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润超市，告士打道店，生鲜区。
提着菜篮子的大妈风风火火走到货柜前，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一遍，微微点头，大摇大摆走到售货员面前，趾高气扬道：“店员小姐，我天天买的田黄菜怎么没有了！来得这么早也卖光了么？”
售货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看到大妈如此派头，眼泪都要流出来，挤出笑容，嘶哑着嗓子道：“阿姨，受市场影响，本店暂时不能提供YE食材，其他牌子也很新鲜的，我带您看看。”
“不，我就要田黄菜。”大妈厉声道，“其他菜又老又硬，一点脆感和甜味都没有，哪有田黄菜爽脆，每次来你们不是说受季节影响，就是受运输影响，有货就有货，没货我就去其他超市，骗老人家你有良心么！”
“阿姨，慢走。”售货员送走大妈还没松口气，后面又来一阵，看年纪知结果，她的心都要碎了。
果然，这些人像模像样挑拣一番，最终都没有消费，反而一通抱怨，说吃惯的田黄食材买不到了，超市也没有个解释，害得大家白白期待，以后买东西哪怕去各大菜市，都比它家好。
售货员欲哭无泪，只能咬着牙解释，好不容易熬过一天，跟经理好好诉苦，没想到第二天还是这样的情景。
几乎所有来买蔬菜肉食的，都要问一句为什么没有田黄食材，空篮子来空篮子走，吆喝要去别地的不少，买的满满当当，也要抱怨一句最喜欢的田黄菜买不到，同样不在少数。
售货员真想骂人，平日因为YE食材价格偏高，吐槽挑拣，不舍得消费的是不是你们，咋一下架反而都怀念起来，好像一个个都是忠实顾客？包顶颈。
“经理，不能这样下去了，要不店里贴个告示说明情况，就说以后夏润不会提供YE食材，请顾客酌情选购。”售货员委屈道，“可以针对性地打些折扣，转移顾客注意力？天天来人问同一个问题，我们吃不消啊。”
经理刘茹神情严肃，平静道：“情况我已经了解，具体怎么处理，公司自会讨论出方案，你们照常上班，不要就田黄食材的事，发表过于明确的结论。”
售货员一脸生无可恋，却不知道刘茹同样压力山大，田黄食材的陆续下架，当初的确引起不小风波，忠实顾客质问的人不少，毕竟吃习惯清灵通透干脆的味道，很难舍弃，若不是价格高于同行，恐怕会卖疯。
但蔬菜肉食到底是常见食物，平替太多，其他品牌其他种类数不胜数，三五天冷处理，再加促销折扣，大家自然忘了，该换什么换什么。
只是没想到一个多月后，突然死灰复燃，顾客再度感兴趣起来，这么强大的势头摆明有问题，说不定是有人使袢子。
刘茹一番打听，越发觉得扑朔迷离，不光是他们超市，其他有生鲜内容提供的超市，也都有人询问，虽然没他们多，到底是有。
如此一来目标丢失，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紧跟着，联合制造后勤部打电话询问能不能长期订购田黄食材，供应工人食堂，数量不会太少，而且希望稳定提供。
两面一夹，刘茹顿觉不妙，果然市场很快有异动，说什么田黄食材出品方要跟卖场深度合作，不光提供生鲜，还有饮料方便面调味料等，原料都是田黄食材，保证品质如一，超凡脱俗。
小道消息满天飞，什么青云业务经理跟百佳超市经理吃饭被人撞个正着，许诺深度合作，保证做大做强之类的东西，传得有鼻子有眼，连刘茹都分不清这场风波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有一点可以保证，随着众人越吵越热闹，不光是嘴上说说，青云似乎真要跟几家超市合作，
“好家伙，这是花了多少广告费，愣是炒得跟电影明星似的，谁都知道他要拍片。”采购部的经理蔡宜佳还有心思开玩笑，惹得刘茹直翻白眼。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件事得尽快有个眉目，不管怎么说，给顾客个交代，不能藏着掖着扰乱我们的经营秩序。”刘茹道，“既然跟青云终止合作，就大大方方说出来，迟早都得知道。”
“你没懂。”蔡宜佳摇摇头道，“青云搞得这一手借花献佛，正是要借着我们的名头，达成他进军本地市场的计划，不论我们说什么，终止也好，还有可能继续合作也好，都等同于被他算计到，没必要的事。
干脆以不变应万变，青云光是给小报送的宣传费就很大成本，不可能天天雇大爷大娘过来吆喝，等着就是。”
刘茹不能理解，道：“直接贴告示说明不合作，让他们没戏唱不好么，何必把选择权交给他们，反倒连累我们。”
“你又错了，供应香江群众的餐桌，既是我们的成绩，也是我们的压力，倘若别家超市生鲜比我们还出名，供应量比我们还大，老总们岂不是要威风扫地？”蔡宜佳道。
刘茹惊诧道：“你不会认为YE食材和他什么青云食品，真能做成知名品牌，吸引本地消费者吧？”
“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路不能走绝，若是有大量消费者要买YE食材，我们绝不能成为没有货源的卖场。”
蔡宜佳老谋深算，能坐得住，沉得下来，顶住压力，让自诩妙计的张嘉豪张远径等人额头大汗，深感不妙。
林家伟打电话要订购田黄食材，他们确实不知，但花钱请阿姨大娘多提一嘴为什么没有田黄菜，田黄菜可好吃，非常想买的确是他们干的，包括正儿八经接触其他超市，在报纸上营造声势等等。
效果好也不好，好就是知名度大涨，田黄食材出品公司有更多产品想要上市的消息，许多人都得知，不好就是太被动，别人不接招你半点法子都没有。
“嘉豪，时机成熟了么？”杨希问道。
张嘉豪沉吟良久，缓缓道：“铺垫足够了，只是能不能见效，我还真不敢打赌，夏润方面比我想象得镇定自若，似乎漠不关心一样，能否在这种情况下说服他们恐怕很难说，田黄食材好像并没有给你们之间建立什么交情。
但话说回来，对方看破不说破的暧昧态度，也有点暗示什么的意思，总是比百佳惠康更容易突破。”
张远径点头道：“那我们就跟他摊牌，摸一摸底，要是真不行就再说不行的话，最近田黄食材的热闹，让很多小卖场心动，之前不愿意搭理我们的店家，都想要约见一面，不一定非得一条路走到黑。”
“那就动起来，去约蔡经理。”徐长甫道。
事实证明，张嘉豪的妙计虽然有点小觑别人，但还是取得效果，若是以前，他们带着青云食品分公司市场专员的名片，别说采购经理的办公室，就连门店经理都很难见一面，现在却是轻松走到蔡宜佳面前。
蔡宜佳早备茶水招待俩张，好像算到他们会来一样。
“蔡经理的普通话很标准。”张远径以这样一段话，打开话题，就是效果不太好，蔡宜佳只是淡淡笑道：“在夏润超市工作，会说国语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张远径也不尴尬，反而感叹道：“我确实少见多怪，主要是好久没听到如此清楚的普通话，忽然听到，有一种乡音未改，老乡见老乡的感觉，鼻头发酸。”
蔡宜佳眼神奇怪地打量张远径，没想到自己只是稍露口风，这小子就打蛇随棍上，没头没脑往上走，打起感情牌。
“两位来找我有什么事？”他道，“我行程挺满，没有太多空闲。”
张远径振奋精神道：“青云茶饮是饮料行业的新品，在内地市场销量非常旺盛，顾客耳目一新，纷纷称好，而陈清方便面以田黄面为原料制作，田黄面是跟田黄食材一样品质的农产，咱们两家隔着五谷行合作这么久，田黄食材什么质量，想必蔡经理心里清楚。
我希望两家能达成合作，用青云食品的饮料方便面，甚至更多的系列产品，帮贵超市摆脱落后于人的窘境，不说拳打百佳脚踢惠康，至少也要冲到第三之列。”
“好大的口气，青云食品要是有这个本事，那还不是香饽饽，我能等到你上门？”
蔡宜佳的语气不无嘲讽之意，张远径深吸一口气道：“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青云食品有这个潜力，夏润超市同样如此，我们的合作是双赢共同成就。”
“空口白牙说明不了什么。”蔡宜佳靠在沙发上，淡淡笑道。
“我们可以签对赌，若是首季度销量不达标，货全部送给你们，一分钱不要。”
“不够。”
“再给你们一笔租金。”
“不够。”蔡宜佳笑道，“论起级别，叶智勇比我高，他跟你们闹掰了，我若是掺和进来就是打他的脸，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足够的好处，我不能冒险。”
张远径镇定道：“蔡经理既然这么说，想必是胸有成竹，那么开出你的条件吧。”
蔡宜佳反问道：“你做得了主么？”
“做得了。”
“你做不了，回去把你们罗总叫来。”
张远径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了，他沉声道：“级别不对等，要见罗总，最起码得是你们公司的副总、总监。”
“你一个空头分公司的市场专员就有资格来见我？”蔡宜佳笑道，“下次想清楚再来，送客。”
离开办公室的张远径脸色红得发烫，他看向张嘉豪，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什么大问题。”张嘉豪拍拍他的肩膀道，“做生意就跟男女拍拖一样，若是双方都有情谊，窗户纸一捅就破，若是谁诚心为难，你就是把他当成神仙供着，该不成还不成。
说实话，对赌不要货钱甚至赔付租金的条件都打动不了他，我只能说正常的途径已经不可能说通，去汇报给罗总吧，由他决定。”
刚刚挂牌不久的青云分公司，罗学云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努力使它变成有人来过的样子，在张远径指头落在门上同时喊出请进。
张远径微微讶异，却没有纠结，把最近的工作报告递给罗学云，静静等着他看完。
“做得不错，虽然有些着相，手段太急太猛，没能达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但也只能做成这样。”罗学云笑道，“田黄食材在本地的品牌忠诚度如何，有多少顾客希望重新上市，你知道么？”
“甲鱼团鱼最多，占百分之三十的份额，蔬菜和蛋类大约是百分之二十，家禽较少些，只有百分之八。”
张远径明白罗学云问的意思，解释道：“田黄食材下架之前，他们有做准备，一边逐步减少数量供应，一边大力推广替代品牌，田黄牌属于中高端食材，价格稍微高些，被来回冲击，顾客很难保持长久的忠诚度。”
“这些都不是重点，主要是市场份额太小，我们和消费者都没有说话的权力，你再想吃买不到就是买不到，除非少了这块业务，足够超市伤筋动骨，才会慎重考虑。”罗学云道，“处处碰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量变产生质变，跟更多小超市小店面合作，把分公司做实在，成为正经的分销商，通过统一定价，统一促销活动，站稳脚跟，之后再爬楼梯，一步步往上。”张远径道，“我相信青云食品的质量会得到消费者青睐。”
“这样可能会非常辛苦，遇到的麻烦不比跟大卖场合作，人家虽然店大欺客，但自恃身份还能照章办事，若是小商店，有些频发但微小的问题，分公司不一定有精力处理得来，青云是生产商，不是分销商。”
“那怎么办？”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售卖青云食品能得到好处，那么所有人都会是青云食品的朋友。”罗学云笑道。
“您的意思是？”
“返点。对于个人来说，卖一桶赚一桶的钱，卖一箱赚一箱的钱，卖一车还有额外奖金，对经销商来讲，在一定时间卖出一定份额，我跟给他大让利。”
张远径惊道：“反对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