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屏乡的街道,只有街口连接市县公路处安装了路灯,所以把太阳的灯泡取下变成一轮明月之后,街道就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点缀在路边的副食店和麻将馆有微弱的亮光。越到街尾光亮越少,像一条黑色的粗线和夜空连接。
天空和街道的界限模糊了,江意也想突破群演和演员的界限,今日白天的经历让他再一次深刻感受到群演真的只能算是工具。
“要从群演变成明星太难,难怪横店影视城建立八九年,从未看到新闻说横店走出来,说明出名的演员还是少。”江意庆幸自己有着如此奇遇,能够遇见专业老师的教导,并从白天半见展现的强横演技中意识到,不单单是专业那么简单。
不想其他,开始今晚的练习,他抬头看着天空。江意经常会仰望星空,但面对这个最熟悉的事物,还真未仔细思考转而描述过。
[夜晚天空的颜色:黑色和灰色之间的颜色,好像是把白色的布料浸入黑色燃料里,没达到规定时间就取出的颜色。]
江意借着便利店的灯光记录,虽然他的描述没什么文笔,但切切实实是自己的形容。
又形容夜晚的街道、树木、甚至便利店的光,饿了就把随身携带的鸡蛋糕吃掉。
浙省的深秋,晚上温度幽冷,江意有爱惜身体,出门前裹了一件厚实的外套。
专心致志书写时,不远处窜出一团黑影,江意吓了一跳,后来听到熟悉的哈气声才又放心。
靠近了勉强能看清楚,正是江意经常喂的流浪狗,此刻狗子很高兴地摇着尾巴。
“白加黑你吓我一跳。”江意拿出一根火腿肠,他自己泡面都舍不得放。
当然江意并非是爱狗人士,他首次来罗屏乡租房,也不知道为何有恶犬狂吠着扑来,还是白加黑冲出吓走恶犬,自那以后他就会时不时喂食物。
江意接着走,江浙两地本就睡得早,更何况是乡镇,所以此刻,街道上鬼影子都没,他静心感受着黑夜中的细节。
街尾有一棵上百年的银杏,用青砖正正方方围住保护起来,此处是罗屏乡的CBD。
夏天有很多老人家搬个小板凳摇着蒲扇在树下纳凉,周围有两家副食店,农村合作社也开设在此地,但由于人流量的问题,如今已关门了。
仔细观察,黄色的银杏叶在月色之下颜色是深绿,江意抓紧写下,但这边借不到灯光,写字更多的是凭感觉。
再前面是一条大路和一条小路,大路是乡镇公路,小路是通往某个村,道路很泥泞,不过再往前走几步,就开始有小块土夯的空地,是赶集当天会用来作为杀猪的场地。
靠近就能闻到异味,江意能确定不是腥臭,而是很难形容的味道。
“颜色细微的分辨是视觉,那么嗅觉是气味描述,以及听觉的声音描述应该都可以锻炼,先暂时熟悉视觉的颜色,不要急。”
江意思索之际,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响,是挖土弄出的动静,四处悄然无声的夜晚,除了虫鸣一有点其他声音都特别明显。
天都黑了,还有人翻土?江意凑近,发现一个人影,好像是在埋什么东西。
有点眼熟,走过去打个招呼,江意靠近大概五米,就听到“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到了地下好好过奈何桥,不要化成厉鬼”。
这?!江意瞬间头皮发麻,结合挖土的动静,尼玛遇到凶杀案了?昨晚世界转为科幻风出现月球人,今晚怎么就悬疑犯罪风了。
脚比脑子快,大脑在突然起来宕机的情况下,腿已经往相反的方向逃命。
声音有点熟,像是认识的人,自己可不能跑回猪尾楼,万一凶手尾随而至,会伤害无辜的邻居。
要怎么报警?江意出门前把电板插在了万能充上,进而就没携带手机。
他一时之间想了很多东西……
“别误会别误会,我住在猪尾楼是个演员,专门找了个咔咔各各排练,别误会!”持锹人也紧张地解释,由于太紧张连方言都飙出来了。
周昱芝?江意停下脚步,通过嗓音辨认出持锹人的身份,如果是周昱芝就很正常了。
“昱芝吗?”江意不确定道,他双腿仍旧处于随时要撤离的状态。
“江意?是我是我,别去找警察。”周昱芝提着铁锹走来。
全身绷紧的肌肉放松,江意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周昱芝那么就正常了,上次九月份,周昱芝被警察带走问话,举报他的是街口副食店老板。老板也无奈,这货一连两天都狗狗祟祟地在店里转悠,时不时还会打量周围有没有人看见,报警抓小偷。
而经过审问,周昱芝之所以这样做是想体验当小偷,他接到扒手角色……警察教育批评了一顿把他放出来。
“你这是接到个杀人犯的角色?”江意问。
“刑侦剧里有几个镜头的小配角。”周昱芝说道:“他冲动杀人,然后非法处理尸体,最后当然是被警察带走,我想知道掩埋尸体的感觉,就想办法杀了两只老鼠,来这里挖坑埋了。”
只能竖起大拇指,江意注意到另一件事:“有好几个镜头的配角,这不是小配角了,算得上重要配角了,怎么没听你说?”
不显山不露水的,都以为猪尾楼是王黎演发展最好,没曾想另有其人。
“如果我把角色扮演好了我会分享喜悦,而不是获得出演机会的喜悦。”周昱芝认真地道。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江意说道,周昱芝也表示要换个地方,因为空地没遮挡物,即便夜晚埋尸也需要选择有遮蔽的树林,但树林不能太茂密,因为植被过于茂密不好挖土,回填消除痕迹也会耽搁更多时间。
经验之谈,确确实实的经验之谈,可要这种经验来干什么啊!江意无语,他离开小路,没马上返回猪尾楼,他按照计划从街尾走到街头,又过了许久才返回。
江意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笔记本刚才写的誊抄一份,因为外面光线不好,记录得歪七扭八,有些字连他自己都要结合前后文才能认得。
期间,半见在下象棋,自己和自己下玩得不亦乐乎。
誊抄完毕,江意心满意足地放下笔记本,待半见与自己对弈的棋局结束才开口。之前出于好奇他问了周昱芝这种演技方式是什么,举例“做小偷”、“埋尸”两件事。他还补充了第三件事,一个月前的事,周昱芝饰演嘴臭的混混,当天就语气轻佻,挑衅猪尾楼的邻居,差点和赵阳赵大哥打起来。
“我之前看资料说演技氛围体验派、方法派和表现派,他是什么派别?我们学的是什么派?”江意问。
“三者不是并列存在,方法派是改良于体验派的方法,按照西方的分类,表演只有两种体系,体验派和间离派。”
接下来半见用平淡的口吻,说出了非常猖狂的内容。
他道:“不过我会世界的所有演出技巧,包括重视形体的乐考克派,重视内心共鸣的视点派等等,所以我们学习的是最好的。”
江意感受到强大的自信扑面而来,这股自信甚至可以总结成一句话:我无敌,你随意。
“至于周昱芝小朋友,准确形容是极端体验派。吃天赋的表演方法,也是我最不认同的方式。极端体验派长此以往会出戏困难,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半见说道。
极端体验派,听上去有些厉害,江意想了想,自己也确实办不到周昱芝的某些行为,用铁锹体验挖坑倒没问题,但扮扒手、小混混确实做不到,感觉多少有点影响他人。
疑惑解开,江意便要练习无水杯表演,但精神力有点恍惚,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感冒未愈,仍然是个病号。
先养好身体和精神,江意躺着十几秒就进入梦乡。第二日,靠谱的生物钟让他按时睁开眼,哪怕是生病中,此时此刻京城时间早上六点半。
“今天就不出活了,明天再去。”江意打算好,就闭眼睡个回笼觉,不过大概几分钟之后又再度睁开。
身体状态不错,江意决定起来练习无道具表演,假装拿起水杯喝水,抬手、仰头、动喉咙、一套动作熟练。
“我自己看不见,怎么改进?”江意意识到致命缺陷,练习目的肯定更真实更自然,从而形成肌肉记忆。
如果有摄像机就很直观,可惜现在的摄像机不是江意能消费得起的,哪怕是二手的。
刚想叹气,又被江意憋了回去,叹气解决不了问题,他思前想去,记得横店影视城是提供摄影机租赁服务,不知道价格如何,就准备先去问问。
收拾了一番自身,昨日感冒没能洗澡,出门只能先换一件干净衣服,同样坐早班车抵达横店,下车后直奔演员服务部。询问服务部工作人员得知,影视城存在摄影器材租赁,但只针对剧组,不针对个人。
江意也能理解这安排,毕竟器材昂贵,除非收取大笔押金,否则弄坏了算谁的?
这也就意味着只能另寻他路,如果是换个有录像功能的手机呢?江意找到附近的手机店,有录像功能是手机要大几千,价格直接将他逼退,相同价格还不如直接买摄像机。
来横店他还有另一件事,江意要去横祥小学,相距快三公里,也没顺趟的公交车,坐摩的他舍不得,因此只剩步行,抵达已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小学门口的文具摊,购买10包小兵人,五毛钱一袋子,有透明卡口袋装着。
一包有八个小兵人,大概三厘米左右,小人通体绿色,别说五官连人物轮廓细节很模糊,具体能看清的只有每包随之附送一杆国旗。
“半见老师玩的话应该够了。”江意思索着,东西买齐也没立刻回猪尾楼,家里不开火,在城里顺便对付一顿。
期间的空档不会浪费,他出门携带了写意笔记本和笔,江意是先安排好再行动。
与夜晚的观察比较,白天的事物颜色太多,江意走走写写,非常充实地度过一上午,找便宜的地儿点了一碗面。
大快朵颐吃净,江意心里打算是该回去了。
到公交站等车时,江意的小灵通响起,来电人是李群头,群头主动打电话是罕见的,他走到人少的地方接起。
“兄弟,我这有个配角你有没有兴趣?”电话接通后李群头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