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时儿子不但不劝娘,反而跟着媳妇一心也斥责起娘来:“你说你天天在家闲着咋连顿饭都做不好啊,中了,你看她干了一上午活了,又饥又渴的回来被你气的饭也不吃了,她不吃吗,你也别吃了。”
她一听儿子的话如遭五雷轰顶,她这辈子唯一的儿子,她视为宝贝重如命根的儿子,她就为了这个儿子活着,她可以忍受儿媳妇的呵斥,欺凌,但她可受不了亲生儿子的嫌弃,可他刚才竟然说不要她吃饭……
她了愣愣的站着心里却如万箭攒心般难受,她一遍遍想着儿子那句话,她仿佛听见支撑自己几十年来的一棵柱子轰然倒塌了……
但是儿子这时根本对她不屑一顾,亲自下厨给媳妇做了一大碗荷包蛋,端着荷包蛋从娘也没用吃饭的娘跟前经过给媳妇送去了。
媳妇吃饱了搂着孩子睡午觉了,儿子也出去跟村里的爷们坐在树下下棋去了。
此时他的老娘却目光呆滞的迈开小脚,走出被日头照的白花花的院子。
村头那个大坑里忽然一声沉重的“扑通”打破了这一寂静时刻,但它仅仅是那一声响,一声响过以后,村子里万物都又复于平静了,因为全村人都在睡午觉。qupi.org 龙虾小说网
当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午睡的人们都醒了,日头也稍稍收了点性子,村里人这才从家里出来,开始拿着农具回地里干活,这时,一个人看见南边的坑中央浮着一个黑黑的东西,好像一个人头的模样,再往坑边走近一看:妈呀,可不是咋的,真是一个人,哎呀,看着好像是她。
当人群闹哄哄的喊她儿子媳妇时她儿子拼命的往外跑,榆钱还恼老婆子找事,但也急慌慌的往外跑。
她已经被捞上来了,她眼睛紧闭,肚子鼓鼓的像个支锅的蛤蟆。她儿子一看趴在他娘身上嚎啕大哭,榆钱也惊愕的看了一会婆婆,然后也妆模作样的大哭起来,其实她的哭也不全是装的:她少了一个看孩子做饭的不花钱的老妈子啊。
邻居们奇怪恶婆子怎么会淹死在坑里呢?她又不是小孩子不可能是偷跑到坑里洗澡淹死了啊,可要是洗衣裳啥的坑边也没有衣裳啥的东西啊?于是村里的长辈就问她儿子,他娘是咋会独自淹死在坑里呢?她儿子看看媳妇只得如实说了晌午吃饭的事,大家这才知道她原来是故意跳坑自杀的,原因竟是为了一条虫。
邻居们都气的不得了,尤其是那些老头老太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嘛)都叽叽呱呱的训斥起他两口子来,他两口子只得装作没听见,只用大声的哭来回避村里人的作践和唾骂。
“死了活该,我那恶婆婆要是自杀才好呢。”田美丽突然插话骂。
大家都相互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就连刚才给她一起同仇敌忾骂婆婆的青萍都没有说话。
曹氏继续讲故事。
都说自杀的人死了都变成怨鬼了,很容易回来缠人,于是那个淹死了她的坑里立时没人洗澡了,白天还有大胆的老太太拿着衣裳去洗衣裳,边洗还边絮絮聒聒的跟她说话,主要是说她“太想不开了不该走这条路”一类的话,听得人心里一紧一紧的。
晚上敢洗澡的人就很少了,偶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小子偷跑来洗,但也是一会就被家里的大人给叫回去了。大夏天里,这个坑从来没有这么静过,并且总令人感到那里阴森森的,白天也给人这种感觉。
没几天,半夜里都在睡觉,当街传来榆钱发疯的嚎叫声,把全村的人都聒醒了,那是候村里人都闲,都爱个稀罕事儿,就都穿上衣裳往当街跑。跑到当街看见榆钱披头散发的在当街蹦着脚嚎叫,她男人抱着小的扯着大的跑了过来,原来她说她婆婆回家了,站在她床头阴笑着看她……
可是她男人却说啥也没看见,是她自己眼花了。
后来,她就说她家里天天闹鬼,她婆婆一到天黑就来家吓她,她不管在哪,冷不防就看见她站在她身后笑着看她,可是家里人谁也没看到,本来又黑又壮又泼辣的她很快就蔫了,人瘦了,胆子小了,那双眼睛整天惊恐不安的乱瞅,在地里干活也是一点动静都能令她惊慌大叫,在家里更是提心吊胆,无心管孩子了。
再看她家里那个家什,自从婆婆没了她家就乱成一锅糊糊了,她这样一来孩子没人管了,饭没人做了,他这个儿子就开始后悔听媳妇的话把亲娘活活逼死了,就天天哭,她呢,几乎天天夜里都睡不好觉,又哭又叫的,她就天天跟男人吵,闹,还动不动打孩子,眼看着她要疯了。
但是有一天她不闹了,而是忽然安静了,大大的黑眼睛也不怒目圆睁了,而是瞪着地面,不时的竖着耳朵倾听,就是下地也是不住的扶着锄杖支着耳朵,像一头受惊的鹿。
她说她听见她婆婆在叫她,说叫她下去伺候她。
这件事很快就在全村传开了,开始有人在当街相互传说她逼死了婆婆,她婆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在阴间不甘心,回来找她媳妇算账。
可是,看看榆钱她越来越不正常了,她本来力大如牛,饭量也“吃个老母猪不抬头”,嘴厉害,腿脚麻利,可如今看起来人越来越迷瞪,吃饭时明显饭量少了。
这天,她从地里打农药回来洗洗就端着一碗菜拿着一个馍坐在了门口,邻居们也都做好了饭端出来蹲着一溜吃。
榆钱虽说名声坏村人都恼,但是人的心都是软的,最近看她这个样儿,又都同情她了。俺有一个老人看看端着碗发呆的她就小心的问:“榆钱,你这阵子闹腾闹腾的是不是有啥病啊,有病就去看看,这一大家子就指着你哩,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别胡思乱想的瞎迷信,人死了啥也没有,都是人吓人,这一大家子就指着你呢。”
她恹恹的垂下头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哭着说:“嫂子,我活不长了,他奶奶那几天吓我,这几天不吓我了,她叫我跟她走,说她活着我欺负她了,她要我下去伺候她给她当牛当马,真的,我亲眼看见两耳朵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