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霍山和莫斯的这次谈话,安澜对于作家并没有太多的透露。
但是通过叙述作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作家有些庆幸,自己躲开了屠杀。
不过旋即他又开始担心起小黎和韩灵儿来,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想来也并无大碍,韩灵儿在宝泉山上的富人区,应该是安全的。
“所以你们抓到了一条大鱼?”
“是的。”安澜晃了晃手里的铅笔,现在他不是很忙,正好跟作家唠唠嗑。
“这个成离是什么身份?”
成离这个人说起来有点复杂。
按照我们所说的户籍地,他算是西周岐山人士,季历的养子。
季历则是现在的周人领袖昌的父亲,按辈分算是现在周王发的叔父。
不过呢?所谓的养子对于成离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助益。
当年季历受商帝文丁器重时,成离跟随季历征伐犬戎,立下不下的功勋。
后来文丁猜忌季历,帝诏季历前去朝歌,成离与诸公极力劝说不要去。
结果季历殷都,明封西伯(西方诸侯之长),实则软禁在朝歌,季历绝食而亡(商人是这么说的,但大概率是被杀的)。
跟随一同前往的成离也被囚禁在朝歌。
要说这样说来,成离跟殷商都是死敌。
但是事实就是这么奇妙,在囚禁期间,成离宁死不屈。
当时的太师滕公见这人气节颇好,能力又强,于是向文丁建议放了成离。
可惜文丁考虑到此人的出身,并不愿意释放自己的仇人。
滕公可不简单,对文丁拍了胸脯保证这事包在他的身上。
要说,滕公也没干什么。
他直接放成离回西岐,走的时候,还举杯相送。
商王一看放虎归山这还得了,就要抓回来。
滕公笑了笑,不就就会回来。
正如预期那样,成离回到岐山,迎接他的是冷冷清清的周人。
西伯侯都死了,你一个小小的随从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成离寻死觅活地解释也没能将这群人的疑虑打消,到这里只是给成离和周人埋了一个伏笔。
接着滕公下了一记猛药,让人夜间去岐山送一封信。
一卷木牍,上面只简单刻了一卷诗,这诗很普通。
但送信的人不简单,放在现代绝对是影帝级别的。
送信人把信件递给成离之后,去了地下酒肆。
(周人是不允许无故饮酒的,私酿酒是犯法的。)
然后在那里喝了个伶仃大醉。
也就不小心吐露了去成离家送东西的消息,然后热心的周人就将这个生人给抓了起来,送到君子府上。
几瓢冷水下去,送信人惶恐醒来。
上了些手段,那送信人,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滕公赠诗成离。”
你说赠诗?我会信?
于是几个周人贵族,在腊祭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提起这件事。
成离一看纸包不住火,也是个耿直的性子,当即命人去取那滕公诗给诸位公子看。
没错还是诗。
不过你说是诗就是诗?谁相信你啊?你没有可能换掉?
猜忌就像毒药一样,一但中毒,就很难不死。
虽然没问出来什么问题,但是信任却大幅度下降了。
说是相信成离,素来忠厚,不会怀疑。行为却让成离很是难受。
周人的内务也不让成离插手了,渐渐吧他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
要说到这里,也就是成离提前退休而已。
成离看尿不到一个夜壶里去,自己请离西岐。到东山去戍边。
然而滕公的计划到这里还没结束,第二年滕公高调宣布,代帝巡视西诸侯。
作为公爵,他的地位比西伯侯还高。
周人战战兢兢地等待滕公地降临,本来从朝歌到西岐,最近的路是走商周道,出络锥山,过维水,进东关,直到西岐。
滕公偏不,出了络锥山,直接拐了一个大弯,奔东山去了。
周人这个时候已经压制不住火气了,成离你什么意思。
但是作为君子的成离一向恩怨分明,滕公虽然是敌人,终究是有活命之恩。
在东山桃林(那个时候热量还很足),设宴款待滕公。
一些积聚在心中的郁闷,几杯酒下肚之后,成离就飘了。
唱了一首歌凄惨的歌,配上那灼灼的桃花别说多有诗意。
滕公酒劲上来,就搂着成离的脖子,混不下去了要不过来,哥养你。
成离知道是好意,却也没答应,只是说周之不复,吾则往。
周不存在了,我再来。
这句话可就有意思了,断章取义一下,串一串,成离里外不是人。
等滕公走完一圈,成离在周已经混不下去了。
周人贵族,甚至扬言要做掉成离。
在极度的恐慌下,扛不住的成离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奔滑。
滑伯,是商封的,虽然关系不大好好,算是投敌。
这还得了,周人暴怒之下,直接夷了成离九族(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有一个儿子)。
到这里算是成离彻底被逼反了,成离在滑侯府邸哭得死去活来。
真的就是一心向周,奈何周不向我。
这个时候老好人滕公卡点出现,向成离抛出了橄榄枝。
就算成离是个傻子,他也知道滕公搞的鬼。
事已至此,成离自觉已经恩断义绝没有必要对周恋恋不忘。
成离很清楚,如果周人心里没有贼,那么任滕公如何蛊惑也没用。
在文丁一朝,成离建树并不丰硕。
文丁崩,新帝将重点放在了徐夷。
这个时候成离便发家了,成离受滕公委派,东征徐夷。
成离这个人斗争经验非常丰富,打起野蛮人来得心应手,徐夷直接被他在七十年之间打得漂流出海。
成离的功勋一下达到巅峰。
一个周人的身份,让他只能成为一个亚旅的旅帅。
子兰一个后起之秀,从他的手下变成了他的上司。
他的一生,很惨淡。也很幸运,滕公看到了他的价值。
滕公~
高冠博带,长髯雪白,笑起来很恬淡。
手按长剑,站在商帝的祭鼎旁,高唱着祝词。
他在烛火扰动里,回眸堂下的年轻将军。
“昌邑(成离封邑)男~”
“小子在。”两股战战。
滕公的光辉在外,成离在他的阴影里不敢有任何悸动。
丹陛高砌,那个男人居高临下俯瞰他的恐慌。
滕公一个光芒万丈,又留下阴影的名字。
热血翻涌,不停的飘过的脸,左边是笑脸,右边是是哭脸。
笑脸是他的知音、朋友、战友和其他带着深刻记忆的人。
每一张哭脸,代表着他伤害过的一个人,他杀过的人,他憎恨的人...
血色的祭鼎翻滚着血红色的血液,腥臭难闻。
白色的头骨一个个垒砌,京观耸立。
他们发出嘶嘶轻吟,诅咒成离。
他死死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一步一步往前走。
腥风血雨吹打在挺立的胸膛上,恐怖的场景拍打着这个老将,似要摧毁他的意志。
“离!”
“谁?”拔出长剑。
“杜~”
“滕公?”
“久不复见离公~”
一道身影劈开光明与黑暗,在远远的尽头。
黑色的袍子卷曲飞扬,扫荡左右,滕公左为明,右为暗。
“滕公...”成离手里的剑铿然落地。
“大丈夫生当内托君臣之义,外结五方同谊,铸帝之丹陛。”
“天下有变,可提携有志之士,一鼓而荡。”
“离陷志士于燹火(战火),不全社稷于贼人,失祭于此役。”
“离,万死。”
滕公没有说话,他总是那么睿智,静静的听着成离的倾诉。
成离的情绪已经将近崩溃,太惨了些。
他血脉不存,商国日薄西山。(薄:靠近)
“非尔之过~”悠远的叹息。
“时也~”
挺立的阴影慢慢移动,往前。
“滕公,小子...”
“时不至,毋从。”
“我...”成离不怕死,但是他害怕被忘记。
“送滕公~”
风激荡。
雨飘零。
成离一个人跪坐在淋漓里,不知所措。
都走了。
养父季历,恩人滕公,商帝文丁...
孤独啊~
...
“咳咳咳!”
刺目的灯光。
“三叉神经应激反应,剧痛刺激反射性引起血管舒缩中枢抑制,血回流减少。”
“神经介导性晕厥。”
“反应较为正常,无需药物治疗,对伤口进行包扎即可。”
“好。”
剧烈的味道,消毒水加上血腥味混杂着,冲击着颅内意识。
“无论如何,这个人不能死~”
一个嘶哑的声音,颇有威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意思。
“明白...”
“不过霍将军,我希望你更注意一点你自己的身体...”
病房。
白色。
霍山拄着一个拐杖,大马金刀地坐在窗前。
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老人,霍山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
鼻血不断。
两条蓝蓝的蚯蚓往下蠕动。
霍山有点抗不住了,站不稳只能让卫兵给他弄个椅子来坐着。
卫兵拿着手绢,给霍山擦了擦,可是霍山有些不领情。
“区区...咳咳咳~”
“好吧,麻烦医生给我弄点药。”
一生要强,却也不得不在生老病死面前低头。
“呃...”
这里是光台监狱医院,霍山一口气没歇,便过来,看起来对于这个俘虏很在意。
“医生。”
“霍将军。”
“守着床,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什么时候醒。”
“好。”
霍山撑着身体,慢慢站起身来。身体仄歪了好几次。
要休息了,这身体有点吃不消。
“尤金的间谍呢?”
“在里面那幢楼羁押着。”
“好,我先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