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又是何必。”
顾礼琮深知顾言绝的性格,自然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总不至于如你这般,家里出了事,无力干涉。你难道还想这样继续把自己囚禁在静王府,你真的就忍心眼睁睁看着顾礼廷毁了顾家的基业?”
听顾言绝如此质问自己,顾礼琮也有些激动,身体前倾,拳头在桌面上有些抖动,原本苍白的脸色变的不正常的红润:
“我若是不放手,等我死了,他们娘儿两个怎么能对付得了顾礼廷。既然这样不如现在退后,让他眼里不再有我这个威胁,只要他们能平安,我死了也能闭上眼!”
“你死了,那些对你心有余悸的人出手会更肆无忌惮。想要安稳,就要把他们都搞垮才行。你还是再想想吧。别等我死了来我的坟头后悔。到时候我也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帮你。”
顾言绝有些恨铁不成钢,他那么好的身世,那么好的学识,稍微努力一点就能获得大把的回报。
只不过身体虚弱,被太医说活不过四十就龟缩不前,那他这样的人不是早该抹了脖子。
不为了别人,就算为了孩子也该争一争,任人鱼肉的滋味非要亲自品尝才肯奋起反抗么?
顾言绝虎着一张脸,气冲冲的离开了静王府。
屋里只有顾礼琮一人,内心天人交战。他太在乎苏音和孩子了,已经到了有些患得患失的地步。无数个夜晚,他都恼恨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只是个寻常人,和苏音相守到老未尝不是件幸事。
身在皇家,不害人也要提防被人害。
可顾言绝说的也没错,自己如今太被动,根本就是坐以待毙。
顾礼廷那人心狠,现在对自己毕恭毕敬当他是二哥,等他登基,翻脸还不是眨眼的事。
今日被盯上的是苏家,苏丞相那样行事严谨,滴水不漏的人都被钻了空子,难道日后他不会想法子对付自己吗?
自己可是嫡子,是被父皇议过太子的人。这就是他头上的一把剑,随时都会让他感觉危险。
也许真该好好想想顾言绝的提议,重新出山,把危险都带进棺材,是不是就能安心了。
苏林晚出了静王的书房,苏音便跟了出去。
作为姐姐,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让苏林晚自己去面对这样的事。
没有听苏林晚的话,而是一路跟着她打算回丞相府问个清楚。
“姐,你真不用担心,我问过就来告诉你,你还是回静王府吧。”
“不成,我也要当面听父亲把话说清楚。这么大的事,到底真相如何,我要听他亲口说了才信。”
苏音性子中倔强的一面,这就显了出来。她认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苏林晚知道她下定决心,便再也不劝。
一家人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也好,至少对眼下的局面都有个了解。
静王府离丞相府不远,走过三条街就到了,二人没有坐马车,而是步行。
这路上的人不少,几人脚步虽快,在人流中穿梭前进的却不快。走了一半,苏林晚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苏音见她面色不善,没敢大声。
“玉竹,你先和姐姐回丞相府,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对玉竹使了个眼色,自己掉了个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苏音想拉住她问清楚,却被玉竹拦住,在她耳边小声的说:
“王妃,我们小姐被人跟踪了。咱们先回去,跟着去的话会拖后腿的。”
“她自己能行?要不要去静王府找几个帮手?”
玉竹头一次听人问苏林晚自己打架行不行,她小时候在将军府时就知道,丞相府二小姐武功是谢将军亲传,出手必杀,快准狠。
“大小姐,你找的那些人未必有小姐厉害,咱们还是回去吧,小姐打架就没输过。咱们回府等好消息!”
苏林晚自己一个人脚步也变快,身后那人也跟着快起来。轻功不错,盯梢不错,自己这样乱窜都没有跟丢,看来是哪家的暗卫没错了。
要不就是被雇佣的杀手。
有架可打,心底还隐隐有些期待。
等走到一个少人阴暗的巷口,苏林晚故意放慢了脚步,那人果然跟上。一个猛子扎过来,在她的背后用匕首抵住后腰,狠狠的说到:
“别动!”
这一句话出口,苏林晚心凉了大半截,刚才雀跃的心情一点儿也没有了。
因为说话的是个姑娘。
来找她打架的姑娘,都是为了男人。
她第一个想法是哪个男人的桃花债错算到她头上,不是顾礼廷就是陈简。顾言绝是个假面阎王,姑娘都近不了他的身,肯定不会有桃花债。
自己都没发现,对顾言绝已经信任到极点。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相貌丑陋,男人喜欢的肯定是你不是我!”
“没认错,丞相府二小姐,星河郡主苏林晚!”
咦?难道不是桃花债?
那就是战场上敌军的家人来报仇的。也没听说过战场上的仇放在私下里报的啊。
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她这一架不太好打啊。
“战场上刀剑无眼,真爱惜生命就该去和你们的王还是圣女好好说说,不要打仗。你杀了我一个,还有无数的将士。杀我也没什么用。”
雪域的老大是雪域王,瑶疆的老大是圣女。她不知道来者的身份,索性都提一遍。
“我找你报仇和战场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女子听了也是莫名其妙。
苏林晚更糊涂了,她从来不杀大梁的人,恨到极致也就是不伤性命的捅几刀,哪有什么仇。
“我从未杀过大梁的人,你报的哪门子仇?”
女子听了她的话冷笑,手里的刀又往前递了递:
“不杀人?你还真是敢做不敢当,人人都说你是光明磊落的女将军,我看你不过就是欺软怕硬的小人!”
说到这里,她竟有了哽咽之意:
“今日我就杀了你,一雪心头之恨!”
苏林晚赶紧反手用匕首挡住对方的刀尖,迅捷转身,女子见一击不中,提着内力再次扑来。
苏林晚借着狭小的巷子,直接踩石上墙,一个翻身落在离女子较远的位置。不等她看清女子的长相,对方丢掉匕首,抽出长剑急速攻来。
点、刺、劈,一招一式让她想起个人。
攒足内力,劈断了她的剑,随手点住了女子穴道。
所以她不太爱和姑娘打架,花架子多,真本事少。真有本事的也不干这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事。
“要杀要剐快点动手,今日你若不杀了我,我一定去京兆尹府告发你!”
苏林晚抱了胳膊看着她,肯定的问到:
“你是惊雷的什么人,为什么和他的武功一模一样?”
“我是惊雷的妻子,你杀了我丈夫,我只恨自己学艺不精,不能手刃你这个贱人!”
对面的女子恨的牙根痒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苏林晚这里才算听明白:
“你说我杀了惊雷?搞错了吧,他那日来我丞相府受的都是轻伤,再捅十刀他都不会死,不会是你谋杀亲夫,然后陷害我吧。”
“呸!你这个贱人,杀人偿命,你不得好死!”
看着女子几近疯狂的样子,苏林晚这才真的相信,惊雷死了。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苏正阑。
也许,这才是让他放低姿态的原因。
苏林晚提起匕首,一步一步走向那女子,对方死死的盯着她,毫不畏惧。
“你自己看好,我那日一共刺了惊雷十刀,分别是这里,这里,这里……”
匕首没有刺入,只是在女子身上点到即止。
她那日在气头上,刺惊雷的那十刀都是存了心的。不然也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早知道刺几刀就能死,当初就该拿顾礼廷下手,错失了一次让他自己暴毙的好机会。
“你是习武的人,你告诉我,惊雷的致命伤是哪里?”
看着苏林晚严肃的表情,惊雷的妻子也开始怀疑起来。她说的这些伤口一处不差,只是有一个地方对不上,就是那个致命伤。
“惊雷的致命伤在心脏。那处伤很浅,初始根本发现不了,从你们丞相府回来不久,惊雷的伤口便开始止不住血。你还说不是你做的?”
口气依然很严厉,和刚才恨不得给苏林晚扒皮抽筋的恨意比起来,还是松动了许多。
收起匕首,苏林晚看着她的眼睛:
“我解开你的穴道,你能不能不动手,好好说话。”
女子看着她考虑片刻:
“你不怕我言而无信,对你再动手?”
“打架我一点儿也不怕,你和惊雷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只是怕你不说实话,耽误我的事,坏了我的名声。”
苏林晚说完快速出手,解开了女子的穴道。
那女子边揉手腕,边疑惑的问:
“真不是你杀的?”
“杀他一招就够了,我为何多此一举,白捅了那么多刀,难道不要出力气的。我不知道齐王府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那日惊雷跟齐王来丞相府,找我的茬,我气不过在他身上捅了十刀。那天起再也没见过他。上次见齐王还是十几天前,说惊雷还在养病时我就很奇怪。没想到是这样。”
苏林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至于信不信就是她的事了。若她执意要相信顾礼廷的话,自己也没办法。
“你告诉我,惊雷的伤在哪里,和其他的伤口是否一样?”
女子还是怀疑,苏林晚是战场上的常,想骗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
看她打量自己的样子就知道,这女人被齐王府的人洗了脑,对自己一点儿信任也没有。
想了想,她有了一个主意。
从袖子里滑出匕首,摊在掌心,伸到那女子的跟前:
“你仔细看,我用的匕首是这样的。只有一面的刀锋,另一面是稍厚的刀背。刀锋很尖,并且有血槽。你看到的那十处刀伤都是出自这把匕首。另一处也是这样的么?”
果然,那女子听苏林晚说了后脸色大变,随后想想继续问: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换了一把刀。”
收起匕首,苏林晚对她笑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哪有空换刀。你只不过不肯怀疑别人,所以才死活盯着我不放。惊雷有良心,说不定想离开齐王府。正巧赶上来丞相府这件事,又巧了我动了粗。他的死活对我没有一点儿影响,可是他死了,受益最大的那个人也绝对不是我。”
女子站在原地咬紧牙关,全心的思索什么。
苏林晚也不打扰她,回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和断剑,如数交到她的手里。
“这些你收好,你能跟着我,自然也会有人跟着你。小心有人拿这些东西做文章。惊雷死了你难过,可我还得说句难听的话。你若是想活,只有两条路,不然你很快会去陪惊雷。”
“哪两条?”
“第一,把这件事放下,离开京城。第二,继续追着我不放。”
女子皱眉,觉得苏林晚丢了什么重要的办法:
“难道我就不能去京兆尹递状子?”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苏林晚直接笑出了声:
“递状子?齐王帮你打官司?你信不信最后会判你一个诬陷之罪,关你进大牢。”
女子呆住,鼻尖发红:
“这京城还是天子脚下吗?我丈夫死的不明不白,我还不能去告官,杀人的只手遮天,难道惊雷只能这样枉死?”
苏林晚拍拍她的肩膀:
“姑娘,离开京城吧,齐王会让人盯着你的。或者你隔三差五的来杀我几次也行。好好活着,不就是惊雷对你的最大的希望么?”
那女子擦干眼泪,盯着苏林晚道:
“我不离京。只要我不放弃,齐王的人会一直来找我,让我仇视你。你说的未必也都是真的,早晚我会查出线索。星河郡主,改日再会!”
“你叫什么名字?”
“魏珍!”
说完便掉头融入人流中,消失不见。
苏林晚也慢慢的走出巷子,冷着脸看向齐王府的方向。顾礼廷为了给父亲下套,竟然搭上了惊雷的性命,惊雷可是跟着他十几年的侍卫,说是一同长大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他都能下的去手,还有什么是他舍不掉的。
苏家绝对不能被他把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