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等着昭雪的沉冤

因此,宁古塔这三个字在绝大多数犯人的眼里,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陈梦雷在听说自己要被流放到宁古塔以后,也是绝望的看着青天流下了苍凉的泪水,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宁古塔,怕啥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去报那个冤仇了。

不过当时驻守的宁古塔将军额尔登布,他在听说陈梦雷要被发配到这里以后,却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因为陈梦雷虽然以“附逆”的罪名被判了流刑,可是他在文人学子中的名气却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因此若是自己亏待了陈梦雷的话,那必然会招致千夫指责万人唾骂,于是乎,为了躲开这个烫手的山芋,他便把陈梦雷送到了黑龙江将军管辖的地界去了。

但人家黑龙江将军也不是傻子呀,他自然知道陈梦雷这样的大学者不好安排。

他既不敢对陈梦雷太好,也不敢对陈梦雷不好,他怕自己对陈梦雷太好的话,李光地等人会找自己的麻烦,毕竟陈梦雷是一个犯人,对他太好岂不是与他同流合污了吗?当然了,若是他对陈梦雷不好的话,且不说那些文人学子饶不了自己,万一这位陈梦雷老先生重新复起了的话,那他恐怕也饶不了自己。

因此他在和自己的师爷商量了一番之后,便决定把陈梦雷安置在小寒山脉的一个小村庄里,他觉得只要这位老先生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安稳稳地活下去,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大家就会把他给忘了的。

于是,黑龙江将军索性就把陈梦雷藏在了伊春噶珊这里,他既不嘘寒问暖,也不严加管束,只要你别跑,那彼此之间就是相安的存在。

就这样,陈梦雷和小陈渊便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恍如两个隐形人一般生活了下来,这一过就是十七个春秋。

在这期间,陈梦雷的父母先后病死在了老家,陈梦雷的妻子也在流放地亡故了,就连陈梦雷穷极一生所编纂的《古今图书集成》都已经删掉了他的名字。

听到这一个个噩耗,陈梦雷真是又痛又恨,他望着冰冷的月亮不断地嘶吼着,他看着那荒凉的山石不停地捶打着,他的冤屈无处去申,他的苦楚无人去讲,他将捡来的这个小孩起名字叫做陈渊,那便是他在向世人诉说着他的悲苦,他在内心里一直期待着,期待有朝一日,他的沉冤能够迎来昭雪。

然而命运还是给他开了个玩笑,就在前年,康熙五十七年,他的仇人李光地安然的去世了,至此他已经明白了,他和李光地的这个深仇是再也没有机会得报了。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陈梦雷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现在只盼着自己的这份冤屈能够有昭雪的那一天,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希望是极其渺茫的了。

因为李光地自己虽然离开了人间,但他的势力在京城里面却依然存在。

已经升任直隶总督的李绂便是他的同门,当下的刑部右侍郎吴克亭亦是他的学生,太医院院使杜无悔更是他的外甥,这些人在京城里面同气连枝,俨然已经形成了一派李学势力,他们积极地维护着李光地的名誉,自然也就极为贬斥陈梦雷了。

陈梦雷自知翻身已是无望,从此以后便更加郁郁寡欢了。

因此,这两年来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本来就因为适应不了这极寒天气而生出的痛泻之证,更是犯得频频了。

索性自从小陈渊带回来这块玄天宝镜之后,他们的屋子里暖和多了,尤其是每当陈渊外出打猎的时候,他已经不用再亲自去侍弄那些恼人的柴火了。

这些天陈老爷子总是会静静地靠在炕上思考着一些问题,他觉得按照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他恐怕已经撑不了几年了,至于报仇或者伸冤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远去吧,现在自己唯一所惦念的人就是小陈渊了。

陈渊这小子的天资可以说是上乘中的上乘,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很认真地跟自己读过四书五经,那时候他对一些经文的理解就已经能做到举一反三了,可是自从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报考科举的资格以后,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他的书读得也是越来越杂了,学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乱了。

“哎,照这么下去的话,这么个天资聪颖的孩子,怕是要给毁了呀!”陈梦雷靠在枕头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无奈地苦笑了起来,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不如此又能如何呢?这孩子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啊!

像他这样流刑犯人私自生下来的孩子,在整个黑龙江地区还有很多,这些孩子就像黑户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个世界,又消无声息地活在这片荒凉的大山里面,最终也将悄无声息地埋葬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一生,除了打猎种田之外,怕是没有别的出路了。

“哎——,这都是命啊!”想到这里,陈梦雷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正当他躲在屋里暗自发愁的时候,厨房里面的小陈渊此时已经乐颠颠地跑了进来,他一边端着一小锅煮好的生姜,一边乐呵呵地对陈梦雷说道:“爷爷,爷爷,快,快躺下,快躺下,我来给你敷药来喽……”

自从小陈渊那天得到了这个“偏方”以后,他便日日不辍地坚持给爷爷敷药缠药,爷爷的身体也随着他不断地敷药在慢慢变好,这种转好的迹象就连陈梦雷老爷子自己都没有觉察得到,但是一直照顾他的小陈渊,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因此,随着爷爷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小陈渊的心情也逐渐阳光了起来,他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去央求那块玄天宝镜,他希望那块镜子能多告诉他一些药方,好让爷爷的病能好得更彻底一些。

只可惜他每一次苦苦地哀求,换来的都是二者面红耳赤的争吵。

当然了,这里说争吵其实也不完全准确,那个场景完全就是玄天宝镜在让小陈渊滚,而小陈渊却总是挥起拳头扬言要砸了它。

不过呢,陈渊最后肯定是没下去手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熬着生姜,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咒骂那面破镜子。

他曾经诅咒那个家伙以后生不出儿子来,他也曾经骂过这家伙这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不过在骂完这些话之后陈渊自己都觉得很好笑,他寻思着:“要是这家伙真能生出儿子来的话,那不得把人吓死啊?我滴个乖乖哦,以后咱还是骂点别的吧,毕竟这玩意看着就有点邪性。”

今天,陈渊在和那面铜镜一如既往地较完劲之后,便乐颠颠地跑去给爷爷熬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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