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交谈

姜氏闻言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狼毫,侧目来看她,轻声道:“你怎么知道赵姨娘比崔姨娘聪明?”

这已经是母女俩第四次见面。。。

太微时不时的,便会同她说上一些府里面的人和事。

姜氏初闻,几乎已经对不上哪个是哪个。祁远章的几个妾,她只记得白姨娘,听太微数了一遍人名后,还诧异,祁远章后来便再没有纳过妾?

小七之后,靖宁伯府里,就没有过新的孩子。

祁远章依然没有儿子,没有继承人。

姜氏觉得难以置信,祁老夫人竟然会不继续给他的儿子塞人生子……

她当年生下了太微后便迟迟没有再孕,祁老夫人就总是给她脸色看。看得多了,她再蠢也明白了祁老夫人的意思。

贤妻,贤妻,还得给丈夫纳妾,开枝散叶才叫贤。

世袭的爵位,后继无人,哪里像话。

可祁老夫人自己,当年却从未让丈夫纳过妾。

她头胎生下了长女,隔了几年才又生下了儿子祁远章。这中间,老靖宁伯却没有一个有名分的妾室。

祁远章除了一个姐姐外,便再没有异母庶出的兄弟姐妹。

祁老夫人自己不肯做贤妻,却要儿媳妇做。

姜氏偶尔午夜梦回想到祁老夫人同自己说过的话,还是忍不住要浑身发冷。

姜氏衰败,无人支撑门庭。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她没有兄弟,父亲一死,就立不起来了。

姜氏目光温柔地看着女儿,但二人中间,始终还隔着一张桌子。她还是不大敢同女儿太过亲近……

没有等到太微的回答,她已长而深沉地叹息了一声。

“都是我不好,将你一个人丢在了外头。”姜氏眼中流露出了些微痛苦之色,“如果我能一直好好地陪着你,护着你,你也就不必去知道谁聪明谁更聪明了。”

那些人心险恶,互相算计,她原都不想让太微接触承受。

可事已至此,太微已经长大了。

姜氏后悔不迭:“我本以为刘妈妈在,多少能护着你一点。”

她自己,休说护着太微,一个不慎,伤了女儿也是可能的,比起来还真是不及刘妈妈有用。

但刘妈妈,被赶走了。

姜氏闭上眼睛,再叹一声。

太微却笑了起来:“总是要知道的。”

祁家这样的地方,祁家人这样的一群人。

她生活在其间,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怎么可能一尘不染,白纸般长大?即便母亲日夜陪着她,也绝不可能。

太微举着笔,轻轻咬了咬笔杆尾端,忽然道:“娘亲,我一直有件事想要问您。”

姜氏身体一僵。

太微笑眯眯地问道:“您爱父亲吗?”

姜氏闻言,僵硬的身体蓦地又放松了下来。

那股轻松,沿着脊柱,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令她完全没有在意太微的僭越。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能张嘴便是爱不爱的。

更何况,是问母亲爱不爱父亲。

姜氏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太微以为她会说“爱”,没想到却是“不知道”,顿时怔了一怔。

姜氏笑了笑:“你问的这话,我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

她和祁远章成亲之前,并不认得对方,哪里谈得上爱与不爱。不过是两个陌生人,成了夫妻,一开始还是陌生人。

至于后来……

她的确就不知道了。

姜氏望着女儿,说了实话:“兴许是不爱的吧。”

她要是爱他爱到了发疯,想必当年就是和祁老夫人拼个你死我活,也绝不会让祁远章纳妾才是。

姜氏道:“但也兴许是爱的吧。”

所以她和他,有了太微。

姜氏看着女儿,笑意轻浅,眼角却露出了细碎纹路。

太微的视线,落在了那几道细纹上。

母亲的年纪,和崔姨娘差不多。

可崔姨娘看起来,像是个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妇,连三十岁都不到。她面色白皙红润,身段窈窕婀娜,脸上休要说斑,就是连一点黄气都没有。

她头上,更是一根银丝也不见。

哪像母亲。

鬓边华发早生,眼角纹路已如山峦重叠。

知道她要来,母亲仔细地打扮过,细细密密地想要将斑白的发丝藏在黑发底下。可一根两根尚且藏得住,这般多了,哪里藏得住?

太微想要装作没看见,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装”字,这会儿却显得这样的艰难。

她望着母亲微笑,换了一个问题:“以您看,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氏愣了一下,很久没有说话。

祁远章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努力地回忆,努力地想要描述,但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见过的祁远章,是霄壤之别的两个人。

痛苦汹涌而至,姜氏用力地闭紧了眼睛。

有些东西,即便被封印在了记忆深处,用铁索、用巨石,狠狠地困住、压住,却仍然拼命地想要挣脱,杀回人世。

姜氏猛地站起身来,背过身去,低声而飞快地道:“时辰不早了,俏姑你先回去吧。”

太微一震,随着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转头往半开的窗外看去。

那天光,明亮耀眼。

现在才不过申时左右。

往常这个时候,母亲并没有要赶她回去的意思。

那这一次,为什么不一样?

明明她每一回在紫薇苑里呆的时间都在延长……

太微想起了自己方才随口问的那个问题。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母亲没有回答。

她分明连自己问说爱不爱父亲都细细地回答说明了,为什么却在这个问题上如此古怪?

太微狐疑地蹙起了眉头。

姜氏背对着她,没有听见脚步声,又催了一遍:“快回去吧!”

太微站在那,距离她不过一步多远,伸个手,往前倾一点身子,便能触碰到她。可迟疑了一瞬,太微便抬起脚,往外头走去。

她方才为什么要问母亲,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真是随口一说吗?

太微一步步往廊下走,一步步地回忆着。

她之所以这般问,恐怕还是因为她察觉了父亲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吧。

她记忆里的父亲,显然要更加的无能,更加的糊涂。

他死前,她几乎已经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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