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底闪过一抹痛惜,不忍道:「小师叔拜在师祖门下九年,有一日收到传信,忽然不辞而别,后来师祖才知道他下山之后三日内杀了数百人,前后十几家人被灭门,血流成河,宛如炼狱,听说后来用了几百桶水才把地上的血沖干净。」
嵇朗与赵宝澜皆是一震:「啊!」
「我那时候正在闭关,对此事知之甚少,门中人对此事又讳莫如深,师祖跟师傅也很伤心,实在不好多问,再后来自己下山行走,才明白事情始终。」
申氏又嘆了口气,继续道:「我那位小师叔出自吴兴沈氏,家怀巨富,惹人垂涎,一夕之间被人灭门,只他一人在外,得以倖免,当日有家僕逃出去送信,他才得知此事,又不愿牵连门中,所以一句都没跟师祖提。」
赵宝澜听得入了神,不禁道:「那后来呢?」
申氏吃了口茶,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盏的盖子,面色怅然:「再后来这就成了笔糊涂帐,那七家人灭了沈家满门,小师叔也叫他们鸡犬不留,加之又都是当地望族,盘根交错,彼此牵连,真闹起来,实在也不是什么体面事,又有师祖为之奔走,到最后官府便以悍匪杀人结案,案外另有惩处。」
「原来如此,」吴兴亦在嵇朗管辖之下,只是那时候他年幼,主政的是前任昌武侯:「我只听说数年前吴兴发生过大案,因此朝廷组织兵马剿匪,却不想内中竟有这等曲折之事。」
申氏淡淡一笑,道:「君侯年轻,这都是多年前的旧事了,不知道也正常。」
赵宝澜却道:龙虾小说网
「他虽是天纵之才,可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怎么可能一个人对付那么多高手?之所以内功精进,无所匹敌,皆因他一念之差,偷习了门中禁法。」
申氏神情复杂,道:「禁法之所以为禁法,自然有它的可怖之处,初时武功精进,一日千里,后期却会泯灭七情六慾,丧失人性与理智,沦为彻底的杀人机器。师祖的一位长辈曾经偷习禁术,最终酿成大祸,荼毒一方,师祖的父母甚至因此丧命,所以他三令五申,严禁门中弟子修习此法。小师叔偷习禁术,师祖伤怀痛心,废掉他武功之后,便交由武当的程真人带走约束禁止,细细算来,距今也有一十二年了。」
「啊,」赵宝澜嘆口气,道:「这样啊。」
她想了想,说:「要是我的话,肯定就包庇下来了,一报还一报,错在哪里?」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那纯粹是因为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死的不是自己全家。
「你不要觉得师祖心狠,他也是无计可施,」申氏摸了摸乖崽的头,向嵇朗道:「宝澜在北方长大,不知此事倒也正常,君侯坐断东南,想必曾经听说过鬼弥勒的名号?」
嵇朗略一怔楞,旋即面露讶色:「难道他便是嫂夫人方才所提及的那位门中长辈?」
「正是,」申氏面露痛色,摇头道:「我听门中长辈唏嘘过,说他未曾修习禁术前也是个极谦和的人物,之后却变得面目全非,叛逃门派,自立门户,动辄屠门灭户,蒸食人肉,对同门师兄痛下杀手,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
嵇朗便同赵宝澜解释道:「此人也是昔年赫赫有名的悍匪,能止小儿夜啼,因为罪大恶极,现在头颅还被石灰封存,受人唾骂。」
赵宝澜轻轻嘆了口气。
……
因着这么一桩事,赵宝澜心里边便有些沉重,同嵇朗一道往花园里边散心的时候,眉头仍且堵着几分郁气。
嵇朗温声劝了她几句,又主动提议:「你若是在府里待得闷了,不如同我一道出去跑马?荆州刺史昨日送了我好些醉蟹,一坛黄酒,晚上咱们一起吃蟹宴。」
赵宝澜也有意换个心情,便点头应了:「好啊。」
荆州正是江南水乡,风景宜人,这时节也好,花红柳绿,生机盎然,连河溪里的游鱼都肥美喜人。
两人催马出城,一较马术高下,等到了绵绵草地上,便信马由缰,并骥说起话来。
嵇朗生于东南,赵宝澜却是长于北方,两地风土人情迥异,闲话起来倒是很有意思。
他们带了鱼竿出来,等到了河边,侍从们便就地设了围帐,又开始准备座椅和地毯。
赵宝澜从较窄的上游看了看,觉得还是河岸另一边更适合垂钓,正准备提着裙子跳过去,却听旁边嵇朗轻声道了句「冒犯」,旋即便将她拦腰抱起,送到了对岸去。
他生的俊逸风流,却又谙熟弓马,精于骑射,看起来谦朗文秀,言谈举止之间却也不乏男子气概,英气逼人。
赵宝澜的脸微微热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眨巴一下眼睛,没说话。
嵇朗便低下头去看她,莞尔轻笑,风度翩翩:「怎么了?」
赵宝澜心里边甜丝丝的,看周围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便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来在他脸颊上「啾」的亲了一下,丢下一句「什么都没有」,就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嵇朗先是一怔,旋即失笑,举步跟了上去。
……
这时候河溪里边的鱼多,两人钓了满满一桶,留下两条带回去晚上吃,剩下的便就近分了,李氏那儿、荆州刺史那儿,又或者说是本地豪强名流府上都送一份。
这东西不值钱,但是昌武侯送过去的,心意在那儿摆着,价值可就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