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厂里第一次广播准时响起，刘振华依然起来晨跑。
家属楼和宿舍楼依然那么安静。厂部大楼依然有很多窗户是破的。厂招待所出来的大树旁，没有人拉扯——飞哥似乎暂时不苦恼了，在床上睡得正香。
篮球场还是那几个人在打球，今天刘振华跟他们练了一会。
说实话，刘振华的球技很一般，但厂篮球队教练，工会副主席老徐说，刘振华一米七八的个，实在难得。就算立在篮球筐下，也能发挥出电线杆的作用。
于是他和身披15号球衣，身高一米八一的冯晓飞，成为天峰厂篮球队的双塔。
只是华盛集团越来越窘迫，已经没钱举办文体活动。刘振华和冯晓飞这对双塔，已经闲置半年多了。
广场那边，依然停着一辆黄海客车——厂车队唯一能动的客车。那十几个退休职工依然在排队上公交车，去市区菜市场赶早集。
半年前后勤处就想停了这早班车——时间太早，除了这些退休职工，几乎没人坐。但是这些退休职工不干，还闹到了集团总部。于是厂里咬着牙继续烧油开通这班车。
电影院和滑冰场依然恍如睡着了，仿佛昨晚的热闹从来没有发生过...
天峰厂还是那个样子，宛如一辆行使三十年的车子，在惯性的驱使下，继续前行着。但是肉眼可见，它的速度在迅速慢下来。
总有会停下来的一天，又或许需要换条路前进。
上午九点多，忙完“一天工作”的刘振华和冯晓飞走进厂部大楼。
不想在二楼楼梯拐角的地方，迎面遇到明未央。
“华哥，你来厂部干什么？”明未央先问了一句，随即就猜到了，“是来办介绍信？”
“是的，我们去厂部办公室开介绍信。”
明未央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如同上弦月。灿烂的笑容如月光一样，明亮的眼睛像黑曜石，长长地睫毛忽闪忽闪的，闪得刘振华的心，跳得有点快。
“华哥，我明天实习期满，要回学校了。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你和飞哥去南鹏，我没法送了。”
明未央有些遗憾地说道。
“没事，我们只是出去转一转，很快就回来，不用送。”
明未央不知想起什么，脸上沁出微微红色。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着刘振华。
“我听人说，南鹏、莞江那边，都有很不正经的地方，华哥，你可不要学坏哦。”
“未央...”刘振华刚开口，冯晓飞在一旁接腔。
“囡囡你放心，师兄我把他看得死死的。华子要是敢多看一眼街上的美女，我就用小本子记着。等回来我们开整风大会，一笔笔地算账。”
明未央嘻嘻一笑，“就是因为华哥跟你去，我才不放心。”
冯晓飞如遭雷击，眼泪水差点没下来。
“天地良心啊，囡囡啊，你千万不能以貌取人。师兄我虽然长得不尽人意，看着确实有点点像坏人，可是跟你的华哥一比，我就是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啊！”
“飞哥，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介意。”明未央连忙解释道，“听说南边挺乱的，你们俩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囡囡这话我爱听。放心，我往你华哥身边一站，不管女的男的，脏的臭的，坏的歹的，都不敢近他身。”
刘振华笑了，“飞哥，确实是，你这长相，真得挺辟邪的。”
不仅明未央笑了，旁边走过来的厂有线电视台两个女职工也笑了。
冯晓飞脸上有点挂不住，转过头来对着那两个女职工说道：“你们笑什么，还没找你们算账。昨晚放得《天龙八部》，怎么只放了一集半就没了。”
天峰厂以前很有钱，九十年代初就在厂里搞了个局域有线电视网络，覆盖所有的家属楼和宿舍楼。
“冯工，这你不能怪我们。没办法，台里的录像机坏了。刘工，你们设备处给修修呗。”
“你们那台先锋录像机，年纪都快赶上我，不修还好，一修装都装不回去了，根本修不好。你们不是还有四台录像机吗？”
两个女的对视一眼，很无奈地说道：“都借出去了，都是厂领导的家属，我们台长批得条子。”
“什么屁台长，搞得好像是中样电视台台长。有点权力就放纵。全借出去了，晚上大家看什么？”冯晓飞不客气地说道。
刘振华眉头一皱，忍不住说道：“向姐，方姐，跟张科长说一声，今晚要是还不能正常放录像，大家可就要闹事了。事情闹大了，你们张科长可就要成替罪羊了。”
广播站和电视台都归厂宣教处广电科管，张台长正式职位其实是广电科科长。但是他喜欢被人称呼台长。
向姐和方姐有些不信，“刘工，你不要唬我们。”
明未央在一旁说道：“向姐，方姐，我们厂这日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没钱的日子本来就难熬，就靠我们放的电视剧打发时间。现在不放了，工人师傅们一肚子火，找谁去？肯定找电视台。”
“没错，”刘振华添油加醋道，“大家本来就一肚子火，被这事一勾，火星子烧起来了。现在厂领导都不在家，大家找不到正主，一赌气跑去基地总部，事情就闹大。到时候基地领导下来，第一个处分的就是张科长。”
明未央是一个科室的人，加上她母亲庾韶夏是集团领导，向姐和方姐听得进去。一听进去了，后面刘振华的话听着就十分有道理了。
两人对视一眼，慌慌张张地离去，应该是找张科长去了。
冯晓飞看了看刘振华，又看了看明未央，摸了摸下巴，黄豆大的眼珠滴溜乱转。
“飞哥，怎么了？”
“你们俩...”
“怎么了？”
“我觉得你们俩，有点神雕侠侣的意思。”
“呵呵，你还不如说我俩心有灵犀一点通。”刘振华看着明未央说道。右手悄悄伸过去，握住了明未央的柔荑。
明未央这次没有挣脱开，只是微微地低下头去。
昨晚刘振华的主动一抱，有了肌肤之亲，让两人的关系突破到新的阶段。
冯晓飞却闻到一种让人厌恶的酸腐气息又在空气中弥漫，让人窒息，让人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