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十里八乡俊俏的后生说过,主将什么样,这支队伍就什么样,只是他现在有些拿不准,袁晓成到底是吃肉的狼嗷嗷叫,还是看家的狗焉坏。
当初袁晓成赵庆同徐剑华陆恒亮四个玩的时候,他就常常坐在一旁,面带微笑看着赵徐逞大哥威风,陆耍小孩脾气,自己却不过多表现,最多只是出出主意。
对他,罗学云亦是十分忧愁,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的,怕管得狠了,失去自我奋发的动力,导致青云迈向区域级大企业的步伐受挫,又怕管得松了,那套唯我青云的态度放大,最终名声臭了,让人觉得青云心狠手辣敬而远之。
解决这个问题,曾吉辉并不能起到作用,所以跟他谈心没用,反而跟袁晓成说明白才行。
想到这里,他更加头痛,怎么跟厕所似的,一段时间不清理就要发黄结垢,就不能质量好一点,保持清洁莹白呢?
“赵总,恭喜你高升,周末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呗。”罗学云拨通赵庆同的电话,“我请客,你说去哪就去哪,你喊老徐,我叫老袁,也是好久没有一起喝酒,肯定低调,就去巧厨子,家常得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赵庆同徐剑华跟他和袁晓成,一在庙堂一在江湖,却都是在陈清这一亩三分地,相互影响相互成就,青云壮大逐渐养成气候,他们也步步高升,只不过天花板早就在那,没有青云后劲足。
虽然打着庆功的名义,但是赵徐两人都猜出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他俩都知道罗学云不热衷名利,能去个电话恭喜就已经很到位,还来陪吃陪喝,那官得升多大呀,才能吸引罗青云上来巴结?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赵总憔悴起来?”四人一见面,就打打闹闹,罗学云率先开口,对着赵庆同玩笑。“瞧这将军肚,怎么,效仿刘备髀肉复生呢。”
赵庆同笑了一段,喟然长叹。
“比不上学云你神仙中人啊,瞧这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一直少年意气,仿佛不会老似的,我啊,整天发愁工作,喝白水都长肉。”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是得多运动多锻炼,否则身体垮了,事业也就没了。”罗学云笑道,“当然罗某之所以能岁月静好,主要还是老袁替我负重前行,管着青食一大摊子,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跟诸葛前辈不遑多让。”
他揽住袁晓成的脖子,哈哈笑道:“我不仅得敬赵总,恭贺你平步青云,还要敬老袁军师,为青云的付出,来,浮一大白!”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故事,在座几位都是听过的,可也没见过这么快的,仿佛赵庆同就是来搭桥的,做个出场背景就直接把主人公换成袁晓成。
徐剑华瞄了赵庆同一眼,两人一起举杯,道:“干!”
袁晓成缓缓捏起酒盅,笑了笑,道:“饮胜。”
开场基调一定下来,再怎么讨论赵庆同跟徐剑华工作的事,都有些不得劲,总是感觉干巴巴的气氛不对,俩人一边敷衍地说着,一边看向袁晓成和罗学云,希望能找出什么端倪。
“交通设施、公共设施、商业设施、文化环境、社会服务,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哪一样都得投入人力物力,今时不同往日,什么东西都讲究一个价格,所以钱就是根基,没钱什么都干不了。”
徐剑华感慨道:“青云公司一在乡下一在城里,既起到表率作用,又起到带动作用,不光是我家老爷子和他那帮老兄弟,便是县里领导都说过,陈清有青云是陈清的福气,我们要向青云学习。”
“谁说不是呢。”赵庆同接茬道,“虽然我感觉青云老是有点农民习气,看到外面有什么好东西就往家里拉,愣是在荒芜的城东把陈清二院办起来,看起来很小家子气,可是花的钱都是真金白银。
我没少听一院的人抱怨,说当时组建二院都不愿意去,现在好了,有本事的医生都往二院打报告,为啥?不光是青云捐赠的设备多,邀请的教授讲课多,更直接的原因还不是青云厂区在那,病患多奖金多机会多。
等你把青云中学办起来,再投资些体育馆体育场,陈清修修公园,以后谁还知道城中心在北城啊。”
“赵总说的这些,我不敢自谦,那样太虚伪了。”罗学云笑道,“可以说青云公司赚来的一两成利润,都直接或间接还给家乡,正因如此,我得跟老袁道歉。”
袁晓成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坐定,轻声笑道:“承担社会责任是好事,哪需要跟我道歉?”
“需要道歉的。”罗学云认真道,“第一件事,青云食品大小事务都是袁哥操心的,我更多情况只是提出一个朦胧的想法或者说一个不容反驳的决定,轻工业园区、食品孵化园、六车道乃至跟县里申请设立分院等等,都是袁哥把一个个点子,变成真真切切的东西。
我倒好,只是到时到点过来检查,叉着腰说这不好那不好,这要改那要改,站着说话不腰疼,完全没顾及到光是总经理的工资,该不该受这么多委屈。
可以直截了当地说,袁哥是因为心里有家乡,踏踏实实想把事情做好,才兢兢业业做了许多本不该他做的工作,军功章不是有他一半,而是有我一半,袁哥分我一半。”
说着,举杯,冲着袁晓成一敬,饮尽。
赵庆同忍不住去看徐剑华,却见他也是一脸懵,死死盯着袁晓成,后者慢慢合上眼睛,默默举杯,低头陪酒。
“第二件事就是青云做到而今地步,绝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更不能粗暴当成我一个人的公司,袁哥跟无数青云人都只是打工的,需要看我的脸色,拿我给的工资。
按照正常的商业规律,从青云分家的时候,我就该跟袁哥这些高级管理落实股权分配和分红比例的事,他们陪着青云一路成长,把青云拉扯大,理所应当该拿到足够丰厚的回报。”
罗学云缓缓道:“之所以没有弄起来,主要是考虑两个原因。
其一,我国还没有成文的《公司法》,光靠规范意见很难说指导民营公司成为健全成熟的股份公司,从股权结构到治理运营都有很多问题,何况青食还是合资公司,若是贸然搞起来引起动荡,阻碍发展势头还是小事,一不小心就会崩盘。
所以,我要求把公司利润拿出来,更多地分给职工们,特别是袁哥,作为暂时性的弥补,只是没想到,职工和乡亲们越发觉得我好像做得多好多好,仿佛青云做起来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青云能回馈家乡全是我一个人的力量。
这不对,没有青云,袁哥还能在酒厂当经理,没有袁哥,我去哪找一个热爱陈清,喜欢青云,有头有脑,顾全大局的袁总经理呢?诸葛亮没有刘备,曹操孙权都会欢迎他,刘备没有诸葛亮,根本就不能三分天下,有庞统都不行。”
掷地有声!
袁晓成的眼睛要尿尿了。
诚然,他很清楚罗学云说的话半真半假,有些是事实,有些是恭维,但是酒过三巡,一个又是朋友又是领导的人,当着兄弟的面,近乎掏心掏肺般地跟你说话,把你的成绩吹捧,把你的情谊宣扬,就算是铁打的汉子,都要陷入诡计化作绕指柔,何况袁晓成不是铁打的。
“学云,我就是一个臭卖酒的,没你说的那么厉害,也没你说的那么伟大。”
“我还是个臭种地的呢,难道就厉害?”
赵庆同琢磨着罗学云叫他们过来,恐怕不光是见证,想了想,说道:“如鱼得水,珠联璧合,你们两个是英雄惜英雄,倒是不必互相推辞,不然我跟老徐可就受不了了。”
袁晓成眼眶湿润,举起酒杯道:“都在酒里。”
“干。”
罗学云一口喝干,继续道:“其二,两个青云公司都是大家建立起来的,我也希望它能坚持初心永远属于大家,若是进行寻常的股份化,是它成为少数人拥有的公司,哪怕我占大头,可是能否说服其他股东乃至我的继承人,依旧把公司固定的利润发给职工作为奖金福利,回馈家乡建设得更好更美?
实打实地讲很难,现在大家觉得青云助学捐教学楼支援公共设施之类的,都是从我腰包里掏钱,所以没有那么抵触,可若是当这些钱属于自己的时候,未必就能那么痛快和坚决,一个人咬牙和一百一千个人咬牙结果是不一样的。
但到现在,我也觉得不能再拖,青农还好,青食要开始爬坡,成为区域级全国级甚至世界级的大企业,若是鞋没穿好,起先只是磨脚,到后面恐怕就要摔倒。
袁哥受的委屈,恐怕不止一个人有。”
话说到这份上,袁晓成也算是豁然开朗,不光他受委屈,还有青云其他职工,还有不是青云的职工,显然许诺建筑工人的狼藉遭遇,让罗学云下定某种决心,要重新整理基调。
简言之,就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要匹配。
青云食品再当成一个扩大版的个体户,显然已经非常不合时宜,他们这些总经理和主管多少都被磨炼得像模像样,若是不能好好对待,刘明现的例子将不会是个别,那时候对青云的打击将会是重创。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徐剑华问道,“以青云食品现在的规模,县里甚至地区恐怕都会关心它的变化。”
“不管怎么变,肯定要经过领导批准的,我不会贸然上马。”罗学云表示晓得轻重,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一共有两种模式,要不你们帮我参考参考?”
“还有两种模式?”徐剑华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挺能想,说说看。”
“第一种就是最早的想法,全员持股,由员工持股会负责打理,以公司章程的方式规定要给全员分红,要把利润回馈家乡,好处就是海纳百川,谁赞同这种理念,谁就能加入进来成为青云人。
但是缺点显而易见,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持股,不可能每个人都对公司发展提出意见,最终的结果只是名义上全有,收益上一半,经营上基本无,还是总裁总经理等部分人决定。”
“国营工厂……,算了,你这种模式确实很难搞,不可能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的,能确保职工享受公司发展的好处,同甘就已经很不错了。”徐剑华道,“第二种模式呢?”
“把青云公司变成队办企业,由村民委员会持股,是集体所有制,经营者要经过投票选举,分红自然是全体共有。”
“这模式倒是能吃草能跑,但是职工范围又受限,哪个队能有这么多人才,满足青云公司发展的需求?”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可以成立新的村组或者社区,每个青云员工都加入其中……”
“别说了,别说了。”徐剑华连忙打断,冷汗直流道:“你这想法太邪门了,把社区治理当成什么,儿戏吗?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保准你干不成,你也不能这样干。”
赵庆同和袁晓成也是一脸惊恐看着罗学云。
“你这家伙平时都在琢磨什么玩意!”赵庆同叫道,“简直胆大包天。”
袁晓成亦道:“学云别把东西想复杂了,青云公司能不能做好,并不在于它是不是罗学云的,是不是大家的,而是管理者能不能找到商机,并制定可靠的战略,踏踏实实经营下去,全体职工能否在管理者带领实现这种战略。
若归谁这件事真的重要,陈清酒厂不该倒闭,青云农业也没有发展起来的可能,当然你的心情我理解,不想独占名声,不想亏待大家,觉得有些事不讲清楚好像对不起大家一样,事实上没有这种必要,普通职工随便可以换,总经理一样可以,股份和分红说到底也就是钱,总有合适的对象。
所以,你想怎么处理我可以直说,我都接受的,想怎么整顿公司也都行,我全部配合,不值当为我一个人,搅扰大家都不安宁,牵一发而动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