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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君可是正为降卒一事发愁?”居辛笑看着白起,道。白起也不隐瞒,便坦然的点点头:“这二十万降卒须得速行处理。”忽然心中一动,旋即望向了居辛:“丞相,在下于书信中呈启王命,不知我王是否已准许楚军受降?”
“在下心有一惑,不知武安君可否先为我解惑?”居辛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丞相请说。”
“倘若这二十万降卒受降之后,武安君该当如何处置?”
白起不知居辛为何会有此一问,也没有多想便说道:“以往对待降卒之法无非有二,或为我所用、或放之归乡。”
“此二法可行否?”居辛立刻接话问道。
这一问便把白起给问住了,面对丞相直视而来的目光,他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楚人有血性,加以二十万之众,与我军有生战力不相伯仲之间,为我所用将来恐成巨患;若放之归乡,又助长敌国资质,假以时日必成无穷后患。”
“武安君知晓此二法皆不可行之,何故又奏请王命受降楚兵?”居辛再次反问。
白起听到这句话,心中暗惊,瞬即看向了居辛:“丞相之意,难道我王之命是要杀了这二十万降卒?”
这可是整整二十万啊,白起顿感沉重。
“非也!”居辛缓缓摇头。
“那……”白起欲言又止,片刻,居辛道:“恰其相反,我王是准降的,实不相瞒,是在下阻止我王之意。”此话一出,白起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丞相你……这可是二十万降卒,丞相打算如何处置?”
“杀——”居辛言简意赅的说道。骤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短暂的沉默了一段时间,居辛接着说道:“武安君,我知杀二十万降卒绝非小事,这等害人之事天若见,天犹怜啊。可若不杀之,这二十万降卒必不能为我所用,故惟有放之归乡这一途径了,不出三五年必复为敌国兵,即便不再出征也会娶妻生子、繁衍生息。倘若杀之,则可弱楚之国势,楚国上下十六岁以上之男丁便会锐减七成,如此不战楚国国力自弱,国运自亡,自然也就无法于将来再与我卫国抗衡了。”
白起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右丞相之意便是杀之对卫国有利。
居辛又补充道:“灭楚国运,这不正是武安君之所愿乎?”
白起凝重不语,拧着眉梢坐着一动不动,显然在犹豫不决之中,居辛见状又说道:“武安君,我王已准许武安君进攻鄢郢之地的奏命,倘若将其放之归乡,这些降卒必被楚国强征而据守鄢郢,如此待敌仁慈之举,确是对我军将士之残忍啊。若是看押,便要给他们饭吃还要派驻重兵看守以防生乱,卫倾举国之力,早已不堪重负。”
“这二十万降卒,必须得杀。”居辛无比坚定的说道,白起仍旧一语不发,居辛接道:“于国而言,必须杀;于武安君而言,必须杀。”
“在下从无有滥杀降卒之先例。”低头不语的白起,骤然举目看向了居辛,道。
“武安君,恕我直言,这二十万降卒由你杀之,也是为了你好啊。”居辛如是说道。
“在下愚钝,丞相此话何意?”白起疑惑的说道。
居辛笑了,片刻之后幽幽的说道:“武安君,这些降卒由你杀之方才得以避免落得个‘养寇自重’之嫌疑啊。由你杀之,不但可以避免闲言碎语在日后甚嚣尘上,从对武安君不利,恰恰相反,是你武安君忠心为国,甘愿为主背负戮民之骂名,那今后还有何人敢说武安君的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应该主动为主上背锅,武安君以为呢?”
末了,居辛便一言不发的看向了白起,该说的都说了,他相信对方已经明白,后者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了落剑台跟前,剑架台上放着的赫然便是蚩尤古剑,旋即取来神剑,手握剑鞘拔出了古剑,一时间寒芒四射,白起看着剑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庞,凝视着剑中双眸。
“白起明白了!”
居辛看着对方的背影,便见白起站着一动不动,不曾转身继而平静的说道:“请丞相代白起转呈我王,白起擅做决定坑杀二十万楚军降卒,待臣攻破鄢郢,返回朝歌再向我王请罪!”
居辛放心离去了,白起仍旧再原地一动不动,凝视着蚩尤古剑中倒映着的面庞,他不禁回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那时还在秦国郿县,当父亲取来手中这柄凶煞之兵交于自己手上的时候便说了一言:蚩尤古剑,绝世杀兵,不出则已,但凡出世,必饮血百万方能止息……
古剑“铮”的一声再而入鞘,白起在心中悠然一叹,一时间无以言表。一个时辰后召集一众将领入帐军议,当他把决议杀二十万降卒之事说出来时,帐内的诸将无不哗然色变。
“诸位可有怨言?”座上的白起环视一众沉默不言的将领们,道。
良久,穆邯出列拱手一礼:“末将但凭上将军之命。”
末了,诸将纷纷拱手:“我等皆愿听从上将军之号令!”
二十万楚军降卒聚拢在居巢被看押,这些楚人已经投降有五日了,虽然顿顿有吃的,可不少人都在殷切期盼中等待着,也都在议论卫国会如何处置他们,要么归乡于楚要么归降于卫,对于这些士卒而言,无论何种处置都能活命,加之军中有吃有喝,倒也不至于心生歹意,只好等候发落便是。
然而他们万万不会料到即将到来的是黄泉路上的死神召唤。
入夜,白起随同魏缭策马离开总营,来到了楚国降卒的战俘营地,身边的魏缭忍不住问道:“上将军,列队剑弩矛戟皆已分发完毕,大军也已就位,上下众将士皆随时等候上将军之号令。”
“寅时三刻(03:45)动手。”白起平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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