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师叔出关

这日惠风和畅、风朗气清,常驻重明坊市的康大掌门为了一桩喜事,回到了阔别已有些久的重明宗。

向来风流蕴藉的裴奕也禁不住落俗起来,脸上的笑脸一直未曾消下去,咧着的嘴角也压不下去。

这也是应有之义。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于裴奕而言,今日确有大大的喜事。

蒯家小妹入门不过一年,便为裴奕诞下了麟儿,这当真让人情味还未消散许多的重明宗热闹了起来。

索性除了重明小楼有些生意,叶正文与周昕然、靳世伦两个小辈依旧在管,康大宝这头左右坊市之事插不上手,袁晋因为周边邪修劫修尽都偃旗息鼓,也显得没有事做。

左右也都清闲,康大宝便带着蒋青与袁晋先回来重明宗吃个喜酒。

重明坊市不消康大宝管倒是件好事情,俸禄白领,每年的花红也准时到账,总比康大宝当年建立重明墟市时劳心劳力的,也无太多灵石能拿,要好许多。

康大掌门已经许久未回来了,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会会左近的老朋友。

裴奕因着这个由头,为康大宝延请了不少亲近势力的当家人过来。

只是重明宗如今是不一样了,来贺的宾朋不少,但似琴叶林薛家从前这等还瞧不上重明宗的势力,其家主薛笏这番已经连坐上主桌的资格都无了。

贺德宗坐在主宾席上,眼见这番情景有些唏嘘。

眼见年纪没比自己小几岁的康大宝,短短几年时间不仅是修为从练气四层飞速晋升至练气八层,还由一介货郎转变为一个货真价实的掌门。

而反观贺德宗自己,“筑基有望”、“筑基有望”地喊了许多年了,现在却还是只顶着这四个字招摇过市,这些年几无变化,还继续要为禾儿、为家中各房、为郎前辈奔波不定...

贺德宗闷了一口灵酒下肚,只觉自己每来这重明宗一次,便又要更羡慕康大宝一分。

与贺德宗相比,贺德工的心情则要好生不少。

这自己儿子贺元禀自入了重明宗过后,修行一事真如大兄所有要顺遂许多,观其气息,怕是不消几年便能突破关卡,成为一名练气中期修士了。

这等进益速度,虽远比不得拜在石山宗的侄儿元禾,但比起贺元禀的一众族兄弟,却是要快上许多的。

贺德工的旁边有一人与周遭欢声格格不入,他的修为颇高,也已是练气后期,随着一杯杯的灵酒下肚,令得他眼神已经有些迷离起来。

康大宝注意到了此人,端着酒杯来敬:“韩道兄,来,再饮一杯。”

这人也不推脱,举杯过后都不停歇,便是仰头下肚,郁郁言道:“康掌门,某再问你一言,师叔当真不见我么?”

康大掌门当即言道:“韩道兄此话怎讲?谁不知道黑履师叔自上次追捕陈野无功而返过后,意外有所悟了,正在敝宗闭关。

这些日子,便是我重明宗上下人等,也都未见过他老人家,道兄怎可说是黑履师叔不见你呢?”

韩姓修士听了只点点头:“自你大婚过后,黑履师叔便再未回过我们禾木道了。那便算是如此好了,康掌门,待师叔出关,你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等,好叫我们这些亲师侄也尽份孝心!康掌门!你可不许诳我?!”

“哪敢哪敢,来来来,道兄,再满饮此杯。”康大宝自听得出韩姓修士口中的不满,当即答应下来,不过酒话而已,酒醒了可就未必能够记得就是。

又是好一阵推杯换盏,康大掌门终于从韩姓修士身旁中抽离出去,却眼见陆巽拉着周宜修,正热络得说着些什么,使得他有些好奇。

“莫不是想从周师弟这儿多套些侍弄灵植的本事回去?”房室山陆家近些年来又出了四五位位本姓修士,家主陆巽又是个有眼光的,学着康大掌门请了地师勾连恢复了族地灵脉,也请了稼师开辟出了几亩灵田。

只是那位聘来的稼师一走,他家的自培养的那位稼师造诣连重明宗内最次的莫苦都不如,种一年灵植便要赔一年本钱。

陆家倒不是没想过跟康大宝一样招揽有本事的散修进门,他们这些小家族招揽人才可比宗门要方便许多了。

寻摸几个面容出挑的宗女,来做赘婿便是。

不料这才却更加混乱了,几个有点稼师传承的散修吵作一团,各有各的道理,陆巽这个外行也不好分辨,又憋着口气不愿意事事都向重明宗求助。

这下便令得那几亩灵田更加混乱不堪,这下便是真寻来了正经稼师,怕是不花个一二年时间,都难料理好了

康大宝知道这些事情,便只道是因为此事,陆巽才在酒桌上找到了周宜修取经。

待二人分开了,康大掌门才好奇地找了周宜修问过,不料后者却是苦笑答道:“师兄猜得倒差不多,不过却不是要找师弟我取经,而是要师弟我娶人。”

“娶人?陆芸娘?”康大宝稍稍有些惊讶,不过周宜修这回答倒也在情理之中。

陆巽这算盘的确打得不错,若是周宜修把陆芸娘娶进门了,他陆家不就长期省了一笔稼师的聘资么?!

说起来周宜修虽然妾妾成群,但因了早年间生活困顿的关系,倒是一直未曾娶妻,就连周昕然的生母,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凡人侍妾罢了。

虽然因了周昕然这个灵根子嗣的关系,其母在周宜修家中的地位并不低,但周昕然正妻的位置,可一直都是空着的。

周宜修年纪大了,道途无望,陆芸娘倒是还在能生的年纪,又是陆家人里头最能打的,驯养灵蜂也有些门道,还能赚些灵石。

除了颜色不好这一条之外,康大宝几挑不出什么毛病出来。

若他们结成婚姻,在康大掌门眼里头,倒是件挺好的事情。

他正这么想着,不料那头周宜修却是看出了他的主意一般,红着老脸说道:“掌门师兄,我没理他,我也还是更喜欢好看的。”

康大掌门在旁听得咋舌,这师弟,玄孙子都快有了,还搁这儿人老心不老呢!?贺家小妹倒是足够漂亮,但人家可看不上周宜修这么个糟老头子。

周宜修主意既然已经定了,康大宝自不会说些什么。

酒宴散去,重明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康大掌门才心无旁骛地修行了两日,便得来了一个好消息。

“拜见师叔!”康大掌门入了静室,大礼拜道。

“嗯,修为上有些进益,倒是没有太过偷懒。”黑履道人眸子很亮,将康大宝上下打量一番过后,才出声言道:“只是你身上还有丹香残留,怕是有了什么际遇?”

“师叔说的不差,”康大宝闻听此言,旋即便将铁西水于筑基大典上的一系列事宜尽都讲了。

黑履道人听后只点点头,倒是未有什么多的话说,只轻轻言了一句:“你自去便是,这事情并无风险,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黑履道人的话康大掌门自没有不信的道理,恭声应了,又将黑履道人闭关后的一系列事情捡了紧要事情讲了。

话才说完,黑履道人便皱眉言道:“州廷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司马府那边,除了重明坊市那些赀货之事,并未安排其他的活路;刺史府那边,除了霍禀派下来的一些杂事,也无什么大事。”

康大宝又思索了一阵过后,才缓缓答道。

“州廷居然未动三香教,倒是有点蹊跷?!陈野一个新晋筑基而已,居然也未抓到,真是奇怪。”

黑履道人面上稍显诧异之色,旋即言道:“不过倒也不消多想,无事便无事好了,过些日子,我要先去书剑门一趟,去拜会下咱们的叶盟主,也好问些消息回来。”

见着康大掌门老实应是,黑履道人临了又特意补上一句:“我出关的事情,不要告诉禾木道的人,省得他们来我这里聒噪。仗着我的名头,就够他们在外头作奸犯科,欺男霸女了,不消来见我。”

康大宝听了此言,自是不会有何反对意见。

黑履道人出关过后,又集合重明弟子讲道三天,直到留下了足够的道经玄理以供众人参详一段日子,黑履道人这才踏上往呙县书剑门去的路途。

行了半日,黑履道人经过一处村子,落脚休息。

倒不是累了,而是黑履道人闭关时间不短,只靠辟谷丹度日,重明宗的灵膳因了康大掌门的缘故,风格向来油腻,不符黑履道人口味。

许久未尝人间烟火,倒令得黑履道人想在此处村子,采买一些食水。

这村子居然有酒肆茶馆,村口还有牛马厢车拉着些浓艳土胖的娼妇,看着倒是富裕。

黑履道人来的时候正是正午,酒肆中生意兴隆、座无虚席。

便只得买一碗浊酒,抱着一捧茴香豆站着喝酒,一口酒来一颗豆,听着坐中的闲人谈起家长里短,吹着带着点泥土腥味的微风,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自从东郭仙师来了我们肖家村,我们的日子便算好起来了,风调雨顺、人寿年丰、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这汉子颇为憨直,说起这“东郭仙师”之时脸上的感激之色不似作假,恨不得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好事都往人家头上安上去。

这话倒是听得黑履道人颇觉有趣,竟不禁乐出声来,令得这说话的汉子大为不满。

眼见黑履道人穿着破旧,胡须杂乱,吃的也只是浊酒与茴香豆,汉子登时来了气性:“去去去,何处来的穷酸,来与老爷我这儿打岔!!”

连南安伯都以礼相待的黑履道人冷不丁被这汉子一骂,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又觉好笑,只得拱手退了几步,来到了柜台旁边。

柜台上的老掌柜是个和善人,不愿意让外人遭了本地人欺负,旋即吼了说话的汉子几句,才朝着黑履道人歉声言道。

“客人莫怪,这徐二郎自从被东郭仙人医好了寡母过后,便成了这副模样了。东郭仙人在其眼里头便是天下第一仙人,恨不得将他那老妻老蚌怀珠的事情,都感激到那东郭仙师身上去。”

“哈哈,老丈这话说的。”乡下人说话诙谐,逗得黑履道人也乐得出声,这时候酒肆旁边又来了一群蒙童,小娃娃正是馋的时候,看着桌上的菜肴留恋不已。

黑履道人看得有趣,将手中还未吃完的一把茴香豆尽数分了下去,收获了一片感激之声。

老掌柜见这外乡人如此大方,便就更乐得与他说话了,言语中又谈起了东郭仙人的事迹,言语中也多是溢美之词。

黑履道人又听了老掌柜赞了东郭仙人好一阵,什么行医施药、雪夜布粥,听得黑履道人都有些感慨。

修行人里头不是没有心善的,但真似东郭仙人这样,能得这村子里的村民尽数称赞的,倒是凤毛麟角。

在许多在村寨镇乡做土霸王的修行人眼里头,仙路既然已经不通,那便只有享受一途。残民施虐者比比皆是,少睡几个童男童女,他们都自觉心善了。

这东郭仙人竟然能被如此赞誉,倒也让黑履道人来了兴趣。勿论其是在蛊惑人心、还是真心造福黔首,黑履道人都想去看一看他。

若是蛊惑人心,另有所图,自是要一剑斩了;若真是个善修士,黑履道人受过山公教诲、也有重明宗老掌门的言传身教,也可以给他一番造化。

从老掌柜口中得知这东郭仙人隐居在村外矮山上的一处野寺,黑履道人又买了一缸浊酒,饮了一瓢过后,又让老掌柜赠与了在座宾客,便洒然离去。

行到矮山之上,不多时黑履道人便发现了老掌柜口中所言的那处野寺。

这东郭仙人的修为怕是低得可怜,野寺外头这点粗陋的禁制怕是都拦不住血气充裕些的寻常武宗。这等禁制自是拦不住黑履道人,衣衫不动,迈入寺中。

寺中只有一个灰衣老叟,青冠长衫,身前摆着一钵一拂尘。钵中还残留着一些稀粥野菜,只一看这道人便知其过得十分清苦。

此刻他正埋头跪在一尊不知是仙是佛的泥塑像下头,诵经不停,给这破败的古寺营造出了一丝神圣静谧之感。

“嗨,演得不错,某差点便被你瞒过去了!”黑履道人只一打量,眸中精光一闪而过,面上露出些惊喜之色。

道人听了黑履道人的话,充耳不闻,连头都未抬起,兀自诵经不停。

黑履道人只轻声说道:“怎么,陈野,你还要再演么?!”

飞剑亮起,似是让这阴暗的古寺里头,布满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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