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花听到女儿的声音,本来凶狠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慌乱,转瞬又有了一丝哀求。
林逸飞望着她和身后的孩子,神情复杂。
他也没有想到,凶恶的如同胡花英一样的女人,竟然对女儿也是有着这般温情。
胡花英,绰号三娘,罪名,毒杀亲夫,贩毒,走私,奸诈残忍!
这是谭佳佳曾经告诉他的资料,当初胡子,刀子,还有眼前的这个三娘曾经布局,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只不过胡子被自己射杀,刀子被炸死,只有这个三娘老奸巨猾的,见状不好,最先逃命,谭佳佳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侥幸中却有些叹息,她说这个女人毒晕自己的丈夫,然后亲手掐死,可以说是心狠手辣,只不过好人不长命,像她这种女人,还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实在是天网出了漏洞。
林逸飞当初人在窗外的时候,早就观察了三个人的长相,他记忆奇佳,过目不忘,一瞥之下,已经认出了那个匆匆而过的女子就是那个漏网之鱼胡花英,只是这种人物那是死不足惜,只不过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妈妈,什么事?咦,煤怎么都碎了?”玉儿有些心痛的扑了过来,用手去拣地上黑乎乎的蜂窝煤,只是她的一双手实在太小,又如何拣得了那些。
看到了玉儿的那双手,林逸飞愣了一下,那双手腕满是青肿的瘀痕,胡花英打的?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可是看到女儿望着母亲的眼神,林逸飞就知道不是,那里面没有畏惧和害怕。只有着说不出的依赖。
缓缓地弯腰下去,林逸飞默默帮助她拣起了一些还算完整的煤块,胡花英一愣,松开了揣在怀中的那只手,慢慢的蹲了下去。
二人都是默默无语拣煤,只有玉儿沮丧中有些兴奋,“叔叔,你认识我妈吗?”
自从她来到这里以后。就没有看到过妈妈和别人有过交往,除了那个张大叔外,她也想多认识几个人。而几块煤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只有那些冰天雪地中饥寒交迫的,才知道这几块煤意味着什么,温暖或许短暂,但是毕竟让人向往。
“认识。”林逸飞嘴角终于浮出了笑意。
“那你是来看我们的吗?”玉儿又问道。
林逸飞点点头,已经清空了炉膛,添了些碎木,然后把蜂窝煤错落的搭在上面。等到点燃炉火地时候,竟然很旺。
“叔叔,你本事真大,”玉儿有些羡慕的说道:“每次我生火,都是生不好,好大烟。”
林逸飞望了胡花英一眼,终于摇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胡花英突然叫了一声,“林兄弟。我有事和你说。”
林逸飞站在那里,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看这种情形。母女俩是相依为命,留着她固然是个祸害。只不过就算自己杀了胡花英又能如何。
玉儿没有什么错,她是个孩子,杀了胡花英,她又怎么办?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胡花英就算枪毙十次可能都补偿不了她的罪行,可是对于那个无依无靠地女儿呢?
“玉儿,你等等,我和你林叔叔说几句话。”胡花英目光游离,不知道想着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听?”玉儿嘟起了嘴,看到母亲焦急的神色,还是点点头,“林叔叔,你会带我去长城吗?我让妈妈带我去,她总说没有时间。”
林逸飞转过头来,望了她半晌,“只要你妈不反对,你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玉儿扯住胡花英的衣袖,“妈妈,你不会反对吧?”
胡花英嘴角一丝苦笑,“玉儿,妈当然不会反对,听话,我和你林叔叔有些事情要商量一下。”
二人走出了房门,来到围墙的一角,胡花英看看四下没人,语音已经转为了冰冷,“谢谢你。”
“谢谢我?”林逸飞摇摇头,“你应该谢谢你的女儿才对。”
“我现在很怕死,而他们都在追杀我。”胡花英的一只左手已经伸入怀中,无视林逸飞冰冷的目光,那里面是把匕首,就算总是揣在怀中,都是不能温暖那冰冷地锋刃。
“他们?”林逸飞心中一动,“警察,还是你的雇主?”
“当然都有,”胡花英表情麻木,“其实还有你,不是吗,你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杀我?”
她的笑容有些狰狞,又露出了常见的狠意,“这世上都觉得我是个坏女人,你也不例外,我知道,你很正派,所以你也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这种人死一个少一个,不是吗?”
林逸飞冷冷道:“你错了,看不起的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
胡花英一愣,半晌才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看不起我自己,我也看不起那些假惺惺的伪君子,对于你,我觉得,或许比那些伪君子强了很多,最少,开心就好整理你不会在我女儿面前,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你最少,还知道她是无辜地,可是那有人禽兽都不如。”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地怨毒已经到了极点,所以地痛恨化成一口唾沫,咽了回去,只不过那种余音,却让人听着心寒。
“因为你女儿?”林逸飞喃喃自语道,心中却是叹息一口气。
胡花英笑了起来,很凄凉的样子,“我家是在农村,十八岁就嫁人了。”
林逸飞皱了下眉头,却没有阻挡她说下去,他知道,很多时候,很多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一段话,就算是乞丐过来乞讨。向他诉苦,只是为了多一点施舍,他也会有耐心听下去,更不要说,他还是想从胡花英嘴上知道点什么。
胡花英像是望着林逸飞,又像是望着空气,“我爸是个赌鬼,又是个酒鬼。一个男人只要沾上这两样,无疑是对这个家庭的不幸,我其实并不是这么狠毒的。谁天生都是喜欢憎恨呢,林逸飞,你说是不是?”
不等林逸飞回答,或许她也不想听到她的回答,胡花英握紧了手中的那柄匕首,如同握着最后的一根稻草,“他成天不知道去赚钱,只是知道打妈妈,不是要钱喝酒。就是偷东西换钱去赌,我妈被他打地麻木,只是想死,却是舍不得我这个女儿,我自幼就是在这种环境长大,天生务农,让我的力气不小,也想碰到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
她突然举起了右手,冷笑道:“可是因为你。我现在这只手什么都不能做,所以我这么穷。穷的连个女儿买份盒饭。都要求人加两块鸭肉。”
“包括不能杀人?”林逸飞冷冷的问道。
胡花英一愣,说不出话来。
林逸飞神情如常。并没有被她的右手打动,他留意的只是她的那只左手,他不会放过敌人地任何一个细节,这或许也是他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可是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那年我十七岁,”胡花英恢复了思考,脸上仿佛是缅怀,又仿佛是在看着正在入土埋葬地爱情,“我把自己给了他,我以为他会对我好,他会对我好一辈子,可是我却没有想到,我认识他几个月后,他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再也见不到踪影。”
说到这里,她神情有些悲哀,却没有什么痛恨,或许她的心已经麻木,“然后我的那个父亲,因为欠人家赌债,为了还赌债,所以把我嫁给了邻村那个李瘸子,李裁缝,他四十多岁的人了,死了老婆,但是有点钱,就能娶个十七八的女人,是不是很好笑?”
林逸飞的目光终于从她的手上,移到了她的脸上,那上面风霜的刻痕很浓,但是她还有端正地五官,或许年轻的时候,她也是一个让人心醉的女人?
“我嫁过去后,瘸子很快发现了我不是处女,这点很好笑,男人可以出去胡搞,可是和几十个女人发生关系,可是却不能容忍他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过关系,”胡花英神情变的和雪花一样的飘忽,还有那种冷,“他怕丢人,所以并不说出去,可是他每天都会折磨我,没日没夜的,除了发泄,就是打骂,我本来想到了死,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女人,除了死,还有什么办法?可是我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知道那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地,所以我终于还是忍下来,想把孩子生下来。”
林逸飞身上的积雪已经把他覆盖成了雪人,可是他感觉不到寒冷,他只有一种悲哀,他知道胡花英说地可能是事实,因为这种事情实在太多,多地已经让人没有任何感觉。
“瘸子很高兴,因为他一直没有儿子,以为这下可以传宗接代,他却不知道,他没有儿子,是因为他的没用,他在我之前,已经娶了两个老婆,可是老天就是这样捉弄他,他没有男人地那种本事,所以他这个便宜老爸做的很开心,对我也好了一些,但是我生了个女儿后,他的态度又变的恶毒起来,骂我没用,又开始天天的打我,骂我,晚上折腾我,希望我再生出个儿子,可是他很失望,因为他根本不是男人,上天注定他没有儿子的,于是他把所有的怒气开始转移到女儿身上,开始酗酒,开始打女儿,往死里打,女儿不是他的,他终于知道,他打的玉儿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你说他是不是男人?”
林逸飞不语。
胡花英笑了起来,声音中有着一种压抑的怨毒,大雪中透出丝丝的冷意,“我终于明白我妈那么苦,为什么不死,因为她舍不得我,我也一样,我可以容忍他打我,因为我自作自受,我不是个好女人,我嫁人之前和别的男人乱搞,可是却不能忍受他打我的女儿,禽兽都知道爱惜自己的仔,他禽兽都不如,所以我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在他的酒里对了农药,看着他口吐白沫,求我救他的时候,我真好开心,我甚至开心的觉得毒死他都等不及,所以我迫不及待的用手掐死了他,这就是我毒杀亲夫的罪名,林逸飞,你说说,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女人,很坏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