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说,连贺敏辞职了。」她轻飘飘开口。
文宁没否认,「嗯。」
「为什么?」
「不想再做这一行。」文宁说,感触不深。
连贺敏暂时退出了时尚界,自己开了一家花店,打算做点别的事。
谢安然说:「她这回倒是捨得。」
这话的意味有点深,讲得不明不白。
当初的四人组只有齐瑞安是傻子,至今还什么都不懂,另外三个都是聪明人。文宁听得出个中含义,不应声。
谢安然抬手理理头发,面上有些感慨的样子,好似在回忆什么,良久,忽而问:「她知不知道你结了婚?」
文宁嗯声:「上回跟她讲过。」
咖啡馆谈事那回,当时就说清楚了,没有再瞒着。
谢安然不知情,不过多问这个。她示意文宁转方向,要去假山那边看看,文宁推她过去。
只是刚到那边,她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我跟连贺敏吵过架,那时候就闹崩了。」
文宁说:「我知道。」
谢安然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才吵的,就在车祸的前一天。」
轮椅停下,文宁没再使力,静静听着。
谢安然回想了一下,把那些已经快淡忘的回忆又拉扯出来,没有解释为何要吵,只说:「所以你让我顺路去接她,我其实不大愿意,故意绕了远路。」
不想去接连贺敏,因而特地绕到柳林路那边,离得远远的。
「你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当时太生气了。」她继续说,眼神有点空洞,思绪逐渐飘远,停顿了半晌,似是在斟酌词句,「然后连贺敏也给我打了电话……」
车子是正常驾驶,没超速没违规,但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她太烦躁,一瞬间分了心神,所有的变故就出在那一刻。
这是当年没有说出的真相,隐藏了很久的秘密。
其实那时候如实交代,顶多就是赔偿加重,不会因此就坐牢或是怎样,对判决结果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谢安然不敢,她说了谎,谎称自己认真看路,只是来不及反应。
话没说完,可文宁大致都懂了。
谢安然的眼睛有点红,不知是懊悔车祸还是遗憾当年,她兀自转动轮椅方向,与文宁面对面,嘴唇颤了颤,问:「你跟那个人结婚,是因为愧疚吗?」
第49章
一场车祸带来了巨大的改变,撕开平和的假象,袒露出来的皆是残忍。
天黑雨大,骑车的青子君因看不清前路而闯了红灯,开车的谢安然因分神来不及躲闪,一个丢了命,一个失去了一双腿。
客观上,应该是青子君负主要责任,谢安然过错更小,判决结果十分公正,但牵扯到错综复杂的感情,孰是孰非难以界定。
如果青子君不加班,孟知不在电话里说要滷肉,事故可能就不会发生。
同样的,如果谢安然和连贺敏不吵架,文宁不让谢安然去接人,或是谢安然开车不分神,意外也可能被避免。
所有的一切都是环环相扣,宛若解不开的死结。
大雨和闪电,空荡的街道,马路上横躺着的青子君,可怖的血色……那是谢安然往后多年里再也忘不掉的场景,成了她的梦魇。
街道太偏僻,等到双双被发现,再被送去医院,为时已晚。
那天晚上,同一家医院,两个手术室,两场手术,一残一死。
文宁赶到医院时,谢家已经在尽力封锁消息,争取不让事情闹大。
事故判决结果下来,谢家上下怒不可遏,尤其是谢安然的父母。他们出色的女儿本该是天之骄子,却因车祸而残了半截,余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任谁都接受不了。
谢家要算帐,青子君一条命不够赔。
后来是谢安然将家人拦了下来,无论如何都不让再追究。
那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许多事情都脱离了控制,无法回到原样。
六年前的谢安然还不叫谢安然,本名徐安琪,随外婆姓——旧时的徐家是书香门第,谢安然的外婆是有头有脸的知识分子,极其有本事且受尊重。出国之前,谢安然改名换姓,以另一个名字开始了全新的国外疗养生活。
至于青家,不管是青禾还是孟知,她们对这些毫不知情,等待她们的是冷冰冰的私下谈判,以及数目不多的赔偿。
青禾没有见过谢安然,她只知道一个名叫徐安琪的年轻女人撞了青子君,对方也险些丢了命,还在治疗当中。她愿意和解就是最好的局面,不然接下来就会对簿公堂,赔偿只会更少,处境会更艰难。
双方谈判那天,文宁也去了,但没有出面,而是坐在外面的车子里等着。
青禾最终还是签了字,牵着孟知离开。那个十九岁的少女从头到尾没掉一滴泪,即使脸色灰白,可还是对律师说了句:「麻烦了。」
文宁坐在车里没动,看着她走远。
在那一年里,文宁一共见过青禾三次。
第二次是在春江路,青禾搬离了原来的出租屋,带着孟知在中学附近找了间便宜的房子暂住。
第三次是在西河街,青禾和陈江起,也就是江子在一块儿,两人应聘酒吧驻唱失败,大中午只能蹲在马路边上吃盒饭。
江子嗓门大,吃到一半忽然傻咧咧地说:「姐,你以后肯定能成为世界级的贝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