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看见一条鱼从自己的面前游过,水蓝色的鳞片缓缓扇动冒出气泡,让他久违的想起来一部卡通片,里面的小鲤鱼会说人话、海马是个君子哥、海龟比较憨憨暗恋水母。
可是他还来不及想起剧情,就听见了像是哭泣般的哽咽声。
好难过啊…
难过的连自己都想要安慰她。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在伤心,那个哽咽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早川望听的一清二楚,在安静而又漆黑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个声音。
他从同情到后面慢慢变得困惑,他在想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多悲伤的事情呢?难不成是有重要的人死去了吗?
想到这里早川望又变得同样难过。
他想起来十六年岁月里面某个老人的面孔。
可紧接着,早川望又发现自己不是想起来,而是看见了他,他就站在不远处的河对岸。
场景变了,变成了幽灵相伴的忘川之河,飘着蓝色的幽魂。
早川望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他想起来了一些记忆的片段,那是废弃的海滨大楼和枪,最后的夕阳和一望无际的海面,她的面容和警笛声。
以及沉入海底的感受。
对哦。
那是一段漫长无声的沉默,早川望抬起眼眸,平静地扫过周围,像是入殓师看待自己作品的眼神,周围无法探索的森林,身上那假构的白衣,自己出现在这里只能够说明一件事情。
嗯……一件事情。
红颜薄命。
可很快早川望发现自己的猜测又错了,爷爷只是过来和自己嘱咐了几句,拍拍肩膀,然后背着手弯腰离开,像是去巡视自己的麦田那般。
消失在忘川河的彼岸。
早川望也醒了过来,回想着爷爷的拍肩膀,觉得有些沉重。
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天空。
早川望感觉地面好像在摇晃。
不知道是不是处于板块裂带上的东京又地震了。
那这样的话还真是倒霉…
但随之早川望反应过来,不是东京地震了,而是自己压根没有躺在地面上。
那是一个救生艇,早川望正躺在上面,他的旁边是身穿救生服的男人,看见早川望的眼睛睁开很是兴奋,立马拿起对讲机嘀嘀咕咕着什么。
而之所以会摇晃,是因为救生艇在海面之上。
醒来的两三秒之后,早川望突然觉得有些想吐,他翻过身却浑身都痛,从肚子里面出来的是海水和海水以及海水,看来这次沉入海底没有少喝这玩意。
还有…痛。
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权力,虚弱无比的力气和快要断开的神经连接,早川望怀疑自己能不能再清醒一分钟都是问题…他现在只是源源不断的干咳。
“咳咳咳……”
这时,旁边的搜救艇缓缓靠过来,上面站着几个人。
其中有一个落水的女孩,她连忙爬上了早川望的搜救艇,连搜救上早川望的男人都来不及阻拦。
早川望用仅剩不多的意识认出来,那是绪川雪兔。
她的手正在占自己便宜,捂着自己的腹部和胸口,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担忧,只是为什么又在哭,原来她这么爱哭吗?
早川望很累,他只能勉强看清她,连她说的话语是什么都无法听清。
像是白噪音一般。
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但可以确定的是,和梦里的难过好像。
早川望突然有些想笑,大概是因为那无所谓的反差感,明明她很喜欢横行霸道的,却像是爱哭鬼一样止不住的哭鼻子。
但这个时候笑不出来……
毕竟没有力气了……
早川望心想,但很快,他又意识到另一件事情…想笑的想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
难不成是因为很痛才会哭?
要是哪里受伤很痛的话,正常人都会忍不住哭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早川望开始的心情变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保护好她,于是混乱的视线在他的努力下慢慢的聚焦、慢慢的聚焦…
终于,他看清了绪川雪兔的脸。
那是头发粘在脸侧上的少女,她的眼眸里止不住的泪花,看上去有些憔悴。
同时,她的脸颊右侧上还有一抹鲜红色的血。
……坏了……
……该不会是伤口吧?……
不安和自责开始涌上,直到表露出来。
早川望缓缓抬起的手不知道用尽了多少的力气,绪川雪兔的哽咽见此停了下来,看着他的手指慢慢碰到自己的脸颊,像是不可置信一般。
随后,早川望的手轻轻的抚摸。
绪川雪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早川望已经松了一口气。
鲜血被擦掉了。
不是伤口。
“没有受伤就好……”
微弱的声音依稀能够听出来是早川望的音色,他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这让绪川雪兔的鼻子忽然一酸,她的手抓住早川望的手腕。
可她的声音仍旧是如同白噪音一般。
早川望已经很累了,在确认完她没有受伤、脸上的鲜血是假的之后,那担忧的事情也已经放下。
可以…休息了吧……
约定有好好遵守…保护好了她…
早川望心想。
而站在一旁的长风清一,看见早川望的举动,他的释然和那轻轻的低语,心里面抽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之前的话语,在那个时候如同一句气话一般的话语,不让任何人在意却现在变得如此珍重。
海面缓缓翻滚,搜救艇逐渐靠拢。
.
五月末,考试结束后的某一天。
东京市千代田区的早间医院内。
“你好护士小姐,我想找一下人,性别男十六岁,名字叫做早川望,四天前入院的高一学生。”
“三楼的307号病房。”
“好的,谢谢你,美丽的护士小姐。”高桥优夜抛出潇洒笑容。
“……”
目送臭屁的高中生离开,护士小姐忧愁的叹了口气,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今天第四个来问房间的人了。
当然,护士小姐的嘀咕高桥优夜并不知道。
当手捧康乃馨的高桥优夜踏上医院电梯,肩膀挨着一同搭乘电梯的中年妇女,这个两平米搭载了六人的上升电梯显得格外狭小了起来,充斥着喜悦平静忧愁嫌弃等等情绪。
好在三楼一晃就到,这如同人间失格般的场景不用再交融,高桥优夜手捧着康乃馨走出,回头对大妈挤出一个类似与抱歉的微笑然后,换来了大妈的翻白眼。
不过他心情不错,没有和大妈计较。
按照给出的门牌找到病房,高桥优夜推开门走了进去。
还未见到其人,他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东京湾绑架事件!十六岁少年挺身而出解救人质?!》”
“《今年最恶劣事件,被绑架的女子高中生!呼吁东京湾实行监控管制?》”
“《论东京警视厅的人员管理漏洞和防诱拐宣传提案》”
“啧啧啧…早川啊早川,没想到你三天没见就上头条了…看看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有多少,已经刷了几天的推特热搜了。”
咲太有马手捧着报纸,像是汤姆一般一边看一边抨击,摇摇头仿佛再感慨人生道路的不同,定睛一看,这报纸最瞩目的头条已经将早川望给夸赞的从头到尾不像他自己。
甚至还挖出去了他的部分履历,什么贫穷学生成绩优异,勤俭节约良好作风…
可以说将早川望报道了很多,成为这次事件的主要风头人物。
而就是这样的风云人物,现在正在啃没有削皮的苹果。
没-有-削-皮——的苹果。
“这是故意的。”
早川望咬着苹果说,坐在病床上看着窗户外。
在简单的停顿后,他不以为然地解释,含着苹果肉有点含糊不清:
“有人在压这次的消息,但因为事情闹的太大了,只好推出来一个人吸引群众的目光,好让真正重要的人物不被瞩目。”
“那意思这些都是造假的?”咲太有马看着报纸,深情的吟诵,“「在最危急的关头,只见少年勇敢的冲出,将罪犯制服在地,不仅解救了人质更是解决了这次的危机,是真正的勇士之魄!」”
“也不能说完全假…”早川望咽下苹果,转过眼眸,“媒体都是会有一些润色的。”
恰好这时,转过眼的早川望看见站在门口的高桥优夜,他手捧着康乃馨用着柔情似水的眼睛,深深地盯着早川望……
给早川望看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你干什么…站在门口干什么?”
“我来看望你。”高桥优夜踏入病房,“my friend。”
“你什么时候还会飙英文了?”咲太有马有点惊讶,“my friend都能脱口而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是一句不错的话。”高桥优夜说道,显然经过一场考试,他复习的知识还没有全部从脑海里丢掉。
早川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白花,比起英语,觉得他送来的的是康乃馨不是菊花更加令人惊讶。
这方面的知识点更广。
可惜的是病床前柜头上摆满了来看望的人带来的东西,一部分花都放在窗户边上了——高桥优夜这个也是,他转悠了一圈最后决定放在窗边。
接着找到座位后,高桥优夜坐了下来。
坦白地说早川望有点忐忑,尽管高桥优夜和其他人的反应一样,关心早川望怎么住院了,伤势严重不严重,卷入到恶劣事件害不害怕等等…这些解释过一遍又一遍的话语又解释了一遍。
但早川望明白,自己还欠他某个东西。
那台雅马哈的机车早川望自己也不知道停在了那里,因为急急忙忙没有上锁,现在指不定被哪个人偷掉了…尽管早川望醒来之后,想起来第一时间便拜托人去看看那台黑色机车。
可惜了无音讯。
所以早川望现在面对高桥优夜有点忐忑。
但忐忑归忐忑,等高桥优夜的嘘寒问暖过完之后,早川望也会提起这件事情…希望自己的存款能够赔的起。
他问的时间并不长,报纸出来之后,早川望已经不需要去解释具体的事情经过。
“话说回来……”高桥优夜看了一圈,扯开话题,“来看你的人好像挺多的。”
“其实大部分都是警方和媒体…因为他们要拍照还要表示感谢。”早川望重新啃苹果,“所以去掉他们的话,其实病房里面不剩什么东西。”
“那我是不是第二个来看望你的?”高桥优夜眉头挑动,“感动了吗?”
“感动了感动了。”早川望有感情的捧读。
咲太有马也有点好奇这个问题:“如果他是第二个的话,那我就是妥妥的第一个咯?”
“伱什么时候来的?”高桥优夜问。
“昨天就来看他了。”咲太有马骄傲说道,“今天是无聊过来再看看他,毕竟怕没人照顾他会有些可怜。”
早川望听到这句话,咬着苹果愣了愣,随后继续无声啃食。
心意比实物重要。
和朋友在一起好像就连住院也变得没有那么难过,听着他们两人的贫嘴,早川望靠在枕头上,吃着第二个苹果。
白色的窗帘缓缓飘动,医院的空气静谧而又略显吵闹。
其实早川望也是从昨天早上才脱离危险期,醒了过来,医生告诉他,他的伤势很严重又很幸运,如果不是年轻再加上子弹偏离了重要部位,早川望就撑不到来医院的时候了。
第一次穿病号服,第一次住在白色的床上,第一次打点滴,这些滋味对早川望来说都很新奇,尽管身体上的疼痛还未消散,但早川望至少不会觉得自责和不安了。
不知不觉之间,两位友人已经在争论谁和早川望的交情更好了起来,某种意义上这也能算是争风吃醋。
早川望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没有阻拦两个人的拌嘴,毕竟只是吵着玩,其实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来看望早川望的人不是咲太有马。
排除掉官方的人。
早川望第一个见到的,是绪川雪兔的父亲。
那时的自己还躺在床上,看着手臂上的输液管,医生说前面的两天都不可以吃东西,身体太虚弱了…早川望倒没有虚弱的感觉,但还是遵从了医生的意见。
大概就是这位医生前脚刚刚走开的时候,他走了进来。
是一位和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