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湿沙层
我已经熟悉和适应了这个单调乏味的工作。考古刮土工作,我把它比喻成钓鱼,你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鱼上钩,你就只能默默地重复这个单调的动作。可是突然手底下有了感觉,有东西出现,就好像鱼儿上钩一样,一种突然地喜悦,可以让人忘掉前面所有的枯燥乏味。
刘班长不但要亲自参与刮土,还要不断去四壁查看防护是否稳定,是否需要加固加深。可以说他的工作量是最大的,可是他的热情却是最高的。这里面他还憋着一口气。这个探方,挖的最快最深,却没有出土一件大型器物。有几个进度远不如这个探方的坑,却出土了大家伙。对此这个班的战士都很郁闷,唯独刘班长非常有信心,在我没来这里之前,他甚至还给宋贵龙打过气:只要我们坚持,就一定有收获。
后来我俩熟了,他才私下透露给我,他当时的思路:既然不可能在发现文物上争得第一,甚至有可能到最终也没有大的收获,那就在工程进度上夺得第一。
这货不屈的精神,和始终争第一的劲头,一直感染着我。我们的这个矿坑,在进度上一直遥遥领先别的探方。
就像刘班长承诺的,我很快适应并掌握了沙漠施工的特点,可以在很多方面取代刘班长的工作。唯有坑壁防护我没敢插手,那个错一点就会要命的。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工程进展很顺利。没有收获就会很顺利。因为你不会因为出现变故,发现大家伙而停止挖掘。刘班长的目的达到了,我们这个探坑首先挖到湿沙层。
在此之前,我们的工作面都在松软的流沙上。即便是深入到地下十多米,沙子里没有水汽,即便是压的很紧,平头铁锨一刮就轻松的刮起一层。脚踩上去仍旧是松散的。到了湿沙层,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脚下坚硬起来,刮土的工作自然就艰难起来。最令我惊异的是,这片荒凉的沙漠,地表几乎没有植被,可是到了这个地层,竟然出现了不少错综的根系。这些根系纵横交错,没办法找到它地表的植株本体。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被它顽强的生命力折服了。
探坑进入湿沙层,立刻引起了轰动,所有施工的工程兵和考古队员都赶过来参观。那些在极远处淘沙的材料学专家,也好奇的下来看。有个专家的话最具代表性:在挖下去,就不需要基地给我们供水了。
这句话虽有调侃的意味,但是这个进度确实把其他的挖掘队,远远地抛在后面。最兴奋的当然是刘班长,面对着纷至沓来的参观者,他叫战士们把湿沙层刮的平整异常。这种踩在硬地上的感觉,叫长时间在松软沙地上行走作业的考古队员和专家们兴奋不已。
平整坚硬的地面不但给刘班长赢得了无数赞誉,也给他带来了另一个想法。“现在探坑深度加大,地面硬度跟以前也有很大不同,我建议做一次逃生演练,来适应新的变化。”他这话是对我和工程兵连长同时说的。
当时我正在和工程兵连李连长,考古队萧国林队长还有两个材料学专家说话。刘班长这个提议马上得到李连长赞成,而且他的这个提议非常合理又说的及时,表情还正义凛然。其实他一开口,我就知道这个爱出风头的货,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连长特意把另外几个班长叫过来参观,这一下,场面就符合刘班长的心意了。探坑底下四周站了一圈人,在刘班长一声哨音中,我们非常熟练地冲向逃生舱。硬实的地面的确给力,我一步跨上过渡舱,转身进入密封舱,动作一气呵成。转头一看,一号座椅上坐着刘班长。他看到第二个进来的是我,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给我的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的这个表情让我很不爽。
一阵混乱的报名声之后,刘班长不满的对着话筒喊道:“太慢。不合格,重来。”
我本来就不满他的表现欲。如果是为了演练逃生,我是愿意配合他的,可现在的状况,这一幕就完全是为了满足他的表现欲。“怎么不合格?”我一把拍下身边的对讲机开关。“我也戴着表的。九秒,这个时间是最好成绩了,你还想怎么样?创造世界纪录?”
我虽然关掉了对讲机,可是密封舱里还有两个战士,我也是气极了才这么不给他留情面。不过我是有权利说这个话的,原则上,他还要受我领导。
我的断然否决让刘班长脸上尴尬起来。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上,他要求太高,做的有点过分,马上妥协道:“九秒钟,成绩也马马虎虎了好,就按强哥的意思办。”说着刘班长打开密封舱之间的对讲机“这次逃生演练总共用时九秒,但是,是在条件大为改善的情况下完成的,这个成绩我不满意。强哥看大家辛苦,给你们讲情,看在强哥的面子上,这次演练到此结束。”
我的耳机里传来松口气的声音,看来对这种疲于奔命的演练,心有余悸的人大有人在。
九秒钟。李连长对这个成绩非常满意,现场就组织各个班排长开了个会,把刘班长创造的这个成绩作为标杆大加赞扬。刘班长貌似谦虚的说:“一点成绩不值得表扬。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云云。
军人开会,只要不是需要保密的,嗓门普遍很大。我和几个同事在探坑的另一边,都清楚的听到了刘班长的话。
“虚伪。”我腹诽了一句。
在这一整天,我们都在迎接纷至沓来的参观者。对整个工程来说,这不是一件大事,却绝对是新鲜事。有些人就干脆是来避暑的,相对于其他探坑燥热的环境,我们这个探坑因为有了湿气,温度大为降低。在沙漠中,一个有湿气的独立空间,是多麽珍惜和罕见啊。这种感觉,是没有在沙漠中工作过的人,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