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初融。
京城的街道有人专门打扫,已经没有了积雪。
只有街道上的大树边,屋顶上,各别阴冷的角落,还残留着部分未融化的积雪。
而大街上。
人们围着围巾,带着手套。
一个个跟个鸵鸟似的,围的严严实实。
人群中,李富贵骑着自行车,带着秦京茹慢悠悠的往车站走去。
秦京茹把头贴着李富贵的后背,挡着寒风。
心情有些失落。
“富贵哥。”
“嗯。”
“回家的路上应该还有雪,要不你明天再回呗。”
感受着秦京茹的依恋和不舍,李富贵心中有些小小的惭愧。
一个二八少女,自己这么把人独自放在京城。
属实有些不人道。
不过稍微一想,也就无所谓了。
人嘛,总是有失有得。
她在农村吃不饱,穿不暖,在家里被当成赔钱货。
如今自己让她有尊严、有体面。
并且吃饱穿暖。
相比之下,她应该很是乐于现在的生活。
只不过,李富贵心思一转。
骑着自行车问道。
“京茹,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啊。”秦京茹心中陡然一喜,兴奋的问道:“是去你老家么?”
“肯定不是啊。”
“我回家,你回你娘家。”
“另外咱们约个时间,一起从乡下过来就行。”
秦京茹一听,兴奋的心情瞬间无影无踪。
“那我不回。”
“这么长时间过去,我爸妈肯定知道我户口迁出,变成了城镇户口。”
“到时候绝对给我要各种东西,让我帮衬他们。”
“说实话,帮他们我心不甘,往日里虽然没有让我饿死,可也是见我长得俊俏,想着以后卖个好价钱。”
“不给他们会天天说我不孝,养了一个赔钱货、白眼狼。”
“最关键是回去后,他们肯定不会给我吃的。”
“想吃饭,自己带粮食回去。”
“富贵哥,你觉得我带粮食回去,轮得到我吃么?”
李富贵有些沉默。
不说秦京茹家里的父母是这样的心态。
他这辈子的家人同样是如此。
“那你看吧。”
“我只是告诉你,你想回去随时能回去。”
秦淮茹嘻嘻一笑,半抱着李富贵。
“嘻嘻,我才不回呢。”
“自从我懂事,就想着要逃离那个家。”
“现在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我才不要回去。”
“不过,我想去你家。”
“可以么?”
“那肯定不行啊。”
李富贵毫不犹豫,直接拒绝。
“我父母可是还在家里吃苦受累呢。”
“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把你这么一个女人弄成了京城户口,却放任他们吃苦受穷,不得骂死我呀。”
“这可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会遭人唾骂的。”
秦京茹被拒绝,一开始还有些不开心。
可是李富贵的话让她心情再次兴奋了起来。
对呀。
自己落户京城,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对比之下别说富贵哥家人,就是富贵哥自己都还是农村户口。
这要是让富贵哥家人知道,说不得要骂上三天三夜。
闹得全村都知道他的愚蠢、不孝。
“嘻嘻,谢谢你富贵哥、”
“你对我真好。”
“早知道当时就让你落户了,反正我跟着你能吃饱饭就行。”
李富贵心中暗笑。
女人,果然是需要哄的。
“这样才能代表,我重视你嘛。”
秦京茹闻言,直觉满心欢喜、幸福的靠在李富贵身上。
洋溢着青春、纯真的笑容。
“富贵哥。”
“那你早点回来找我。”
“知道啦。”李富贵应付道:“回头你么事,可以让你姐来陪你。”
提起秦淮茹,秦京茹的瞬间嘟起了小嘴。
“富贵哥,我一个人可以的。”
“还有,真的要让她吃咱们家的粮食呀?”
昨天晚上,富贵哥告诉她,让她时而的给堂姐一些吃的。
方便他不在的时候,秦淮茹过来陪她。
虽然说了只能在家里吃,不许带走,也不许带给孩子,但是她心里就是不爽。
自家的粮食,为什么要让她吃么?
“京茹,你要记着。”
“这是一个集体的时代,不允许太凸显个人。”
“而且你才十六七岁,一个人在京城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再说她心思再多,也始终是你姐。”
“有她看着我也放心。”
秦京茹感受到李富贵对自己的忠实,心里倒是有些欣喜。
“那好吧。”
“等回头我长大了点,也熟悉了京城。”
“到时候咱们就不帮她了。”
李富贵哑然失笑。
对付女人,果然还是要女人来。
可比男人心狠的多。
“好。”
两人闲聊着,到了车站。
李富贵把自行车交给秦京茹,郑重的提示道。
“你回去后,晚上不许出去。”
“就是白天,也不要一个人在京城乱跑,真要出去就喊上你堂姐一起。”
“这年头挨饿的人不少,街上可是有不少二流子的。”
秦京茹红着眼,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富贵哥。”
“嗯,还有我放在家里的粮食、钱和票,你也注意着点。”
“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落锁。”
“另外,你堂姐的儿子棒梗一定要小心,不许他在咱们家来回乱窜。”
“那小子可是有三只手的毛病。”
感受着李富贵的关心和爱意,秦京茹感动万分,话都说不出来。
只知道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李富贵好一番交代,这才车辆出发的时候,坐上了回去的小巴车。
“富贵哥,早点来看我。”
“我等你。”
响彻在耳边的,是秦京茹那不顾众人异样眼神的叫喊声。
“好。”
……
李富贵上了车。
这才发现车里竟然意外的坐满了人,就连过道里都站着三四个人。
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售票员见到有人上车,连忙冲着喊道。
“开车了,开车了。”
“才上来的往后面去,后面还有座位。”
李富贵看着过道的人,心里有些疑惑。
不过还是很听话的往后面走去。
“好的,谢谢。”
李富贵走到车后面,大眼一扫发现还真有一个座位。
向旁边的座位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五官精美,肌肤白嫩如雪,清水出芙蓉一般的女子,扎着一个大辫子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一身厚厚的棉衣,遮挡不住她的风姿。
看似文静,可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满满一车人、有人宁肯站着,硬是没有一个人好意思坐在她身边。
就连熙熙攘攘的车厢,她所在的地方都安静不少。
就连李富贵,都瞬间心动。
微微一笑。
错过过道里的人群,走到她身边,在全车人瞩目的眼神下,毫无压力的坐了下来。
如此一幕,让整个车厢都为之一静。
随即再次热闹了起来。
李富贵耳聪目明,隐隐可以听到,这次喧闹中很多人都在议论他的大胆。
而他环顾四周。
发现他周边做的,是跟他年纪差不多青年。
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更有其中一个,对他挤眉弄眼暗示他离开。
而过道另外一侧坐着两个长相一般的女子,也是一脸嫌弃的模样。
见到如此一幕,李富贵心思一动。
心里无所谓的一笑,转头看向身边极美的女子。
“同志,你好。”
“今天车上这么多人,跟你们有关系吧?”
极美的女子并不冷漠。
闻言展颜一笑。
“嗯。”
极美的女子话不多,但是令李富贵有些好奇。
“看你们年纪都不大,又像是城里人,这是干什么去?”
极美女子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
“我们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参加农业生产,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去。”
李富贵一听,肃然起敬。
他上辈子听父母谈过,大规模的上山下乡确实是风雨中开始的。
但是在那之前,上山下乡运动一直都有。
只不过不大大规模而已。
事实上。
自五十年代末开始,单一经济体制暴露的问题就日益突出,劳动就业的出路越来越窄。
加上长期对于生育问题的忽视,人口几何式上升,就业压力更大。
跟北方毛哥关系恶化,导致很多援建项目下马,大量裁减职工、并且还要还贷款。
有恰逢灾年,不得不把一部分准备升学的人,有序的导向农村。
当然,在这个年代,主要全靠自主申请。
“你们都是自愿的么?”
“嗯。”
“真是令人钦佩。”
“没有啦。”
极美的女人能感受到,李富贵是发自内心的赞扬自己的行动,心里有些激动。
她这次申请,一开始家人根本不同意。
平时要好的朋友,同学,也纷纷难以置信,就连老师也让她好好考虑。
说她有大好前途,这样是毁了自己。
最后是她意志坚定,瞒着家人偷偷填写了申请,盖棺定论才告诉家人。
想不到刚出发,就遇到一个钦佩自己行为的人。
当下,心中好感大增。
“伟人不是说了么,农村也是广阔的天地。”
“我相信哪怕是在农村,也能有一番作为的。”
李富贵看着眼前极美的女子,心里第一次发现,她不仅人长得美,人性也是如此的耀眼。
令他颇有些自渐形秽。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此话一出,极美的女子一顿。
有些不好意思。
“哎。”
“我本想去边疆搞建设的,可是父母坚决不同意。”
“最后,只得去附近的昌平。”
“不过无所谓,等我在这边经过锻炼,会继续申请的。”
李富贵看着眼神坚定的极美的女子,一开始蠢蠢欲动的心思。
在她人性光辉的照耀下,消散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