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倒也不多问,也无一人好奇陛下此举何为,纷纷将桌上早已斟好的酒水一饮而尽,至于这冷不丁的宴酒会不会另有玄机,这酒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更是无人会迟疑一点。
陛下是什么人?若是不放心老兄弟,说一句就是,何须用什么毒酒的手段,那也忒看不起陛下了,即便长孙无忌也是一般无二,一樽酒喝的豪迈无比,尽显君臣之间的无双信任。
“哈哈,这般酒就已经不错,何须四皇子另外淘换?说来自陛下抱恙之后,很久没有与陛下这般对饮了!老臣都有些恍惚了。”
李世民笑着看着他,说道:“刘弘基,雍州池阳人,本朝开国之名将!隋朝河州刺史刘升之子。
初以父荫,拜为右勋侍。好侠仗义,不事家产。
后投奔时任太原留守的本朝先皇,与朕关系最好。晋阳起兵时,斩杀宋老生,击破卫文升,围攻长安,拜为右光禄大夫、右骁卫大将军。
跟随朕征战,讨伐西秦霸王薛举,大败宋金刚,平定刘黑闼,屡立战功!入长安之战更是奋勇先登,战后众将推举为战功头名,无一人质喙!而后更是与朕甚为相得,拜为卫尉卿,封为夔国公,世袭朗州刺史,以辅国大将军致仕,随军远征高句丽,天时不利,虽不克,却无损爱卿之威名!
朕!再敬你一杯!”
“哈哈哈,陛下这话说的,倒是替俺盖棺定论了,酒我先喝了。可这评价太早,太早!老臣还要陪葬昭陵呢,此时定论为时过早,说不得老臣能再立战功哩。”
程知节讥笑道:“立什么战功?你都致仕了还想折腾什么?别说立功了,你立起来都费劲,看你满身沉疴的样子,恐怕没几年活头了,要说立功还得看俺老程!老夫可正是当打之年!陛下,你别光说他,也说说我呗!”
李世民被程知节逗得哈哈大笑,回想了一番说道:“爱卿这经历却是复杂得很,很难评呀,朕试着说上一二。”说罢自顾自得倒上一杯酒,直到酒水满溢得声音响起,这才止歇。
“程知节,原名咬金,后改名知节,字义贞,济州东阿人,亦是本朝的开国名将。
出身于官宦世家,祖上三代都在北齐朝廷为官,父亲程娄是隋朝的济州大都督。自幼骁勇善战,擅长使用马槊。隋末天下大乱,先后效力于李密和王世充,后来投归我朝,跟随朕平定各地军阀,因功被封为宿国公。
天下初定,知节随朕参与了玄武门之变,因夺嫡有功,被封为太子右卫率,再升为右武卫大将军,后改封为卢国公,世袭普州刺史,在任期间,廉洁奉公,除暴安良,施政有方,融合汉獠,兴农活商。端的是一位文武双全的良臣!”
程知节也忍不住笑道:“老臣不过是一介粗人,当不得陛下文武双全的评价。过了,过了,都是底下人有本事,老臣不过是甩手掌柜罢了。”
李世民端起酒樽,说道:“会用人也是一桩本事,当的朕这一句评赞,莫要谦虚,饮胜!”
程知节腿脚灵便,自是翻身站起 ,恭敬地与陛下对饮了一杯。
李世民说罢,又指向了唐俭,笑道:“唐俭,字茂约,并州晋阳人,北齐尚书左仆射唐邕之孙,隋朝戎州刺史唐鉴之子。
尔父唐鉴与高祖交好,高祖在太原起兵之时,卿也参与谋划。
武德元年,升为中书侍郎。二年,卿与永安王李孝基等人被刘武周俘获,狱中从元君实口中得知独孤怀恩要造反。独孤怀恩驻守蒲州,卿遣人揭发独孤怀恩谋反。
随朕击破刘武周后,卿拜为礼部尚书,授天策上将府长史,封莒国公,特赐免死罪一次。
朕登基之初,正值危若累卵之际,朝廷派唐卿为使,说降突厥,同时也派李靖进军。李靖奇袭突厥,生擒颉利可汗,卿却险些死于战乱,幸得于乱军之中逃生,后授民部尚书。
只是卿与李靖的梁子就此结下,日日辱骂不休,堪称我朝重臣间的奇景。”
唐俭有些汗颜,举起酒杯饮胜之后,说道:“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想来,我还颇为想念李靖老儿,也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境况,是已经学会走路了,还是在阴间带着鬼卒征伐?想来依着他的性子,断不会饮了孟婆汤,说不得会带着一众孤魂野鬼排兵布阵吧?想来阎罗殿里也不得安生。”
李世民听完哈哈大笑,如此编排倒也有趣,一时间只觉得畅快极了,加上些许酒精的麻醉,仿佛昏沉的头脑都透亮了几分,刚咽下这杯酒,又倒满一杯,对着长孙无忌说道:“长孙无忌!朕的好舅兄,也是朕的左膀右臂!
字辅机,河南洛阳人,朕这一朝的第一位宰相!隋朝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的儿子,文德皇后同母兄,说是与朕一体也不为过。
卿自幼被舅父高士廉抚养成人,与朕乃是布衣之交,后又结为姻亲。高祖起兵后,卿前往投奔,并随朕征战,成为朕之心腹谋臣,而后更是一手策划玄武门之变。
朕即位后,卿历任左武候大将军、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司空、司徒、侍中、中书令,封赵国公,在凌烟阁功臣中位列第一!
怎么样,朕的记性还可以吧?舅兄,弟敬你,满饮此杯!”
长孙无忌察觉出了李世民的不妥,可并未多说什么,看着曾经亲如手足的陛下,昂首喝下了这杯酒,只是个中滋味却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二人也曾无话不谈,亲密无间,怎么老了老了,反倒疏远了起来?
是他变了吗?好像有未曾,他还是那般的豪迈勇烈,那么是自已改了心智?或许吧,昔年勇猛精进,如今却步步为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老夫变成这般模样?呵,或许是风霜雕琢的岁月,或是其他不值钱的些许名利吧。
“世民,可是身体有所不适?若是难受的紧,不妨叫出声来。你咬着牙的模样,太过狰狞,不复往日的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了。”
听着舅兄好久不曾说过的细语,李世民倒是颇为欢喜,未曾登基之时,他与无忌二人也是直呼姓名,从不曾有尊卑之念。想来,那段时光虽艰难,却也快意的紧。
那么是什么时候,二人有了君臣之别?李世民回想了一下,大抵也就是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吧?那一刻自已失去了一个朋友,收获了一个足智多谋的谋臣。
“朕无妨,不过些许病痛罢了。朕早已习惯了,若是不疼上一会,朕反倒不习惯了。
今日乃是高兴的日子,位列凌烟阁的二十四位肱骨,如今只余五位!
李孝恭、杜如晦、魏老匹夫、玄龄、高士廉、李靖、萧瑀、段志玄、屈突通、殷开山、柴绍、长孙顺德、张亮、侯君集、张公谨、虞世南、刘政会、秦叔宝这些人都不讲恩义,说的好好的,要君臣相得一生,却一个个着急的赶着投胎。
高公、李靖、玄龄、萧瑀更是于去年今年排着队的离世,每去一个,朕这心里就针扎一般的疼,想当年凌烟阁二十四肱骨同朝而立的时候,朕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如今却都没了踪影,只余六人存世!眼下懋功、敬德不在京城,朕孤苦之下,也只好将尔等四人叫过来陪我,想来尔等不会嫌弃朕这个病秧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