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这才想起?,昨儿自打见到杜屏儿后?,一句话也没听她说过,一时?不禁担心起?来?,“我那?大表哥呢?”
“他倒是急坏了,正要带着去?镇子上找大夫看。”白亦初回着。
周梨心想怕是心病吧。毕竟当时?那?山崩地裂的,活下来?就算是命大了,更何况村里那?些?挖出来?的尸体看着也渗人,缺胳膊少腿的不在话下。
用周老?头的话,也是杜家祖上修得好,有福气,杜来?财他们三才得了全尸。
“咱跟着去?看看吧。”周梨提议着,反正家里如今也没什么活儿,也刚好去?镇子上看周秀珠娘三。
白亦初正是这个意思,当即便?去?将猪喂了,和元氏一起?早饭端上桌,喊了那?杜仪兄妹俩来?吃饭,一起?商量着。
杜仪没有拒绝周梨他们的好意,他这个时?候的状态和那?天周梨与周天宝将他从死?人堆里搬出来?时?,截然相反,显然那?种劫后?余生的欢喜早就被亲人亡故的巨大悲喜给击碎了。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杜屏儿,只怕这杜仪早就倒下去?了。
吃过早饭,元氏给几人揣了些?吃的,背上送去?给周秀珠的一些?新鲜蔬菜和瓜果?,一行?四人便?往镇子上去?。
这马家坝子出了几百条人命,听说已经传到州府衙门去?了,如此镇子上早就也传开了。
那?周秀珠一心悬挂着姑姑一家,只奈何自己腾不开身,如今见了周梨他们来?镇子上,自是少不得要询问一回。
再晓得就剩下杜仪和杜屏儿之?后?,也是难过得抱着杜屏儿哭了一回,听说杜屏儿被吓得失了语,忙亲自领着去?找大夫瞧。
只不过这是心病,多少药石吃下去?,也要看人怎么想的,说到底就是要花时?间调理。
可现在杜家兄妹这状况,身无居所?如何安养?
周梨却见着既要忙着铺子又要忙着后?院照顾孩子的周秀珠,想着周秀珠这里左右是缺人,与其一直让二?叔和祖母惦记着,倒不如先让杜仪兄妹俩在这里住下,断了他们的心思。
一来?可以帮忙,二?来?杜屏儿也好养身体看病。
她这个提议,周秀珠是一万个愿意的,只同杜仪说道:“你们在这里安心住着,叫屏儿好好养身体。”
杜仪想拒绝,可是自己身无几文钱,又要顾着妹妹,终究是感激应下。这两日?他虽寡言,但是周梨姐妹俩的出手帮忙他是记在了心里的。
与那?还想从他们身上榨银子的外祖母和有些?和稀泥的外祖父相比,这周姐姐妹俩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鬼话,只拉着杜屏儿给姐妹俩磕头。
周梨见着又来?这一遭,吓得不轻,忙将人扶起?来?,“莫要作这一套,我是什么忙也帮不到你们了。更何况往后?你们在姐姐这里,也不是吃闲饭,后?院前面的柜台,有什么要捡着做。”话说明白好一点,一来?不叫他们人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二?来?也免他们拘束或是懒散。
又宽慰着比自己稍微高一些?的杜屏儿,“活着就好了,旁的也不要多想,莫要叫表哥担心你。”
杜屏儿说不出话,但眼睛是能表达感情
的,含泪点着头。
周梨也没想到,马家坝子这一出事?儿,反而将姐姐这里的问题给解决了。只是如果?可以,她是不愿意要这个解决办法的。
杜仪兄妹俩留了下来?,也算是安排好,她和白亦初也就回桐树村。
只见他二?人回来?,周老?太还以为杜仪真带着杜屏儿去?县里求生了。不想得知留在了周秀珠那?里,气得骂了一回,嚷着要来?找周梨的麻烦,只觉得是周梨给出的主意。
不过周老?头还有些?良心,想着杜仪兄妹如今也无处可去?,恰好周秀珠那?里也缺人。
便?给老?太太拦住了。
村子里的气氛因马家坝子的事?,也是萎靡了一个月,直至那?头的废墟终于清理完了,朝廷的人也都要纷纷打道回府。
他们才听说抓了好些?个当官的,还要给砍头,老?百姓们都拍手叫好。另外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重新给灾民们发了抚恤银子,如今也可在现住地安居落户。
一听这消息,村子里便?热闹起?来?,所以桐树村这个周姓最多的村庄里,又多了不少外来?户。
不但如此,马家坝子那?边的地儿,听说也划了不少到桐树村这头来?。
但出乎意料,潘家并未在桐树村落户,反而是领了抚恤银子后?,在镇子上开了一家桐油铺子。
这可把周梨气得不轻,只觉得分明就是二?叔的主意。
杜仪兄妹那?头也重新领得了二?十来?两银子,周老?太还想去?要,但叫周老?头拦住,听说闹得还厉害。
周梨昨天去?瞧的时?候,瞧见她那?脑壳上还扎着头巾,多半是给磕破了去?。
这马上要腊月了,她家那?过年猪得杀,因此特意来?请长辈们吃杀猪饭。
这临近过年,杀了猪又是推豆腐熏腊肉,那?头留下来?的母猪也配了种。如今大腹便?便?的,想来?不出正月就要见小猪仔。
所以三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终于赶在这年前,去?了镇子上一趟。
话说叫马家坝子这几白条人命一闹,县里院试放榜硬是拖了这么久。
他们今日?上镇子来?,刚好听说放榜的消息。
也顾不得先去?周秀珠的铺子,就忙打听,晓得没那?许成文,周梨也不知道该哭该笑。
见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白亦初只安慰着,“我看不中才好,不然那?样的人,真叫他以后?走狗屎运做了官,也不是什么好官。咱先去?姐那?头,也不晓得如今铺子生意怎样了。”
提起?桐油铺子的生意,周梨心里也有几分担忧。原来?这镇子上就只此一家,没什么竞争,如今潘家开了起?来?,多少是要分走一些?客源的。
然等两人到这铺子门口,却见门口泼洒了不少桐油,还有些?烂菜叶子,心里不禁担心起?来?,朝着柜台里喊,“姐?”
周秀珠不在,是杜仪探出头来?,“阿梨,阿初,你们来?了。”杜仪带着毡帽,挽着袖子正在擦拭柜台里面的地面。
“这是怎么了?”周梨一跨上台阶,立即就意识到有人来?闹事?,不然好端端的,里里外外怎么洒了这许多桐油?
杜仪见她着急,只忙简单说了个缘由。
竟是那?许家来?闹过,许成文终究榜上无名,他们最后?一丝期待也落了空,只能回这桐油铺子来?。
可是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如今再无关系,周秀珠自然不愿意让他们进门。所以许老?太就开始撒泼打滚,为此还弄翻了不少桐油。
正说着,王夫人从通往后?院的小巷子里出来?,见到周梨心中一喜,忙上前拉住她,“你来?了再好不过,我瞧你姐有些?被吓着了。”王夫人如今也不小看周梨这小姑娘了。
只觉得她虽年纪还小,也有些?天真,但在为人处世上,却是个十分有魄力又有主意的。
又说万幸有杜仪在,不然真叫许家那?些?不要脸的人给冲进去?。
周梨这个时?候才发现杜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只不过她也顾不着,叫白亦初这里帮忙,自己忙去?后?院。
后?院里虽有王夫人过来?搭了把手,但周秀珠也是因和许老?太厮打,弄得蓬头褴褛,还是没法开口说话的杜屏儿和许青苗围着她涂药。
见了周梨都好像是见了主心骨一般,一直强忍着没掉眼泪的周秀珠终究是没稳住,哭出声来?,“阿梨!”
周梨快步走过去?握紧她的手,“别怕,人没事?就好。”安慰了一回,这才细细问清楚。
原来?那?许家人都来?了,还要直接冲进来?抢小树,甚至动了手,好在这四下邻里周梨平日?多打典着,就指望周秀珠这里有个什么事?,人能帮忙照顾一二?。
所以也是全靠着他们急忙去?找了地甲来?,杜仪和杜屏儿也跟着挡,这才没遭毒手。
可即便?是没有什么大损失,周梨也是心惊后?怕,更何况这样的事?情有第一次,没能得逞,受罚也不严重,没准还有第二?次。
毕竟如今许家现在也算是穷途末路了。
她又见脸上青紫大片的姐姐,只觉得她活得实在是憋屈艰难,就只因是嫁错了人。
而周秀珠所担心的不单是许家来?闹,还有现在潘家开了桐油铺子,她这铺子里的生意也大不如从前,如今一并委屈齐诉而来?,“阿梨,你说以后?我该怎么才好,铺子生意眼下本好不好,他们又这样来?闹。”
如此下去?,只怕迟早是要关门歇业了。
周梨只觉得她想得实在远,“潘家铺子的事?情,你不必多管,左右你这铺子开了许多年,有的是老?主顾,你还像是从前那?样做生意就是了,他们那?头要降价要如何,随了他们的心思,你莫要跟风去?学。”
周秀珠也来?不及擦眼泪,“可如此一来?,他那?头低价,老?顾客都走了。”
周梨见她着急,没好气道:“那?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他开门做生意为的就是赚钱,他们总共才有多少余钱?这赔本的生意能做得多久?你这里若是不跟风下价,人人都去?他那?头买,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白亦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将这话听了大半,也附和道:“若真能坚持下去?,那?桐油必然有问题,到头来?名声招牌砸了,谁还去?他那?里,你这生意还是在的。”
周梨颔首,“是了,所以当务之?急,倒是许家这边,你要怎么打算?今日?他们来?闹,若是不狠狠教训一回,怕是没完没了的。”
周秀珠听着他们的话,倒是三言两语就豁然开朗,果?然不再去?想着铺子的事?。但许家这边,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想了半天才弱弱地开口问周梨:“我能去?衙门告么?”
“能是能,但估计也就是打一顿板子,不顶事?儿。”周梨对于这当朝律例也有些?研究,而且这主动去?告状的,也还要先挨几个板子,实在不划算。
白亦初却道:“何必这样麻烦,每逢年后?,总有北地人来?此处招工,咱们使点钱,让许家的男丁都被招走不就成了。”没了男丁,就许大嫂和那?许老?太太,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听说去?了北边是挖什么矿,在里头若病了就直接一铲子拍死?,如此也省得到时?候赔钱治病。
老?家人来?问,就所早已经归家,反正是死?无对证。
这都不是什么秘密,若是不是特别缺钱的人,是断然不会?同那?些?北地人去?的。
所以周梨觉得有些?难,“他们又不傻吗,如何愿意去??除非极其缺钱又不想待在本地。”
不过说起?此事?,周梨心中到是有了法子。
不料那?白亦初竟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两人眼神撞击在一处,顿时?就拿定了主意,几乎是异口同声道:“那?就叫他们在这里待不下去?。”
周秀珠见二?人表情,八成是有了主意,只忙去?问是什么法子?
却见周梨拿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图形。她顿时?不由得一怔,眼里露出惊骇之?色来?。不过也只是片刻,她就冷静了下来?,“这事?儿,我去?办。不能样样都叫你们俩来?沾手。”
亦初刚想开口,但叫周梨一个眼神止住了。
等回头从后?院出来?,白亦初才忍不住问,“姐那?样行?不行?啊?”
行?不行?周梨不知道,但周秀珠是两个孩子的娘,要自己立起?来?,总不能次次都靠着自己和白亦初来?给她做主。她虽不希望周秀珠变成坏人,但有时?候对付许家的人,实在不得不用这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周秀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总不能一点事?儿都不沾。
“找人诱赌罢了。她若这点事?情都做不得,以后?这铺子还如何同潘家继续开下去?。”周梨说罢,抬头看着杜仪从柜台里一瘸一拐出来?,方止住了话,走过去?朝他询问伤势。
杜仪摇着头,“没有什么大碍。”又见了见着清冷的铺子,“左右这几日?也没什么生意。”明显是忧心铺子的进项。
“那?没事?,潘家那?边随便?他们怎么折腾,正好表哥你也休息几天。”周梨没有将潘家降价的事?放在心上,反正他们有本事?倒贴钱,周梨干嘛要去?阻拦?更何况潘家有多少银子她心里大抵有些?数的。
等赔完了,就是二?叔那?里掏钱了,二?叔的性子可不是不能白拿钱的。到时?候他和潘家的关系可就没这么密切了,多少会?因为这银子而出现些?许的裂痕。
又见时?间不早,还要忙着回去?,只叮嘱了杜仪几句,便?和白亦初回村了。
这是年前最后?一次赶集了,下次开集就是大年初一,但乡下旧俗,那?天怕是要走亲戚拜大年。
是来?不得的。
也就只能是正月十几的事?了。
家里过年事?宜,早前就准备了不少,加之?也有那?专门置办年货的货郎下乡贩卖,所以倒也没有什么要特别准备的。
反正这个年是安安稳稳地过了。许家那?头在这年前闹了一回,估摸见着周秀珠的桐油铺子被潘家抢了生意,日?子也不大好,所以可能有一种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的心态,也安安心心回岔河寨过年。
只不过周梨家的小猪仔正月初六就出来?了,她和白亦初身上新裁的棉衣还没焐热就被迫给脱下来?,换了旧衣裳去?照顾小猪仔。
今年的天还算好,不是很冷,可那?小猪仔头一晚上还是给冻没了一只。剩下的十二?只元氏心疼得紧,也顾不得什么直接给抱到厢房里头,放在铺满了稻草的地面,在旁边个烧着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