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移,汗水一遍遍浸透衣衫,和尘土草屑蛛网混在一起,把个英俊青年糊的脏兮兮的。
云长影等人这个时候没空顾及形象,他们蹲在一处残碑旁,背靠山壁,肌肉因为长达数小时的高强度运动而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已经累的视线都模糊起来,一手下意识的紧紧抓着刀,另一手捏着一枚护身符。
他们已经损失了两名士兵,带路的那个乡民也扑在地上,生死不明。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剩余的四个人就是靠云长影和司徒凛的护身符和法器勉强支撑。
经过惠县之事,士兵们依照自己的信仰都给自己弄了点护身的东西,这场围剿战刚刚开始,大家的护身符都能对食脑怪产生一些阻拦。
然而,没过多久,三个食脑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抛开对垒的他们,凌空扑向那座三层楼阁。
云长影发誓,他从那玩意的飞行轨迹里感受到了对方的兴奋。
一瞬间,他有了强烈的不安,下令众人突围。
那是他们逃出生天最后的机会,只可惜他们的速度赶不上食脑怪融合的速度。
对,是融合。
从楼阁中出来的食脑怪合并成了一个,有孩童大小,形体清晰。
这一刻,云长影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所处的极端危险。
这里,曾经是食脑怪的道场,一个打着道观之名,实际供奉邪神的邪.教。
所有的带宗教色彩的故事里,都会告诉你,信仰增强神明的力量。
食脑怪在供奉“食脑大神”的楼阁中汲取到了信仰残存的力量,它们具备了融合的能力,形体上更为清晰,攻击能力加强,甚至有了点智慧的痕迹。
他们还能苟到现在,全靠此处荒废已久。
若还是当年有人供奉,日日香火滋润的时候,他们早就横尸了。
在这么个加强版食脑怪之前,一般的护身符和之前的防护认知都毫无用处。
最初受伤的士兵很快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第二个士兵扑在一块石碑旁。
即便面对加强版的食脑怪,文字的力量依然有效,食脑怪明显不喜欢靠近文字过多的地方。
他们几个人人靠着一块碑,然后一个士兵就被穿碑而过的食脑怪袭击了。
一时间,幸存者心智大乱。
幸好司徒凛下意识认真看了一眼身边的碑,脱口一句“握草”,一个翻滚避开了一次偷袭,连滚带爬扑向另外一块碑,一把抱住,神奇的是双向包抄过去的食脑怪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放弃了进攻。
司徒大喊:“看一下,别抱还愿的碑,抱刻经文的!”
南怀观哪怕本质上是个供奉邪神的地方,外表还是批了层道家的皮。
在翠云山还是名胜的时候,来此进香的大多数都是普通的道家信徒。南怀观的碑文中少不了有些道家经典,还有地方官写的正经八百的赞正神的文章。
这些文字同样带着道家数千年来的光明信仰之力,带着无数法师用以驱邪诛恶的凛凛正气。
在荒草凄凄中,闪耀着一丝光芒。
有了这个发现,幸存者终于有了点喘息的余地。
两个士兵不识字,他们恢复了结阵。
司徒凛负责找能栖身的石碑——可能是被荒废太久,还被毁坏严重,每一块石碑能保护他们的时间有限。
云长影举着自己的护身符——他这枚来自广照寺住持的护身符,是所有人身边法器中唯一没有失去作用的。剩下两名士兵执刀警戒。
日渐西去,南怀观更加阴暗了。
食脑怪的力量随着金乌远去而越发强大。
云长影觉得他们两个的“重生”机会被糟蹋了,穿越还没满月就又去了一条命。
按他们现在的本事,落日之时就是他们殒命之刻。
“司徒,这个碑到底能不能用,说个话啊?”
他们是在前一块碑失效后,仓皇逃窜下,被逼到这个角落的。
随着天色渐晚,食脑怪的袭击频率增加了,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挑选合适的庇护所。
司徒只能凭着直觉——好的石碑都被破坏了,选择那些被砸过敲过的碑冲刺。
这块石碑在不当眼的地方,高度又很矮,特别像被推倒了,云长影一眼看中,带着人冲了过来。
过来后才发现石碑只是修的就特别矮,并没有被毁坏。他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该不是那个穷信徒的还愿碑吧?
碑上覆满青苔,司徒拿袖子用力擦着,整个人都快扑在上面:“看不明白,不是我听说过的经文。这写的是什么啊!”
云长影望着十几米外又一次聚拢成型的大号食脑怪,想要起身迎击,结果腿一阵抽痛,差点摔了个嘴啃泥。
食脑怪抽动了一下,好像被这一幕搞得捧腹大笑。
它在空中舒展着形体,分开,聚合,拉长。显然是觉得这几个人再无挣扎之力。
云长影用刀支撑,勉强战了起来,余光看司徒还在趴在碑上纠结,急声道:“到底写的什么?认识么?”
“认识,可是……”
“念出来,一起听听。”
食脑怪在空中把自己铺成两米见方的一张饼,不紧不徐的移过来,还在慢慢拉宽,看样子要把他们四个人一口气包裹进去。
“好,这写的是,写的是——
“甲作食杂,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
第一句话出来的时候,食脑怪已经把自己延展到近三米的宽度,如乘风而至的一块巨大布,朝着他们裹过来。
云长影高呼“别怕,结刀阵!”
司徒凛颤抖的声音夹杂在两个士兵的嘶吼中。
黑幕当头而下,瞬息而散。
司徒凛刚刚从碑上爬起来,提刀结阵。眼前忽见光明,愣了一下:“怎么回事?食脑怪呢?”
“在那儿,前面!”
食脑怪退回了十米开外,悬停于两米高处,身形抖动,好像在思考“那群食物刚刚说了啥?”
云长影心念一动:“念,司徒,继续念!”
“啊,啊,好——”
眼看着食脑怪抖了一阵,又开始向前移动,云长影急道:“快念!”
司徒也顾不上找上次念到哪里,随便选了个字又念:“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
四下安静,唯有少年清朗的声音伴随着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回荡在南怀观的一角。
“将军,那个玩意好像害怕了。”
食脑怪又退回十米开外,这一次抖动的更厉害了,不像是之前笑的开心,倒像是消化不良要吐的模样。
“司徒,念慢点,一句句来,一起念!”
四个人声音从一开始的参杂混乱,到一人起三人应,汇合成一股洪流。
“甲作食杂,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女躯,拉女干,节解女肉,抽女肺肠。女不急去,后者为粮!”
四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尽管因为脱水而沙哑,依然传遍南怀观,宛如一道明光冲破黑暗,文字如带着光明的丝线,织就一张经纬纵横的光幕,最终覆盖在南怀观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