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东宫宫主

周南和暌舸步行走近洛邑。官道的尽头,一座如日中天、威威浩荡的庞然大物矗立在天地之间。整个都城,处处山水相连,才远远看见城郭就已经从官道络绎不绝的贩夫走卒身上感受到了此地的无尽繁华,上百万的人口聚集在一起,想不繁华都难。

洛邑,是大周朝的第二大城市,也是历代王朝统治的核心地带。早在很多年前,周南就听过很多有关洛邑的传说,无论王朝更替还是世事变迁,这座大城在天下奇人异士的心里都有特别之处。

远远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两队长长的战车队伍急驰而来,在距离周南还有百尺距离停下,然后分列道路两旁,排列森严,整齐划一,肃杀之气直冲云霄。百姓纷纷走避两旁。

狂风吹来,一队队森然军阵快步走来,人人白衣白甲打白旗,白茫茫不知几万之众,列阵于战车之后,身上的浓烈杀气,连吹过他们身前的风,都带着浓重杀意。

“好像是天翔卫...”,暌舸低声对周南介绍道:“是昭礼东宫的直属大军,里面几乎汇集天下各仙门精英弟子,战力之强不下镐京六师!归宫主直接统辖。”

号角号声再起,大路两旁的战车和军阵,忽地半跪于地。

“昭礼宫天翔卫恭迎天伤殿姬殿主返京!”

随着这一声大喝,俩名老者带着百名白衣修士从队伍中走出,先向周南郑重施礼,然后走到周南身后。仪仗打开,白旗飘飘。

周南郑重将姬慕的骨灰坛子捧与胸前,在左右两名大修士的引导下向洛邑进发。

再行十里,又出现一组,两位大修士带百名修士来接伴行。

又往前走,便又是两位大修士带百名修士来接。待走到昭礼宫大门口时,周南身后已经跟随了九队百人的白衣修士。

从每队来人的旗帜和报号,暌舸悄悄告诉周南,如今出城百里过来迎着自己的,赫然便是东宫十八殿的代表。

昭礼宫分两宫共三十六殿,西宫设在岐山,东宫设在洛邑。

三十六殿虽分属两宫,但也因为辖地、人员驻守方便等各种原因,多未选择留在两地。绝大多数都是在两地留有办公场所,派驻有代表性的副殿主、大长老和大批弟子等听候宫主派遣,然后将主要的人员安置在自己的地盘。

就比如洛邑,昭礼宫东宫所在地。天伤殿在这里留有庞大的宫殿,有一名大长老带队弟子驻扎于此,听候东宫的调遣指挥。但是天伤殿在百里外的天好山附近还有一处更大的基业,所属修士、家眷、财库等等和几万护殿神军均驻扎于那边。

只有昭礼东宫召集时,各殿殿主们才来到洛邑商讨大事,日常都在自己的地盘呆着。

昭礼宫东宫占地几千里,殿堂林立,楼阁错落,各种建筑不计其数,屋顶皆由琉璃打造,宫墙台阶用料五花八门,放眼望去,气象万千。

在十八名境界高深的大修士的护送下,周南双手高举姬慕骨灰行走在前,后面九百名白衣修士在后,两边厢无数修士列队肃立,钟鼓齐鸣。

经过重重楼台,他们来到昭礼宫泰安殿,经过一番隆重礼仪后,有须发皆白的大修士接过姬慕骨灰,自去布置灵堂礼仪。周南被引导到了一处僻静偏殿休息。

一夜无话,昭礼宫殷勤送来酒食,门口有卫士守卫。

三天后的傍晚,周南正在殿内打坐修炼,一名身穿宽大黄袍的老者推开门走进了偏殿。

周南睁眼看见老者后,连忙起身,快步走到老者面前跪下,轻磕一头,嘴里轻声喊道:”侄孙周南拜见叔祖。”

老者坐在软塌上,并没有着急让周南起来,只是看着周南。

过了一会,说道:“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周南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身世,如何到了四合庭,如何认识了姬慕叔祖,如何与妍蚩学拳,如何在姬慕的同意下成为巫族巫觋,姬慕去世,四合庭暴乱,自己逃亡的全部过程与老人说完,只是略过了射天城一段。说完将近一个时辰。

老人抬起手指,在周南的眉心处渗出一小滴鲜血飘到了老人跟前,老人两个手指搓动着鲜血,一边自语道:“哦,我姬氏的核心王族血脉;哦,妖族王族血脉;嗯,一点巫族血脉,哦?还有一丝鬼修的气息,够杂的啊。”

老人闭目想了一会,抬头看着跪坐在地上腰板挺直的年轻人,说道:“和我说说他的事吧。”

周南就从姬慕的日常起居讲起,说老人每天看的书,说老人每天午后的散步,说老人每天下午的作画,弹琴,说老人晚上的观天象,说老人喜欢吃软的松糕,隔几天就让周南陪他喝点小酒,说每天上午对自己的教课,九年里教了自己礼仪、数术、乐理、兵法、医方、修道、符咒、天文等知识,又说了将近两个时辰。

黄袍老人只是闭眼默默的听着,一句话没有说。

老人闭目想了一会,对周南说:“起来吧,坐在椅子上。”

周南艰难地爬起来,坐在边上的椅子上揉了揉发麻的双腿。

黄袍老人说:“说说他临行前都和你说了什么吧。”

周南一边思索着一边说,“叔祖让我转告妍蚩师父什么‘一个七、四个六’都作废了。巫族越强,最终是姬氏受益”“走的时候,记得把桌子上的两件衣服穿上”“多给殿里的兄弟们分分钱”“出去后,赶快告诉家里一声”“权力虽然重要,但是亲情更重要。和兄弟们要处好,有些小矛盾多担待一些,你是大哥,别和弟弟们抢嘴”“以后找了媳妇,记得让媳妇给我祭杯酒”“以来有机会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带洛邑城成路巷那家小酒馆的桂花酒,我最喜欢那个口味了。我记得我还有不少埋在寝殿门口的果树下面……”。

姬慕临终前的样子历历在目,周南一边轻声说着,脸上不知不觉淌满了泪水。

当他说到姬慕老人和他说“权力虽然重要,但是亲情更重要。和兄弟们要处好,有些小矛盾多担待一些,你是大哥,别和弟弟们抢嘴”时,坐在他对面的黄袍老人明显颤动了一下。

周南说完之后,两人低头默默无言。

黄袍老者站起身来,用手指轻轻地拨开周南的衣襟,看见周南身上穿着姬慕留给他穿的衣服,禁不住冷笑起来:“嘉鱼软甲和紫薇法袍都给你了,倒是喜欢你啊。你可知道这两物的来历?”

“我只知道这两物是慕叔祖年轻时候所穿之物,其他不知!”周南低头答道。

周南忽然想起来,从储物手镯中翻出一块玉牌,双手奉上送给对面老人,“这是慕叔祖临走前让我转交给您的。”

对面的老人看了看周南手腕上的手镯,又看看了周南问道:“这个手镯是他亲手交给你的?这块玉牌也是他让你转交给我吗?”

“是的。”

“别的话还有吗?”

“没了。”

黄袍老人站起身来,对周南说:“你还得在这里待几天,我兄长的大丧之礼五日后举行。这几天你养好精神和我出去一趟。”

“恭送荣叔祖!”,周南起身深施一礼。

黄袍老者自然就是昭礼宫东宫之主姬荣,姬慕的孪生弟弟,和姬慕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姬荣踱出偏殿,偏殿门口的豪华马车旁站立着四五位修士,这些都是他的随身护卫,个个身形彪悍,身上都释放出强大气息。

姬荣坐上马车想了好一会,才告诉了车夫一个位置。豪华马车来到了昭礼宫又一处宫殿,门口站着衣色各异的四五位修士。走进宫殿,宫殿内摆放着四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一名身穿红袍的中年人正在饮酒,一名褐袍的老妇在无聊地翻看着殿内的书籍,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不远处的窗户凭栏远眺,自斟自饮。

姬荣坐到最中间的桌子后,提前一杯酒先敬两位来客。

红袍的中年人放下酒杯问道:“不知道宫主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否把那牵扯谋逆大案的小子交给我们带走啊。”

姬荣微笑答道:“他是我昭礼宫天伤殿殿主的亲传弟子,马上就要成为下一任的天伤殿主,怎么会交给你们呢。”

红衣中年人吃惊地站起身:“宫主,您已知道他事涉扈妖乱党,那可是谋逆大案啊,我秉烛台为了抓他可是损失三名元婴长老是十几位金丹执事,他怎么能成为下一任天伤殿主呢,请宫主三思啊。”

姬荣手指轻轻拍着桌子,笑了笑答道:“屁的谋逆,几个小孩子抢个椅子罢了,争来争去不也是我姬家的天下。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此事另有隐情,我会向岐山祖宗堂汇报此事,此事最终如何处理你们听祖宗堂的旨意就是了!”

“你转告你家主子,我东宫不会掺和你们镐京王位的事,镐京也别把手伸到这边来。至于那十几条人命,我听说是个大胡子砍的,和我天伤殿主有何关系。那个大胡子就在城外,你们找他去就行了,送客!”姬荣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红衣中年人愤愤地放下酒杯离开了偏殿。

姬荣转向褐袍老妇,微笑说道:“此事有些误会。当日暴乱突发,囚徒已经攻进庚子号大牢。此子原本是想要报告四合庭的,奈何当时事情危急,怕这些囚徒侮辱了我兄长的骨灰,所以才带着骨灰偷着跑了出来。此事我们会向四合庭的姜大庭主去函致歉,会有相应的补偿,也可派修士去帮助你们捉拿逃走的囚徒。希望不要为此事影响了你我两家几百年的交情啊。”

褐袍老妇原本也没想纠缠此事,见有了不错的台阶,就点头答道:“既然姬宫主如此说,甚好!那我就不在此多待了,这就回去向庭主回报此事。”

看着老妇离开了偏殿。姬荣走到窗前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前说道:“三叔,不将此子交给镐京方面是有原因的。”

然后将周南的来历以及在四合庭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哦,小慕好算计啊。如此一来,只要我们操作得当,确实能对巫族有了强大的影响力啊。巫族百足之虫,多年打压还是潜力巨大!按照小穆的计划,即使巫族今后强大了,对我们也是有益无害啊,东南从此无忧矣。我刚才听你说,还想要把天伤殿交给他,你想好了?”

“三叔,这小子原本就是咱姬氏子孙。我兄长倾心培养他近十年,临走之前把昭礼宫至宝藏心镯送给他,把我家祖传的嘉鱼软甲和紫薇法袍送给他,又让他亲手把掌殿令牌转交给我,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传其衣钵!传其衣钵啊!唉!我怎能不从……”

“况且天伤殿里那班疯子,我怕交给别人会压不住,也只有这小子亲传弟子的身份,手持掌殿令牌才能让这班疯子消停点。呵呵!把天伤殿交给他还有个好处,他可以一人承担起天伤殿和巫觋的职能,省着派了别人去还会有掣肘。”

喝酒老头笑着说:“还有两个想法你没说吧。那个帮他的大胡子虽然来历不明,但是据我们多年观察,他很可能是昆仑山禹云道宫这百年的天下行走,如果和他打好关系对你可是受益无穷啊。另外一个想法,是你想通过这小子把手伸进镐京里吧,哈哈,你小子现在小心思还挺多的吗!”

“三叔您喝好了,我可没说,都是你自己瞎想的!”姬荣微笑着说。

“小荣啊,别怪三叔喝多嘴碎,小慕已经没了,人死万事空,你俩的那点破事也该过去了啊。”

黄袍老者深深地向三叔施了一礼。

喝酒老头站起身,说道:“我这就回岐山祖宗堂了。那边的几个老家伙知道轻重,会约束镐京那边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多教教那小子吧。”

说完老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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