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凤虚弱,精神气仿佛全都抽干了的样子,让姜丝想到了回光返照的人全身肌能都已经坏了,所以感觉不到疼。
九凤从见到她到现在已经过去6天,对一个回光返照的人来说,6天已经是极限,所以,今天是他的死期。
姜丝隐身站在他们两个旁边,望着他们两个,眼神深深,面色沉然,一手捏着小黑骷髅蝙蝠,一手凝聚的精神力输给九凤。
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他像铜墙铁壁,他像一个隔原体,精神力输给他,直接消散在空气中,根本就进不了他的身。
舒叙白什么都没察觉,依旧傲娇凶巴巴的警告:“是你求我的,不是我让你求我的,行吧,行吧,谁让我是天下第一好的主人,对于听话的食物,我是要宠着,但你可别恃宠而骄!”
九凤嘴角轻扯,整个人仿佛犹如透明的泡沫,被人一戳就会碎的那种:“我知道了,谢谢主人,麻烦主人带我进去躺着,我就是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还说不是恃宠而骄,现在都不想自己走路了,惯的你。”舒叙白哼哼唧唧的嘴上嫌弃,身体却老实的很,揽着他,进了棺材里。
偌大的金丝楠木棺材,别说他们两个人,就是躺三个人躺四个人也是没问题,棺材里面铺着柔软的垫子,垫子上面是柔软的丝绸布。
不光仅是楠木棺材外有雕花,里面也有各种雕花,漂亮的宛若丛林,好看的醒来赏心悦目,不会觉得棺材光秃秃,没有任何美感。
棺材里还镶嵌着发光的珠子,关上棺材板儿,棺材里亮堂如白昼,抠掉珠子,塞进枕头下,棺材就漆黑一片。
姜丝解除隐身站在棺材前,望着已经盖上盖子的棺材,没有用精神力去探究严丝合缝棺材里在说什么。
她就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她手中的小黑蝙蝠挣脱她的手,飞了出去,晚上直接又飞了回来,带进来了无尽的玫瑰花红蔷薇花瓣。
“知道了吗?”舒叙白把夜明珠重新镶嵌在棺材上,棺材里亮堂堂的,他问九凤:“每个棺材里都有一颗珠子,没有人睡的时候,珠子就镶嵌在棺材里,你要进来就进来,躺着的时候,可以把珠子抠下来放在枕头下,这样就不照眼睛了。”
九凤躺在棺材里慢慢挪动身体,靠近舒叙白,额头贴在他的臂膀之上,手慢慢的横在他的腰上,半瞌着眼眸:“舒叙白,这个珠子好亮啊,有点刺眼睛,你把它拿下来,好不好?”
“拿下来就拿下来,这么黏人做什么?”舒叙白身体微僵,手臂一伸,重新把珠子拿下塞在枕头下,用手直接揽着九凤,让他的头枕在他的臂膀之上:“没有食物像你这样黏人,睡觉还要主人陪着,我告诉你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九凤枕在他的臂膀之上头抵在他的下颚处,冰凉的手慢慢摸到他的手,握着他的手指头。
舒叙白眉头微皱,反手一扣,心里莫名的噔了一下,他的手太凉太凉了,像冰一样,比他这个吸血鬼的时候还要凉。
他条件反射,拉着他的披风,把他包裹严实。
“我不冷,我一点都不冷。”九凤声音极轻:“舒叙白,你的家很好,我很喜欢,你躺着棺材,很温暖,我也很喜欢。”
舒叙白骄傲了:“我可是一代吸血鬼,是吸血鬼的祖宗,我比任何吸血鬼眼光都要好,都要高贵。”
“我看中的东西,包括食物在内,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
九凤轻轻的嗯了一声:“对,你的眼光很好,你也很好,狼耳朵很漂亮的,往后我要是不听话,你重新找个食物,找个听话的食物。”
“我与你……”
“你是懂得让我生气的是吧?”舒叙白揽着他胳膊的手一紧,打断他,威胁他,警告他:“你再啰里八嗦一句,我就咬你啊。”
九凤半磕着的眼睛连眨都很艰难,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在黑暗的棺材里,舒叙白看不见:“好啊,你咬我,进食啊。”
舒叙白冷哼一声:“你让我咬我就咬,我多没面子。”
九凤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笑:“不要面子好不好,你咬,你进食,好不好啊?”
他眼泪止不住,似他小到大,无父无母,被人捧上高座,努力长大,丢失伴侣,寻找伴侣,被族人背叛,被自己的精神体背叛,没有哭泣过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了。
但是他的声音如旧,听不到任何颤,听不到任何哭腔。
眼泪流得无声无息,流的波涛汹涌,流的止不住。
舒叙白问道:“你在求我?”
九凤回答:“是啊,我在求你。”
“好吧,就惯着你这一天。”舒叙白揽着他一个翻身,本来他是枕在他的臂膀上,靠在他怀里的,现在变成了舒叙白斜压在他身上。
有夜视能力的舒叙白,目光触及到九凤的脸,声音骤然一凉,如狂风暴雨将至:“你哭了?”
他的手一摸,全是泪水。
“我高兴的。”九凤知道他能看见,努力的睁着眼睛,在漆黑的棺材里,与他对视,轻轻声音带着哽咽:“我现在不再是第四文明凤凰族族长,也不再是第四文明的大巫,我只是我,只是跟着你来到你家的我。”
“我很高兴,真的,舒叙白,自打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哭过,现在哭怕你笑话,才让你把珠子拿掉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舒叙白手肘撑着上半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似从他的眼中,他的言语之中找出他撒谎的样子。
没有,找不出来,他在笑。
他在哭,却在笑。
他明明哭得满脸泪水,他却看见他在笑。
“我姑且相信你一次,你要骗我……”
九凤接下他的话,打断他的话:“我要骗你,就永远躺在你的棺材里,哪也去不了。”
舒叙白爽朗的笑出声:“你想得到美,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咬的稀巴烂,挫骨扬灰了。”
九凤笑着说:“我要是骗你,不要把我咬的稀巴烂挫骨扬灰,你去找很多很多可口的食物,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舒叙白哼了一声:“行,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那你喝血啊。”九凤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头微微一歪,露出颈脖,对舒叙白邀约。
舒叙白俯身,凑近他的颈脖:“你这个食物倒是奇怪,我以前吃的那些食物,每个见到我,都惊恐发出尖叫,尿裤子拉屎的。”
“要么就是臭僵尸那样的,喝她一口血跟要了她命似的,你倒好,可劲使劲的让我进食,小心我把你吸干哦。”
九凤嘴角缓缓勾起:“我的荣幸。”
舒叙白听到他这样一说,贴近他,他不光手冰凉,他的脖子也冰凉,张口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就像咬了一块冰块,但是他的血是热的。
咬破他的脖子,喝他的血,温热的鲜血顺着咽喉往下吞咽。
九凤听着他吞咽的声音,嘴角勾起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神涣散,声音轻如蚊:“舒叙白,我的族人告诉我,人可以永生,我以前相信,他们背叛我之后,我不再相信了。”
“舒叙白,我不相信永生,我现在相信轮回,相信来世,相信重逢,相信会再遇见。”
“舒叙白,若能重逢,若时间能流转回到从前,我希望你能早点找到我,无论用什么法子,你一定要把我绑在身边,不要让我去找我丢失的伴侣。”
“舒叙白……你绑我的时候,哪怕我讨厌你,哪怕我想杀了你,你也要这样做,把我绑在你的身边,带我去看我从未见过的风光,好不好?”
舒叙白松开他的脖子,吞咽最后一口血,撑起身子看他:“小凤凰,你哪来的这乱七八糟想法,相信科学,相信人类,没有什么轮回,也没有什么来世。”
“说有上辈子是骗自己的,说有下辈子是骗别人的,人只有一辈子,只有短暂的一辈子!”
“是吗?”
九凤话说完,他瞳孔顿时涣散,抬起想去搂着舒叙白的手,突然间没了力气,骤然间垂落,头更是一歪,歪进舒叙白怀里。
刹那之间,时间仿佛静止,周遭陷入寂静无事。
九凤微浅的呼吸声不在,手垂落的声音,在舒叙白耳中震耳欲聋的回荡,宛如千军万马,宛如万河奔腾,宛如……
舒叙白保持着手肘撑着身体,动也不动,目光凝视他,他歪头歪进他怀里,只露出长发后脑勺,耳朵,小半张脸。
不知过了多久,舒叙白睁着的眼睛一眨,恍若从九凤那句“是吗?”反应过来,他没了傲娇愉悦,张口轻轻的回道:“是的,说上辈子都是骗自己的,说下辈子都是骗别人的,轮回,重逢,无论再像,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我…我活了几千年了,人类的寿命平均一甲子,沧海桑田,没有两片一样的片子,但是,但是……”
“但是小凤凰,你求我,你求我,你说点软话求我,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只要你求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起来求我,你快张口求我,小凤凰,你快张口求我,你快起来求我啊,起来啊……”
舒叙白前面声音很轻,后面的声音低吼命令。
回答他的是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只有他自己的喘息。
九凤没有声音,不会再求他,不会再叫他主人,更没了呼吸。
“你睡着了是不是?”舒叙白僵住的身体突然间动了,长长的手臂,紧紧的搂着九凤,把他搂在怀里,把他的头压在心口:“你睡着了,你刚刚跟我说你很累,你让我陪你睡,你让我陪你睡一会儿是吧。”
“好,你这个食物都求我这个主人了,我这个主人也答应你了,我就陪你睡,但是不能睡太久,你还要起来给我擦棺材。”
“对,小凤凰,你说过你太累,我陪你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了,你要起来给我擦棺材,我告诉你,我总共有99口棺材。”
“每个棺材都要擦,每个棺材都要擦,你只能睡一会儿,你只能睡一会儿,你只能睡一会就得起来给我擦棺材,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九凤听不到,不会回答他。
舒叙白自己回答自己,自说自话:“你听见了,你听见了,现在睡觉,现在睡觉,我陪你休息,我陪你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棺材外,漂亮的玫瑰花瓣,红蔷薇花瓣,包裹着棺材。
黑色小骷髅蝙蝠站在棺材上。
花瓣除了包裹棺材,还有在空中飞扬的。
姜丝双手环抱于胸,站在棺材前,花瓣在她身边飞舞,她散落的头发无风在花瓣里飞扬。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一点一点的流逝。
像度秒如分,像度分如时,像度时如天,像度天如年。
舒叙白眼睛闭上,听不到九凤的呼吸声。
每过一秒,每过一分钟,都是煎熬,都是像在实验室,被人绑在实验台上,用刀一点一点的切割。
都像被扔进密室里,给他各种肮脏的血液喝,肮脏的活体吃,他不要吃,他不要喝,可是不吃不喝会死。
所以他开始吃,开始喝,吃了吐,喝了之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熬的,熬的他狂躁,熬的他发怒,熬得他猛然起身掀了棺材板。
巨大的棺材板被掀起,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姜丝猛然上前,刚开始叫出一个字:“舒……”
舒叙白见到她,一把把她拉进棺材,睁着一张血红的眼睛,张着颤抖毫无血丝的嘴唇:“臭僵尸,你来的正好,小凤凰无视我这个主人睡着了,你帮我把他叫起来,你帮我把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