们相信你是知道后果的。”
江想便收了脸上笑意,态度尤为端正且严肃,他低了头,“两位镇守使大人放心,我醒得的。”
“嗯......”
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各自散了。原地里,就只留下了江想等七位胭脂天的本土大修士。
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人上前一步,低声道,“江师兄,我等不如先回去吧?”
江想回神,点了点头,先转身往自家的道场走。
后面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连忙跟上,不敢有丝毫拖延。
莫说胭脂天里如今有多了周行这三位镇山太岁,就是没有,只那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就够他们这些人谨言慎行的了,哪里敢大咧咧地在道场之外谈论这些机密之事?
尤其江想前一刻才在那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面前撒谎了。
尽管那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有意笼络他们这些本土所出的修士抗衡魔门里的天魔一脉和心魔一脉,但那也不代表那两位就愿意信任他们,彻底放手任他们行事了。
江想等人入得道场,激活道场中的种种阵禁,才按照各自的次序在席间依次列座。
“江师兄,如今事情又有变化,我等接下来......可该怎么办才好?”
“江师兄,那三位上使忽然驾临我胭脂天,说不得是小自在天与无羁天发现了些什么......我等接下来,还要继续下去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就因为小自在天与无羁天察觉了什么,我等就要放弃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对他们和盘托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摊水如今看起来委实是太浑浊了,就我们这一点小身板,怕是扛不住,所以我想着......”
“说啊,继续说啊,你想着怎么样?”
“我想着......我想着,我等是不是可以适当的收手......”
“适当的收手?怎么个适当?怎么个收手?”
“就是......就是,不论净涪法师能不能拿出合适的法门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待这一茬子事了解以后,我等便不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收回手来仔细调理我等胭脂天......也积攒实力,等待时机......”
“所以你真正的意思是,再要我等将脑袋缩回去?”
“何必说得这样难听......”
“不然呢?我等不再度蛰伏,难道还要一头扎进去,呐喊摇旗地做事?!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我等的实力......”
还没等江想开口,那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就自个先争吵起来了。江想好容易回神,见得自家同伴这般情状,低喝一声,“够了!”
磅礴血气陡然爆发出去,化作无边厚重的威压镇锁住这一片空间。
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齐齐转了头去,便看见江想那双被怒火彻底点燃的双眼,当即噤声,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恐激怒了江想去。
江想见得,方才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你等若是不愿意继续,现在就可以删去相关记忆,退居洞府闭关,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出来。”他淡道,“怎么样?”
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良久沉默,才有人壮着胆子嘀咕道,“谁愿意退回洞府去当缩头乌龟谁当去,反正我是不愿意的。”
江想看了这位大修士一眼,却没有生气,只是一一又看过其他各位大修士。
其他五位大修士虽然也有人不曾迎上他的目光,却都在原地坐得笔挺稳当,没有谁往外走一出一步去。便是那位最初开始提起“蛰伏”的大修士,也始终没有更多的动作。
江想暗自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笑了开来,“很好。看来我等对自己以及胭脂天的认知都没有太大的出入,还知道......到底怎么决断,才是对我胭脂天的最好选择。”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了。”他道,“现在,我来将你们的任务分一分。江原,你与江河一道,负责招待三位上使;......”
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都打点了精神,一面牢牢记下自己的任务,一面斟酌着到底如何,才能更好更妥帖地完成它,以期与同伴们形成精妙的配合。
江想将任务分理妥当,然后又问道,“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江原等六位大修士齐齐摇头。
江想又是点头,“很好。那么,我等最近一段时间的目标便是尽力拉扯其他各方的视线,为净涪法师的行事提供足够的空间。必要时候......”
江想顿了一顿,才道,“必要时候,我等可以联系无遮天与白玉天、水月天,向他们寻求帮助。”
江原、江河等大修士沉沉点头。
尽管率先联络无遮天、白玉天河水月天,必定会使得他们在后续的合作中处于被动,但眼下情况,却已经容不得他们去计较更多了。
江想见江原、江河等大修士没有异议,却又笑了起来,“不过那都是最坏情况出现时候不得已的选择。或许......事情不会败坏到那种程度也不定呢。我等其实也不必太过紧张。”
江原、江河等六位大修士面上也终于显出了一丝笑影。
“这倒是,我等的运气未必就真的会糟糕到那种程度......”
“就算我等的运气不好,不是还有净涪法师么?这位的未来那般璀璨,料想气运就差不到哪里去。有他在,我等或许也能辗转出一条生路也不定呢。”
“就是就是,我们这边,可还有净涪法师这样的一尊大佛在呢,哪儿就真能落到那种程度去。”
他们忍耐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愿意奋起一搏,其中也有净涪法师这尊大佛的缘故。若不是他来了,他们也好,无遮天、白玉天、水月天也罢,都会更愿意蛰伏下去,等待他们真正下定决心的那一日。
但这般将希望寄托在那位净涪法师身上......
其他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江想不太清楚,但就是他自己,也不是就完全能够踏实的。
倒不是不相信那位法师的手段与能耐,而是因为......
因为这样的寄托,只是他们这些人单方面的,即便这样的心思已经在净涪法师面前展露无遗,但净涪法师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这般行为的,他们却还未能得到个准话。
这样的情况,如何又能让他稳稳地将心思放定?
可他们也没有办法。
只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只靠他们这些连走出重天、离开暗土地界都做不到的废物,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帮助四重天,帮助他们自己,彻底摆脱这般奴役,取得真正的自由?
江想闭了闭眼睛。
现如今,他们也就只能赌一把了。
赌净涪法师的能力,赌净涪法师对这魔门六重天的心思,也赌他们以及魔门六重天所代表的利益。
如果赌输。
如果赌输......
那也没有办法,了不起就是身死道消而已。可万一赌赢了的话,那对于他们这些魔门六重天所诞育的生灵、修士来说,却就是真真正正的豁然天开!
江想这般想着,睁开眼睛来,往胭脂天与白玉天的通道方向看去。
在那个方向,也有周行取出来安置的随身洞府。但那洞府甚为华美,却与这天地格格不入。不过亦正是因此,他的这洞府才格外的引人注目。
然而,江想看的不是这座洞府,而是洞府更远处空地那已经被隐匿得彻彻底底的宽敞亭台。
光明佛塔这会儿就带着净涪佛身取代了幽寂暗塔与心魔身隐在那里。
尽管此刻的净涪佛身并不曾太过在意外间发生的种种情况,但周行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他。
谁让周行落脚的地方就在净涪佛身不远处呢。
他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抽空抬起往外间扫了扫,一下子就锁定了不远处的那座华美洞府。
‘是出了变故?’本尊在识海世界的另一边问道。
净涪佛身将那座忽然冒出的洞府与本尊提了一提,然后道,‘应是小自在天与无羁天里的魔门一脉大修士发现了什么,来查看这边的情况了。’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又问,‘他可曾发现了你?’
佛身细想一阵,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
‘那你是如何想的,可有计较了?’净涪本尊问道。
这个倒是有的。
佛身很快答道,‘若是那忽然出现的修士发现了我却没有声张,那么料想该是因着他自己另有心思,如此一来,不论稍后对上他的是我还是心魔身,都能得到一些可以转圜的空间。而若是他不曾发现,那我等暂时也还不必太过紧张。’
‘且只看到时是个什么情况吧。’他随后又说了一句,便再次跟净涪本尊提起手中的那些胭脂天血兽,‘血兽的情况,我这边基本已经探查清楚了。’
净涪本尊随意地颌首,‘你且说一说。’
于是佛身就说道,‘这些血兽所以会出现神志混沌、魂体孱弱,乃是因为它们周身那血气太过磅礴的缘故。磅薄的血气强化了它们的肉身,却挤压了它们的魂体,以致魂体得不到肉身的滋养......’
‘同时,这些血兽的血气过于磅礴之余,也不甚纯粹,它们似乎掺杂了太多暗土沉积。而掺杂了太多暗土沉积的血气又很是暴戾......不过因为这些血兽整体实力不够,莫说是江想这些胭脂天的金仙大修,就是我等来,想要镇压血气也不为难。’
‘但问题同样存在,镇压血气是简单,但想要在镇压血兽血气的同时,保留它们对暗土世界沉积的净化能力,却不容易。’
净涪本尊轻轻颌首,道,‘可以考虑稍稍削弱这些血兽对暗土世界沉积的净化能力。’
佛身在光明佛塔里皱起了眉头,‘削弱胭脂天血兽对暗土世界沉积的净化能力?’
他仔细想了想,不自觉点头,‘这个方向确实可以,且似乎有一定的可行性。而且就算削弱血兽的这种净化能力,只要它们的繁衍能力不减,族群数量提升,那么这些血兽对暗土沉积的净化效率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随着时间的流逝,净涪佛身与本尊对胭脂天这些血兽的了解渐渐深入,到得最后,他们几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既然说是几乎,那么毫无疑问,他们被瓶颈给拦了下来。
佛身周身倒着一大片已经昏睡过去的血兽,头顶上方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血色气雾。
这些血色气雾自然也是血兽身死后从它们遗体中升腾出来的,但却不是净涪佛身动的手,而是先前心魔身在胭脂天这里时候杀戮所得。为着佛身推演法门需要,心魔身在离开胭脂天时候,将当时集聚在幽寂暗塔里的那些血色气雾都给了佛身。
便就是这些如今笼罩在佛身头顶上方的这些血色气雾。
此刻的佛身紧锁了眉关,‘如今替这些血兽开智的方法已经基本摸索出来,但开智后的血兽与未开智之前的血兽却更像是两个不同的族群......这倒也罢了,但更关键的是它们的繁衍能力。’
‘开智的血兽繁衍能力明显下降。’他很为难,‘达不到我们先前的预期效果。’
听佛身将他那边的结果说完,净涪本尊才开口道,‘这不奇怪。’
佛身抬眼,从识海世界直接看了过去。
净涪本尊道,‘便如这诸天寰宇中的无数生灵一般,终生未开智的被称作野兽,开了智的......即便未曾真正开始修行,也能被称为妖。’
诸天寰宇中的任何一个生灵都知道,野兽与妖,根本就不能被相提并论。
佛身叹了口气,随手拨弄着面前依旧昏睡着的血兽,‘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至于繁衍能力......
开智的妖与未开智的野兽,他们之间的繁衍能力不也一样不能比么?开智的妖相对于野兽来说,已经完成了生灵本质的跃迁,属于高阶生物。要孕育出妖来,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比生育野兽的代价大。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开启灵智的血兽繁衍能力下降,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但你要知道,开启了灵智的血兽比起尚未开启灵智的它们来,真正的优势在哪里。’
佛身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问净涪本尊道,‘本尊你的意思是......修行?’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
佛身很有些疑惑,‘可是就算是未曾开智的血兽,它们也在本能地修炼血气,并不能算完全的野兽吧......’
净涪本尊淡道,‘本能地修炼与有意识地修炼自然也是有区别的。’
佛身点点头,缓慢道,‘所以要保持这血兽净化暗土沉积的效率,应该要从血兽的修行法门上着手?’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
佛身却是越说越兴奋,‘这应该能行,就是这样一来,我等或许需要再研究出一套适合血兽们修行的功法来。这样的功法用不着太过精妙,只要能用,能帮着血兽净化暗土沉积就好......’
看佛身的激动模样,净涪本尊等待了片刻,才叫了他一声,‘佛身。’
净涪本尊的音色从来就有些清冷,天然带着一股凉意。如今他的这一声,虽不算太过响亮,却将他音色中的那份清冷发挥到了极致。饶是激动难抑的佛身,也都被净涪本尊这一声拉回了一半的理智和心神。
他转眼看了过去。
识海世界的那一边,净涪本尊安然静坐。
因着先前意识转换来得相对突然,佛身当时又正在玄光界人间中行走,收集针对玄光界魔门一脉的众生念力,所以他在意识转换之前将自己安置的地方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而是一处已经废弃的民居。
这座民居大体框架保存得不错,想来当年建成时候也是主人家用了心思的,但奈何主人家被魔修灭门,死相异常凄惨可怖,当地百姓谁都不敢轻易踏足,方才落得个废弃的下场。
废弃了的民居长年缺了人气,主人家又是惨死,自然阴森晦涩。可就是这样的一处所在,却仍压不住净涪本尊通身的清透与明澈。
便只是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这一座废弃的民居也似是被净水洗涤过一般,戾气尽散,清气自来。
说来,佛身也是少有这般注意净涪本尊周身气度的时候。
他们本就是一人,不过是分化了三身以作修行而已,平白无故地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未免显得太过自恋了些。
‘本尊?’
净涪本尊迎着佛身的目光,‘你知道自己在做的什么吗?’
佛身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回答道,‘我在研究如何能最大效率地帮这些血兽开智,替它们研究一些适合它们修行的粗浅功法......’
话说到这里,佛身到底是停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
净涪本尊看他这般模样,便知道他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他也不介意说得更直白一点。
‘开智了的血兽若群聚在一处,便会形成族群,再有适合它们的修行法门,便是给它们指引了最合适的进化方向,而它们那净化暗土沉积的能力,更是它们这一族立身的根基......’
‘佛身,你倘若将这些都完成了,即便这些血兽不是你亲手造就,对于未来的它们来说,也已经跟你造就它们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佛身,你做好准备了吗?’
佛身一直沉默着,没有做声。
净涪本尊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就是在这样的寂静中,识海世界空缺多时的那三分之一地界忽然又传来了另一道合适的声音,‘准备好不准备好的,其实真的没什么好多想的。’
却是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心魔身。
净涪本尊与佛身同时往心魔身的那边看过去。
心魔身的眼睛轮廓还是和他们身上的一般无二,但其中惯常张扬的肆意,却未曾削减半分。
他对看过来的净涪本尊与佛身勾唇笑开,‘不若这样吧,你们不妨想一想,你们愿意舍弃这样的利益吗?’
净涪本尊与佛身不说话,但眸光却都动了动。
心魔身看见,眼底笑意浅浅,只又继续道,‘说起来,这些血兽的问题与解决方法,绝不会只是我们能够看到、想到。但......’
‘诸天寰宇里那么多聪明人,为什么就愿意将这样的一块沃土空置,任由这一份庞大的利益始终搁在这里,未曾收割?’
净涪本尊不需如何思索,便找到了答案。
‘或许是忌讳,或许是忌惮。’
佛身也在净涪本尊之后接话道,‘这些血兽......约莫应是有主的。’
净涪本尊再道,‘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与水月天......旁的都不提,单只这胭脂天,或许也不像我等最初认知的那般简单。’
但即便是有了这样的明悟,净涪三身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这魔门六重天中胭脂天很有可能极不简单,那么为什么这胭脂天会落得如今这般局面?
净涪三身面面相觑得一阵,各自暗叹。
还是境界不够,还是底蕴不足。
片刻后,佛身才站起身来,他立在光明佛塔中特意被腾出来的这最上一层塔内空间,一甩衣袖。
袖风拂过时候,所有昏睡的血兽尽都被安置到了塔内空间的一角,便连那些晃晃悠悠飘荡在上空的血色气雾,也都一应被囚锁起来,凝成一枚赤红的宝石跌落在那些昏睡的血兽前方。
‘现在,我们来重新计较一件事情。’他站着,抬眼一一看过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这一个局,我们要不要走进去?’
心魔身笑了笑,‘我等现在沾染的棋局还不少吗?’
佛身与净涪本尊的目光一时都定在了他的身上。
心魔身面色不改,仍自道,‘若愿意玩一玩,那接下来也无关紧要,若不愿意了,那丢开手去也可以的。反正,现在的我们短时间内就不会缺乐子,你们说是不是?’
‘是。’净涪本尊先应了心魔身一声,然后就转眼看向佛身,‘你如何看?’
佛身沉吟片刻,却是叹道,‘我原就不执着于此事。’
佛身这话,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都是信的。他们三身本就一体此事已经不用再提,只说胭脂天疑难解决之后的含义,那可都是净涪本尊提醒佛身的,要说佛身事先便已经对此很有想法,那就真的太亏心了。
比起那些事情来,佛身其实更在意这研究过程中积攒的经验与随之生出的灵感,那才是能为往后佛身自己研究、开创契合自身秘术与手段带来便利的积累。自然,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点让佛身有些在意。
‘胭脂天与江想这些胭脂天本土孕生诞育的大修士,对我等也很有诚意,而且他们确实也为难......’
净涪本尊心思快速转过一回,直接问佛身道,‘他们要的那清心定神、护持神魂的佛门法门,你可有想法了?’
佛身愣了一愣,旋即点头笑开,‘已经有些思路了,只等我再做些调整,便能交出去了。’
净涪本尊便道,‘那你就尽快将那法门调整过来。’
佛身点了点头。
净涪本尊又接着道,‘待你将法门调整过,我等再与江想当面谈一谈。’
佛身沉吟片刻,问道,‘我来?’
‘你不行。’净涪本尊摇摇头,他看向心魔身,‘你来。’
心魔身随意地点点头,‘可以。’
反正他自身的道念都梳理过,已是可以出关了,更何况先前就是他与江想打的交道,这件事再交落到他的手上也是合情合理。不然真的让佛身去见江想,说不得会让江想看出些什么来。
心魔身也好,佛身以及净涪本尊也罢,作为净涪三身,他们自然对自己扮演另一个自己很有信心。可就算是再有信心,再自信不会轻易让人察觉到其中的不同,倘若不是必要,他们宁愿麻烦一些,也不去赌那个万一。
净涪本尊见心魔身应下此事,便对佛身道,‘这一次研究,已是用去了三月余的时间,尽管我等转换意识的时间已经再次得到增长,但也快到极限了,你可要尽快。’
佛身一整脸上神色,应道,‘我只再需要一旬的工夫。’
净涪本尊细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佛身说再要一旬时间,果真便是一旬工夫。等这一旬过去后,他就将调整过的清心定神、护持神魂的法门拿了出来。
却不是什么神咒,也不是什么搬运血气的法门,而是一段简单又空净的音律。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又一次齐聚在识海世界里,静听佛身亲自具现出一副木鱼来,拎着木鱼槌子敲打。
待到佛身手腕挽出漂亮的弧度,敲下最后一个音节时候,净涪本尊和心魔身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来。
心魔身笑着道,‘不错。’
净涪本尊也在另一边点头。
佛身笑了笑,低头将那一套木鱼散去,‘便就这一段音律了?’
‘可以。’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时答道。
佛身细细回想过一阵,再抬头时候就直接看定了心魔身。
心魔身又是点头,‘我已经记下了。’
既已诸事办妥,心魔身也好,佛身及净涪本尊也罢,谁都没有拖沓,很快各自回转。
幽寂暗塔带着净涪心魔身取代光明佛塔与佛身重新出现在胭脂天的那处亭台时候,他手上的幽寂暗塔里还收着那些从胭脂天里收取去的血兽。
大半的血兽还存活着,仅仅只是昏迷而已,少半的成了倒伏在幽寂暗塔中的尸体与那枚赤红的宝石。
净涪心魔身并没有立时离开幽寂暗塔,而是先往亭台的另一侧看去。
在胭脂天与白玉天通道的另一侧,那座华美到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的洞府还稳稳当当地扎根在原地,内中那浓郁的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气流盘旋回环,几乎化作灵液滴落下来。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只是往那边扫过一眼,便轻易收了回来,并没有惊动那洞府内的大修士。
他站起身来,在这亭台处来回转悠过一阵后,忽然在亭台的一根立柱上站定。这立柱与其他的几根立柱并没有太多的不同,朴素得只有几条血藤似的纹饰。
净涪心魔身盯着其中一片血藤的叶子看了一阵,却是伸出手去,屈指在那片藤叶上敲了敲。
敲过一遍后,他似乎略略停了停,便又继续在那片藤叶上敲落第二遍乃至第三遍。
如此三遍过后,心魔身方才将手收回来,踱步转到他自己的坐席上坐下,状若等待。
倒也没有让心魔身等太久,很快的,那片被净涪心魔身敲击过三遍的藤叶竟是自发从立柱上脱了出来,就像落叶离开了枝头那般自然,全不见半点勉强。
那片藤叶从立柱脱离后,便被风悠悠带着,来到了净涪心魔身身前不远处。尔后又是一阵风来,那藤叶直接便化作了一道血色的雾气,那雾气又在转眼间变化成江想的形貌。
这个江想默然站立半响,径直睁开眼来。他看见了前方的净涪心魔身,于是便和善地笑了一笑,来与净涪心魔身见礼。
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又请江想来坐。
江想坐定后,目光在净涪心魔身身上转了又转,到底按捺不住,先就询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这一回出关,可是......可是那法门已经有所成了?”
净涪心魔身也是友善地回了一笑,“幸不辱命。”
江想大喜,但还是勉强克制了,问净涪心魔身,“那......”
净涪心魔身先示意江想冷静,然后便从随身褡裢里取了一套木鱼出来。
他将木鱼鱼身摆放在身前,自己拿了那木鱼槌子在手,又平复了面上的表情后,便即将木鱼槌子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笃,笃,笃......”
空净的木鱼声音传不出去,便只在这一处亭台里徘徊,但这亭台里坐着的两人却是谁都没有在意。
一个专心地敲,一个耐心地听,谁都没有分心。但若真的要比较一回的话,那就还是要数那个听的更专注一点。
听的那个,不单单只是听着这音律,记着它的旋律,还在细细体悟这一段音律对他自己心神乃至神魂的影响。
越听,听的这位心情就越是轻快。但即便如此,江想的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升腾起一阵阵叹惋。
待到净涪心魔身将这一段音律完整地敲完后,闭目坐在那里静静听着的江想又默然坐得半响才睁开眼睛来。
“净涪法师果然了得,这一段音律莫说是对那些尚且浑噩的儿郎,就是对我这等已经开启灵智修行略有所得的修士,也能有些作用。”
江想先赞了净涪心魔身几回,尽管每一回都是差不多的言辞语调,但其中的感激与赞叹却是满溢而出,叫人说不出的熨帖。
净涪心魔身的脸色也一点点地宽和下来。
江想看见,知晓火候已到,不好再继续。
再继续下去那可就过火了。
他面上升腾起几分叹惋,“可惜只有这一段音律,若是能再......”
他话没有说完,就仿佛是自个儿察觉到了不对,立时紧紧地闭上嘴巴,目光连连转过净涪心魔身面上,细看净涪心魔身的表情。
净涪心魔身也是叹道,“这段音律在清心定神、护持神魂方面确实还有些效果,但我也知道,光凭这一段音律就想要解决胭脂天里的根本疑难,却是不够的。它或能做到治标,却不能做到治本。”
“我原也想着更往深处研究,看能不能做到更好,但很可惜,这么些时间下来,我却......”他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又道,“我却没有什么成果。”
“实在是对不住诸位了。”
他这般说着,同时又将幽寂暗塔里的那些血兽以及那少部分的遗体,连带着那一块赤红的宝石收在一个容量颇大的储物袋里,双手托向江想。
“我既未能尽全功,这些......我就不能收,还请你收回。”
江想还待要说些什么,净涪心魔身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利索地将那储物袋塞到江想手里以后,他空荡荡的手就转了回来,长袖垂落,挡去他大半的面容,俨然一副无颜面对江想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净涪心魔身,江想还能再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