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英对此有怨气也正常,别说是在文家了,随便换个正常家庭亦是如此,本质没区别。归根到底,还是对这种极度不公正的分配方式感到不满,不患寡而患不均,谁都没法儿平心静气地接受。
不过另一方面,换个角度来看,这些都是未定局面。假使若干年后,真到了正经分遗产的时候,老爷子要是均分财产或者偏向文恩承,那对文宁而言肯定也不公平。
为家族辛苦劳作多年,数十年如一日地做贡献,明明是付出最多的那个,可到最后却是为别人做嫁衣,甚至于被踢出本家,诸如此类的例子不在少数。
老爷子都做到这份儿上了,施念英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忍着,不就是做的后一种打算,只是当下的决定而已,结果怎么样还是未知数。
何况文恩承可是亲儿子,血浓于水,哪怕多年后真比不上文宁,可单单凭着这层血缘关系,再加上施念英的妻子身份,届时还是能分到不少了。老爷子不是绝情的人,当年跟前妻离婚都那么大方,对她们母子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管现在如何,反正装装样子也要过下去,不撕破脸皮就行。
试探都不用,青禾一眼就能把施念英的想法摸清,把对方看得透透的。
瞥了下那边的文宁,文宁像是感受不到那母子二人的敌意,全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这人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老爷子的打算,给她也好,给文恩承也罢,她不是很上心,仿佛愿意接手文家的摊子,仅仅是出于后辈该尽的责任,为原生家庭出份力罢了。
文宁有自己的事业,早就独立于文家之外。
青禾心头的滋味复杂,一时不好受。她对文宁的情感不是想像中那么干脆,做不到完全不在意,相处久了,多少还是会关心对方。
施念英母子的做派太有针对性,其心昭昭。
等到文恩承再次上前卖乖,准备凑到老爷子跟前当好儿子时,青禾还是没忍住,出声把文恩承喊住。
小子机灵,先是一愣,再老老实实地站住,一边嘴甜地叫人,一边满脸天真不解地望向青禾,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问:「嫂子,叫我有事吗?」
这声「嫂子」叫得青禾起鸡皮疙瘩,受不了这样故意卖乖套近乎。母子俩何时对她客气过?从结婚至今,文恩承就没这么喊过人。
压下心头的强烈不适,青禾也做出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笑了笑,拿出嫂子该有的架势,朝文恩承亲昵地招招手,再把包拉开,回道:「没什么事。你过来,给你点东西。」
文宁回头瞧了眼,老爷子亦看过来。
文恩承都快挨到病床前了,闻言,脸上的不情愿立马显露。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藏不住情绪。
但文恩承是侧身偏过头的姿势,后方的老爷子瞧不见他的神情变化。
青禾不会真做什么,念及这破孩子才十岁大,她当做感受不到,难得耐心一次,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子,平易可亲地说:「过来,坐这儿,有东西给你。」
文恩承瘪瘪嘴,唇瓣撅得老高,都可以挂油壶了。他悄悄看了看自家亲妈,见施念英没太大的反应,这才慢吞吞走过去。
青禾拉着他坐下,淡定地从包里摸出一把奶糖,塞到他手里,面上稳如泰山地说:「喏,杨叔说你爱吃糖,专门给你留的进口糖,尝尝,喜欢吗?」
她扯起谎来可谓一套又一套,说得煞有介事,言辞真切,听不出半点虚假的意味。
杨叔没说过这话,文恩承平常不怎么吃糖,专门留给他就更不可能了,全是胡诌的话。不过这包糖确实是进口糖,但不是她买的,是上次叶希林托朋友从国外採购时朋友送的。糖太甜,放了很久都没人吃,她出门顺手抓了一把,现在用来打发小孩儿。
文恩承不大高兴,可没表现出来,收下糖,闷闷小声说:「谢谢。」
「不用,」青禾说,剥一颗糖送到他面前,「吃吧,挺好吃的。」
接下来文恩承没能再过去打扰文宁和老爷子,青禾闲着没事干,一个人应付母子两个,跟着一块儿做戏。施念英很是不悦,可憋住了没发作,期间还体贴入微地给青禾倒水。
等到文宁和老爷子谈得差不多了,青禾抽空出去透透气,去了趟洗手间。
恰逢施念英出去取药,回来时在楼道口撞见。青禾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再做,不招呼对方,转身就往病房走。施念英却在这时把她叫住,别有深意地问:「见过安然了吧?」
不知道这是在发什么神经,青禾懒得搭理,散漫地嗯声,抬脚就走。
施念英在背后站着不动,盯着她的背影,一瞬间看穿了什么似的,忽而来了一句:「文宁还没告诉你吗?」
青禾顿住,没明白这云里雾里究竟要干嘛,于是回头瞧了瞧。
施念英一脸耐人寻味,好似窥视到了秘密,不再假惺惺地掩饰自己,说:「难怪你这么护着她,原来还不知情。」
本是不想理会,可那话里的含义实在深长,青禾犹疑,问:「什么意思?」
施念英莞尔,却不再多言,绕过她走开了。
青禾跟上去,然而没能逮住对方问清楚,施念英很快就回到病房,她慢了一步。
探视很快结束,小两口只是过来看看,老爷子无大碍,交代完事情就让文宁早些回去。公司的事务还有一大堆没处理,文宁可不能在医院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