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巍峨,苍劲磅礴,水流叮咚,细腻入耳。
寒冷一扫而空,身体特别轻松自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好像,自十年前从天宫楼逃出,他就时常感到身体亏空乏力。这段时间,在千瓷坊前后受了两次风寒,便有病来如山倒之势。
瓷中老者,引着南宫晚走了一遭,山水灵力浸润他的身体,待再回过神来时,瓷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样?”言歌问。
人家连《药王归山瓷》都拿出来救他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从床上起身,行礼,“谢坊主大人救命之恩。”
言歌道:“你没事就好,安心养着。”
南宫晚心中大受感动,“坊主大人!”
言歌诧异地看向他。
南宫晚道:“为报坊主大人救命之恩,小的愿赴汤蹈火。”
他解释道:“小的见坊主大人愁眉不展,定是有心事,若是千瓷坊之事,不妨说与小的听,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言歌道:“本座看到你病得厉害,不禁想到了灵尊大人。”
他没有银甲面具护身,身体会亏空,灵力会泄如流水,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你好好休息,等过段时间本座再来看你。”言歌道。
这一刹那,南宫晚感觉自己与她,仿佛隔着一条宽大的河,无法自渡。
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了,从始至终,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灵尊大人。她养他十年,并没有存别的心思,只是添他一餐饭——就像他养冥夜。
那她为何烧了她的契纸?不愿放他离开?
言歌走到内殿,心中怅然。
她担心灵尊,可一波波密探回来,都没有带回有用的线索。
江城跟在言歌身后,谈着千瓷坊内的事。谈得差不多了,迟疑着开口问:“坊主大人,南宫大人他好像有心要离开。若他执意如此,不如放他走。”
江城在想什么,言歌是知道的。他不喜欢南宫晚仅凭一块玉瓷就能号令千军!这对他是最直接的威胁。
言歌道:“有他制衡你,我安心。”
没有一丝婉转,言歌直言不讳。
江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属下明白。”
江城退下,继续带人寻找灵尊的下落。
虽然天宫楼已败,但仍然是监视的重要目标。
天宫楼的废墟之下,坍塌的大殿内,如荷叶一般的云台托起一位翩翩男子。
男子盘坐,口中诵念口诀,黑紫色的烟雾缠绕着他的身体。
突然,他喉咙一腥,捂着发疼的胸口,吐出一口血。
半俯着身体喘息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瓷影只是肉体凡胎,被言歌所伤,差点儿丢命。
他暴怒地掀起狂澜,水柱冲天,水花化成利刃,把本就是一片废墟的地方弄得烟尘四起。
“没用!”
他咬着牙,低声痛骂自己。
“真是没用!”
即便到了这等田地,他依然狠不下心来痛恨那个女人!
是她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她让他功亏一篑的啊!
他察觉到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便挺直腰板,擦净了嘴角的血丝,强作镇定。
“楼主大人现在才悔恨自己对言歌太心慈手软了吗?”
瑶兮的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大殿内回响。
瓷影眉心深刻起来,难掩嫌弃,“是你?”
瑶兮道:“天宫楼被破,我得此机会脱身。楼主大人,你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你和我现在的境况有何区别?”
瓷影冷笑,“叛徒走狗,妄想与本尊平起平坐,可笑。”
瑶兮心中愤怒,却强压着,平静地说:“如果楼主大人还想东山再起,做回天宫楼,除掉千瓷坊,就把嘴巴放干净点儿。”
见瓷影安静下来,瑶兮继续道:“不知道大人是否还记得《冥夜瓷》。”
瓷影警觉起来。
瑶兮道:“《冥夜瓷》之所以叫冥夜,是因为里面藏着一个孩子。不,我不应该叫他为孩子,他与灵尊大人一样,有万岁之久。”
“想必楼主大人已经猜到了,他便是黑瓷的源头活水,比你造地宫抢夺灵池更有用。”
瓷影心惊,立即下令:“把他给我带来。”
瑶兮道:“我得到消息,他被带到了千瓷坊。”
“本尊立马派人将他抢回来。”瓷影激动异常。
一直以来,他小心蛰伏,不敢有丝毫怠慢,就是因为自己是凡夫俗子,普普通通的人,而千瓷坊的主人灵尊阿南却是灵瓷所化,已有万年寿命,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如果他能控制黑瓷的源头活水,就有了与灵尊直接对峙的资格!
一千年来,他以凡人之躯硬撑着,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必须找一个人,占走对方的命。就像之前对司迎所做的那样。
他看上的不是司迎的一头白发和红衣,而是他的命。
如果要了冥夜的命,那他就再也不用受这种苦了。
瑶兮道:“他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
瓷影问:“那你说怎么办?”
瑶兮道:“一千多年以前,你的妻子云烛小姐救过他,两人像朋友一样。如果你想尽快拿下他,也许可以试试让云烛小姐出面。”
瓷影硬撑着身体站起来,命令瑶兮:“把天宫楼收拾干净,备下婚宴,本尊要接云烛小姐回家成亲!”
他踉跄着艰难地离开了天宫楼,去找那浪迹天涯的女人。
瓷影走后,瑶兮拿出一块瓷片,通体雪白,玲珑如玉。
它有一个名字,《骨女画皮瓷》,看似雪白,实则是一块黑瓷。
以假乱真,颠倒乾坤,这就是这块瓷最厉害之处。
她看了一眼远方千瓷坊所在的方向,喃喃:“灵尊大人,您该回来了。”
夜幕降下,千瓷坊内一片静谧。
今夜,言歌仍旧辗转难眠,索性进入了灵尊大人的大殿,想去书楼看看书。
原本她是不可以进出灵尊大人大殿的,毕竟没有这个先例。但是,天宫楼一战之后,她再来这儿,已经没人阻拦了。
那些守护者虽为灵瓷所化,不是爹妈所生,却比人更聪慧,他们知道,凭言歌如今实力,若真想背叛灵尊大人,根本不必偷偷摸摸,直接来硬的就可将千瓷坊掀了。
今夜,她不去书楼,而是去见了一个人。
“坊主大人,您来了。”
柔柔的月光落在面具上,一旁的侍者轻声开口。
“小的等您许久了。”他说。
言歌有些诧异,“等我?”
侍者道:“小的想起一些事。”
“何事?”言歌问。
侍者:“九瓷血阵的确有令人心智错乱、忘记过往的本事,小的受其干扰,也忘了一些事,近日才慢慢回想起来。”
他道:“灵尊大人被困九瓷血阵,但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参破天门法阵的全部奥秘,从中脱身了。”
“什么意思?”言歌追问。
侍者道:“也许灵尊大人现在根本不在天宫楼,虽然小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来,但能想到,他一定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也许,九瓷血阵抹去了他的记忆,让他忘记了自己是我千瓷坊的灵尊大人。”侍者越说越相信自己的猜测,“一定是这样!也许灵尊大人就在天地间某处。”
言歌道:“没了银甲面具,他会撑不住的,本座必须尽快找到他。”
言歌铺下笔墨,“你见过灵尊大人的样子,画下来,本座就算把整个天下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
侍者执笔,蘸墨描画。
“小的也是方才想起灵尊大人的音容笑貌。”
画像落在纸上,言歌拿起来仔细看,却惊讶得迟迟回不过神来。
“坊主大人……怎么了?”侍者忐忑,唯恐做错了什么。
言歌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