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知不觉间就黑了下来。
儒家弟子在图书馆内点上灯烛。
一名弟子端着一盏烛台，用手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走来。
“给我吧。”
荀夫子拦住了他，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烛台，端在一旁为范季照明。
挤在范季身后观望的儒家弟子们齐齐大惊。
夫子掌灯。
这是何等的待遇？
范季双手捧着书简，心无旁骛地对竹简上的字逐个阅读。
指腹小心抚摸过竹片上刻刀留下的刀痕，感受着时间留下的痕迹。
细细咀嚼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一卷之后再换一卷。
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时间仿佛在停止了流动。
偌大的图书馆中足有数百人，现场却出奇地安静，没人发出一丝声响。
突然，一阵夜风从窗外吹来。
范季感觉到旁边的火苗轻轻摆动了一下。
竹简上的文字顿时如同迷雾般恍惚了一瞬。
范季以为是因为自己时间看得太久，眼睛出现了疲劳。
正好这一卷已经看完，便准备放下来休息片刻。
可是头一抬起来，他猛然发现不对！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原本簇拥在自己旁边的儒家弟子没了踪影。
之前摆列整齐的书架也换了位置。
就连自己现在所处的场地，也足足缩小了两倍不止。
范季顿时心中生疑，这是怎么回事？
“你来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低沉悠扬，话音深邃。
就仿佛是跨过时间长河落入他的耳中。
范季猛地转过身。
他刚才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存在。
要知道，凭他如今的实力，就算是荀夫子，也别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
在他身后，有一张矮桌。
矮桌旁边整齐堆放着一摞高高的竹简。
而在矮桌后面，还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身形高大，长髯及胸，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老者埋头在忙活着什么。
范季朝他手中看去，才发现他手里正握着一把半尺长的刻刀。
正伏案疾书。
“你来了。”
老者仿佛感知到了范季的目光，抬头直起身子再度开口说道。
“你是……”
范季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但是，他不敢相信！
“孔圣！”
他震惊地吐出两个字来。
“孔圣？”
那老者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朗声大笑起来。
“现在，他们都是这般称呼我的吗？”
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这个回答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位身材高大的花甲老者，正是儒家至圣，孔丘！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此？”
范季惊讶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四周打量了一番之后发现，这应该是一个书房。
突然，他心中大惊。
因为有过前车之鉴，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几百年，来到了孔子的时代。
如果真是这样，那小衣她们怎么办？
但是孔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放下心来。
“你没有来。”
孔子摇了摇头，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没有来？”
“不错，你还在你该在的地方，我也在我该在的地方。”
范季疑惑道：“那你我为何能够相见？”
秦国和孔子所处的时代相差两百多年之久！
如果自己没有再次穿越，又怎么会突然来到这个书房，怎么会见到两百多年前的儒家孔圣？
“因为我一直存在。”
孔子的回答让范季惊讶不已。
可是转念一想，他明白了。
“你明白了？”
孔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问道。
范季点了点头：“你的思想在传承，所以你便一直存在。”
“不错，不错。”
孔子欣慰地点着头。
继而说道：“儒家弟子人人学我，人人效仿我，人人想成为我，却不知道，他们人人是我。”
范季也道：“人与世间不过百年光阴，从婴儿到少年，从少年到中年，从中年到老年，再从老年到枯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地之内，岁月之中，没有王侯将相也没有男女之分，人人为草芥，人人是草芥，百年之后皆为枯骨，能够留下来的，就有传承不断的思想。”
他凝视着目露赞赏之色的孔子：“所以你的思想在，你便一直都在，他们学你的思想，学你的作风，学你的品格，不是你，却又都是你。”
孔子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后辈，你有慧根。”
范季终于弄明白，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了。
他，在自己精神世界之中！
这是与孔子思想的碰撞！
没有之间之分，也没有空间只说。
范季谦虚道：“慧根……晚辈不敢托大，不过是些小聪明而已，在孔圣面前不值一提。”
人可狂，却不可傲。
面对这样一位大儒，范季也情不自禁地谦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