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迎面而来的却是二哥,只见他文质彬彬的走了过来,上前抱住崔尧说道:“又是快一年未见,你都比我高半头了,这是怎么长的?有什么秘方吗?可不要藏私,说与为兄听听。”
“嗐,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是吃的多,跑的勤罢了,你看大哥不也比你高不少?要我说,你也别太沉迷于翻故纸堆,有空也拿起刀剑耍耍,咱们家属你最瘦弱,连大姐都能让你一只手,这可不好。”
“好端端的,倒是打趣起我了,国子监里哪有那许多空闲?为兄进去两年了,一次魁首都没拿到,哪有时间锻体哟。国朝中,去年就不让萌荫了,虽说各有门道,可爷爷始终不许咱们家走门路,为兄不抓点紧,若是一官半职都混不上,可就丢人咯。”
“要不你也随大哥一起,去千牛卫内混个差事?放心,我有路子,咱现在还是录事参军呢,塞进去个把人不算问题,不过只能从禁卫做起,我也不好直接要个官职,还是得一步一步的来。”
“算了,为兄不是那块料,顶盔贯甲的我可受不住,你也别为了我违背了自已的政治路线,犯不上。”
崔尧辩解道:“这个不算违规的,又没有授官,一个大头兵罢了,谁也挑不出毛病。”
崔二郎笑道:“你少唬我,若真个较真,为兄连体测那一关都过不去,瓜田李下的,真犯不上。再说为兄还是有些成数的,明年还有一届恩科,想必多少有些把握的。
只是国朝也没个定性,老是开恩科算怎么回事?为何不定下常例呢?我觉得三年一次就挺好的。”
崔尧解释道:“因为没必要,一来国家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才,再者天下文华皆荟萃于京城,各地书院也都在京城有驻点。
只京城一地的恩科就足以满足朝堂的需求了,若是设成永例,只怕天下人都以读书为荣,荒废田地、兵备废弛也不是天方夜谭。
毕竟读书从来都不是一件便宜的事,我问你,今年一套四书五经多少钱?五年前是多少钱?”
崔二郎沉思道:“今年倒是便宜了少许,不过也要十贯,五年前我记得都是手抄本,而且市面上稀少的紧,即便五十贯也买不到。”
“对喽,先皇在贞观朝的最后一年才开了皇家印书局,产量实在捉急的很,眼下都已经过去四年了,不过印了不到两万套,就那么一个小作坊有个屁用。
我这次回来也会与陛下商议设立崔氏书局,或是联合经营印书局。这一直抱残守缺算怎么回事?四年了,就不能扩大一下?我这次也搜罗了不少孤本,打算把书籍的价格打下来。
我以为一套丛书一贯钱才是一个合适的价格,现在还是太贵!”
崔二郎惊到:“你不是说国朝不需要那么多官吏吗?为何要做如此大的阵仗?”
“谁说读书一定要做官呢?我手底下那些小掌柜拿着棍棍算账的场面实在让我厌烦的紧,连字都不识,记账全靠画圈圈算怎么回事?”
“这岂不是有辱斯文?”
“劳苦大众会读书识字就算有辱斯文了?国朝九成的文盲率才是有辱斯文呢!
五年内,我要把这个数字降到五成,二十年内,我要全国所有的幼儿都会写字,至少也要会写自已的名字,会简单的计算才行。
这也算小弟发下的宏愿吧,到时候你要来帮我,就这么说定了。”说罢,崔尧又抱了一下二哥,转身向后堂走去。
崔二郎愣怔的看着远去的弟弟,不知不觉他的高度已经放眼全国了吗?还真是了不得呀。
崔尧连连穿过三座庭院,一路不停,走进那座琉璃房时,却未曾见到那个把着轮椅,四处狂奔的身影,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去年的时候,那老头还会冷不丁的窜出来,大喊一声:“呔!看我野蛮冲撞!”今年就寂静了许多。
崔尧信步走去,转过屏风,就看见老头缩在榻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但莫名的有些闲适。
“回来了?今年倒是跑的快?你娘催你了?”
崔尧听见姥爷的声音还算洪亮,心放下了一半,上前说道:“她在信里说的那般严重,我哪敢逗留呀,一路车船不停,生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不过我娘是不是说的夸张了,我看你起色还不错,到底是什么病呀?”
天机躺在榻上没有挪动,笑道:“你娘说的是有些严重了,老夫也没什么病,只是这身子骨今年突然垮的厉害,太医也都看过了,没什么病症,就是到岁数了。”
崔尧心下一紧,不由得说道:“不对吧,你去年才过得六十整寿,你们那平均年龄不是都快到八十了吗?你可不能拖了后腿呀。”
天机豁达得笑道:“老夫又不是在那边安享的晚年,在这里老夫可不拖后腿,去岁长安的人口普查,平均年龄也不过刚过四十五岁,老夫都算高寿了。”
“姥爷你倒是豁达,现在感觉怎么样?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来,要说如何难受也不至于,只是浑身无力,反应迟钝罢了,有时一觉能睡个一整日,有时明明困顿的紧,却睡不了半个时辰再也无法入眠。不说这些了,大抵就是寿数到了,估计也就这个冬天了,多说无益,还是说说你吧。
你游历了三年到底有何收获?此刻应该有个概念了吧?”
崔尧坐在地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慵懒的靠在塌边说道:“怎么说呢,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各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名称词汇,不停的钻入脑中。
让人有种赛博朋克的感觉, 好多机械都是似是而非,说熟悉但也陌生,就比如您提过的土法蒸汽机,此次亲眼见到,却不成想是发条驱动的,给人的感觉好似玩具一般,不过效率转化还不错。
隐太子这回也见到了,他老人家身体倒是挺好的,每日阳光沙滩的,那地方还受着倭国供奉,加上长安的补给,算得上衣食无忧。
不过他老人家也表达了对倭国的担忧,觉得那地方汉化的太快,马上就要有中央集权的危险性。建议还是不要再拖了,早早收拾为好。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感悟,无非是商业形成垄断之后,利润惊人的可怕之类的细枝末节。不过这些都是您的功绩,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天机欣慰的点点头:“老夫也就这点能耐了,再如何不济,也算帮着李世民弄下了一笔雄厚的基业,即便儿孙再如何败家,支撑个三四代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所幸李承乾也不是个闹腾的主,能做到萧规曹随,老夫已经是很满意了。
前几年,长孙无忌那老儿忍不住寂寞,还想搞风搞雨,却不料被武则天乱拳打死老师傅,真乃时也命也!”
听着姥爷的感慨,崔尧忍不住再次问道:“武则天真不是姥爷你放出来的?我就不信,怎么就这么巧,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就蹦出来了?”
天机摇头失笑:“真不是老夫所为,武则天那女子老夫其实一直很想插手帮帮的,我对她的观感不算差。是你岳父一直藏着掖着不让老夫插手,算是他自已单独的观察对象。
我觉的此人虽说比不上李治的谋略,可执行力与政治敏感性却是强上一筹的,有此人在,大唐不说开疆拓土,至少保持不会内乱还是有些成算的。
唯一要提防的是此人不能太过弄权,好在李世民有那么点先见之明,不知耍了何种手段,让这女人断了子嗣,这也算高枕无忧吧。”
崔尧不解道:“她原本登基与子嗣也没什么关系吧?她又不是那个垂帘听政的老妖精,人家可是黄袍加身的正主。”
天机摇头道:“欲望都是一步一步催生的,女子更是如此,如果不是起了帮儿子争皇储的念头,也不会祸乱后宫,更不会大权独揽的有了改天换日的野望。
你记住啊,为母则刚是刻在基因里的传承,是不以环境为转移的,若不是儿子让她激起了权力的野望,她不过也就是个好揽事的妇人罢了。
这种人其实老夫还挺喜欢打交道的,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这类人一般都是好张罗的热心肠。
事实证明,老夫猜测的不错,这些年老夫冷眼旁观,发觉她做的属实不错。与李承乾也算相得益彰,若没有她,只怕李承乾的位子也不怎么稳当。”
“那苏皇后果真那么大度吗?我都觉得她都快成圣人了。”
“你不是女人,你不懂,但凡大宅院的女人,婚后若是有了子嗣,重心都会放在孩子身上。男人嘛,不过是个不称职得角先生罢了,有和没有一个样。
在她心目中,武则天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给她孩子打工罢了,权力迟早有一天要收回来的,她得了名声,也得了便宜,何乐而不为呢?况且也没什么支出,了不起等武则天百年以后一句陪葬乾陵,就打发了,性价比高的很。”
“所以我岳父也算直指核心了,直接断了武则天的野望,嘶~~~你说这武则天会不会就是陛下专门留给陛下的?”
“谁知道呢?那人一向天马行空的,即便是也不稀奇,不是吗?”
“岳父牛逼!好一步妙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