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地站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望着不远处的那一抹亮光,一个人缓缓挪动脚步。
我是谁?我在哪里?
但没有人会回答这个问题,换句话说,这里有没有人都无法知晓。
嗯,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应该怎么做。
远处窸窸窣窣传来了声响,向着那边看去,发现不知何时那道光已经近在眼前了,脚步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带着惊恐的心情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惊恐,我为什么要惊恐呢?
脚终于迈进了光明之中,随后是手臂,整个身体,然而还没能缓一口气,低沉的嘶吼声从身边想起。
等一下,你们,离我远一点!
似乎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为何会恐惧了,但对方明显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退缩,无数染着鲜血的手臂自黑暗的水域伸出,向着光照耀下的人抓去。
等一下,我没有杀你们,我没有伤害你们,我伤害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手臂将他牢牢抓住,而手臂的主人也从黑暗之中显现出来,那是一张平滑的脸。
不知何时,照耀着他的光芒已经变成暗红色的,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个闯入者。
“你杀死了我们,你要付出代价……”嘶哑的声音响起,貊海森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他的头被一只手提着俯视着下方的人。
“哇!”森恩被刺激地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他手臂胡乱地往前抓去,随后看着天花板缓缓停了下来,慢慢地,他的肌肉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
“这是多少次了?”森恩缓缓说道,起身倒了满满一杯水喝了下去,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走到铁门前推了一下。
铁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森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释放了。
自貊海森扰乱天启城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了,作为仅有的从商业街走出来的几人,森恩三人甚至都没能赶到医院就被抓起来进行保护。
名义上是保护,其实就是换种方式进行软禁,这几天森恩每天要被盘问好几次,而询问者对盘问的细节甚至都要精准到几分几秒在哪里干了什么事情。
自然,和他又一样待遇的还有冰语华和哈冥灵丝。
冰语华倒是很熟悉这样的流程,在森恩看来他应对地十分合理,起码没有像自己一样几乎天天做噩梦。
而哈冥灵丝被从假死状态救了回来,自然她亡灵族的身份就此暴露了,而正巧人族和亡灵族又处于战争状态,于是哈冥灵丝差点就要被直接施以重刑了。
但人族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依靠的可不是那种无礼的判决,经过法庭的审核,把刑罚改成无限期拘留,以这场战争结束——如何哈冥灵丝能活到这天一样。
就在森恩为此感到苦恼时,他的保护期结束了,在他准备离开去找白羽颂者商量时,得到了哈冥灵丝被人保释的结果,不过要晚于自己一天释放。
所以森恩索性就和冰语华在这里多留了一天,而当森恩走到警卫局大厅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冰语华。
冰语华看着他有些萎靡不振,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森恩耷拉着头,显得精神不佳:“做噩梦了。”
“这样啊。”冰语华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从一旁拿过一个袋子,递给森恩问道:“没吃早饭吧,给你。”
“谢谢。”森恩没有推辞,尽管他现在几乎没有什么胃口,他打开袋子拿出一个面包吃了起来,味同嚼蜡。
“辛苦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立刻把森恩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森恩看了过去,正好看见邢平凡从侧门走出,哈冥灵丝跟在他的身边。
“学长……”森恩轻轻说道,他之前还在想是谁能够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将哈冥灵丝这个极度危险的存在保释出来,现在看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哈冥灵丝则兴高采烈地朝着森恩跑了过来,森恩将疲态掩盖下去,笑着将袋子递了过去。
看着哈冥灵丝从袋子里摸出一个面包,他才看向邢平凡,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原本意气风发,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学长居然已经变成了这样。
仅是一段时间没见,邢平凡的身体整整消瘦了一圈,他的眼睛深深凹陷进眼眶之中,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花白了不少,就连皮肤都失去了光泽,和那路边落魄的乞丐都没有这么夸张。
森恩小心翼翼问道:“学长,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再回去睡一会儿?”
邢平凡摇了摇头:“没有那个时间,现在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我要是就此休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冰语华这时开口问道问道:“那既然这样,为什么您还要抽时间来保释哈冥灵丝呢,按照刚才的说法,你应该在办公室加班加点工作才对。”
邢平凡嘴角抽了两下,似乎是想要笑出来,但不出意外失败了,他抬起灰色的空洞眼眸看向冰语华:“那是我最后能为明紫柠学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最后一件事情,等一下,为什么这么说,学姐或者你怎么了。”冰语华立刻察觉到话里的问题,毫不犹豫地询问。
邢平凡低头思考了些许,缓缓开口说道:“学妹她,牺牲了。”
森恩被突如其来的死讯震惊地在原地说不出话来,那个虽然平时十分不着调但能完美做好每一件事情都明紫柠学姐,死了?
他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嘴里念叨道:“开玩笑的吧,这怎么可能。”
邢平凡的眼神更黯淡了,他抬手指向外面,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现在天启城乱成一团,人人都在担心自己和自己的亲人,整个天启城的管理层受到了相当大的压力,而社会上趁机有人进行犯罪,短短一个星期,天启城的生活水平倒退了十年。”
冰语华问道:“但是平民不是不允许使用热武器吗,天启城政府难道没法压制下来吗?”
邢平凡说道:“这就是貊海森给我们留下的最后一个大礼了,他在走前将所有的武器库打开,并杀死了所有的相关人员,而天启城本来就是一个多种族的居住地,使用魔力的家伙可不占少数。”
说着他突然低下头猛地咳嗽了起来,森恩连忙上去查看他的状态,被邢平凡伸手阻止,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掉嘴角的血,指向外面说道:“总之,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因为天启学院自成一套体系,现在还没有陷入混乱,我们立刻前往哪里,特别是灵丝。”
他的话语让森恩将目光移到哈冥灵丝的身上,而后者呆滞地看着他,手中的面包不知何时掉在地上,被点名的她猛地反应过来,她仰头看着森恩,缓缓后退一步。
森恩小心翼翼伸出了手:“灵丝,我们先离开这里。”
而哈冥灵丝却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浑身颤抖了起来,她看着森恩,露出一个自嘲地笑容:“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已经摆脱了这些事情了,原来是我想多了。”
森恩有些担心:“灵丝。”
说着他缓缓迈出一步,而哈冥灵丝却好似被踩中了尾巴的猫,身形一闪,冲着一旁敞开的窗户冲去。
“等一下!”森恩和邢平凡同时喊出声,邢平凡试图追上去,但他的身体状态已经糟糕到不允许他这么做了,所以他刚一抬腿就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狠狠倒在地上。
“学长。”跑出几步的森恩听到声响停住了脚步,而哈冥灵丝已经从窗户翻了出去。
邢平凡完全不管自己的身体如何,冲着森恩喊道:“别管我,快去追,现在所有的人她是最危险的那个。”
森恩有些犹豫,他抬头看见冰语华冲他点头,立刻转身从正门追了出去,原因无他,那个窗户太小,不足以让森恩翻出去。
而貊海森在冰语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看着森恩离去的背影喃喃说道:“千万要保护好她,别让我身上的罪孽再增加了。”
冰语华看着他问道:“那我们现在这么办?”
邢平凡说道:“前往天启学院,我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了,不能就这么耗费时间,至于那边,我只能选择相信森恩了。”
将邢平凡放到车上,冰语华坐到驾驶位上调出地图问道:“具体要到哪里去。”
邢平凡从口袋里掏出一台巴掌大的便携式电脑,他点了一下屏幕,一堆蓝色的屏幕就投影在他面前,而每个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未处理信息。
他听到冰语华的问题,头都没有抬:“去找时金雨。”
“好的。”冰语华说道,他看着被屏幕遮住脸的邢平凡,抬手设好了车的行动路线,伴随着发动机启动,飞行车缓缓地飞到空中。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半空之中俯瞰天启城,冰语华才意识到现在这里到底糟糕成什么样子,随处可见激光武器,魔力四处纷飞,甚至可以隐约听到被几乎被淘汰的热武器发出的爆炸声。
至于这样造成的结果,都不用去思考,那必然是导致整个天启城的人民都陷入水深火热的地步。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向邢平凡问道,虽然他作为一个外族问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但他不问,心里又感觉堵着一块。
邢平凡疲惫的声音传来:“很糟糕,中部执政区大楼刚刚遭遇了爆破恐怖袭击,十五个人绑上了一声的炸弹发动了自杀式的攻击,啧,这样也没法判断是人族内部的洗脑还是外族魔力干涉了思想。”
“而武装部队已经和暴怒的人群交火了,原本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没有魔力的人族平民很老实,只需要稍微震慑即可,但托了貊海森的福,将武器散发了出去,甚至连未销毁的核弹都少掉三枚,人民得了武器,自然不会随意听信别人的话了,现在所见的每一个人都是敌人,而军事部队又不能伤害平民,只能不断退让。”
说着邢平凡又点开一封邮件:“而貊海森早就准备好了一些关于言论,他直接公开了自己是秘偶族这件事,尽管高层迅速控制了媒体,但是情况的恶化也一点不慢,趁此机会,一些不良媒体火上浇油扭曲事实,使得现在人人自危,完全不停指挥,见谁都像貊海森秘偶假扮的。”
突然他停了下来,抬手捂住脸庞,低声笑着:“我真是一个废物啊,从头到尾都没有和貊海森同台竞技的资格,默认了对方是人族,呵,我在想些什么,要是准备再充分一点,学妹就不会死了,这一切都是我的……”
冰语华看着倒在椅子上的邢平凡,默默收回了魔力,手中冰莲梦呓浮现,他扭头看向窗外,警惕着任何可能来的袭击。
“好好休息一下吧,等到目的地我再叫你起来。”
“哈,哈,灵丝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森恩扶着一边的墙壁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他由于起步时慢了一点,当他跑到窗户边时已经看不到哈冥灵丝的身影了,失去目标的他只能凭借感觉四处搜寻。
“这里也没有啊。”森恩从一栋废弃掉的房子里走出,房子里虽然看起来空无一人,但森恩是能明显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无法判断对方的意图,只能先行离开。
又搜寻了一阵子,依然没有任何结果,就在森恩苦苦思索着下一步时,不远处传来的枪声引起他的注意,他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但还是抬起脚走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走过两个街区,森恩走到一条十分宽广的街道上,为了节约空间,在人族把交通全部送入天空和地下后,这样宽阔的道路已经不多见了,而道路的尽头,是一栋穿过云霄的高楼。
远远看着那栋楼,森恩即使不了解人族的内部结构也知道这个地方十分重要,但此时这个重要的建筑前,大量的武装人员、机甲和战车将门口堵住,而他们面前的,是拿着武器的平民,毫无纪律地聚集在一起,而森恩听见的枪声,正是其中有人对武装部队攻击产生的。
简单分析了一下局势,森恩决定不掺和进去,他立刻扭头准备冲着来时的路离开,在砖头的一瞬间和从对面的转过来的哈冥灵丝面对面。
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相遇愣在原地,但先反应过来的是哈冥灵丝,她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完全没有理会背后森恩的叫喊。
“她到底怎么了?”森恩脑海里浮现出哈冥灵丝假死的样子,有些担心地提起脚步,紧紧地追在哈冥灵丝身后。
跑过了几条街,森恩最终在一条小巷子里将哈冥灵丝堵住,他看着对方,尽可能温柔地询问道:“怎么了灵丝,为什么要离开。”
说着他伸出了手,但哈冥灵丝却后退一步躲开了,森恩的手僵在空中,许久后才尴尬地收了回去:“回去吧,学长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学姐死了。”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哈冥灵丝眼神空洞地看着森恩,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许久后才开口:“我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眼见哈冥灵丝又要跑,森恩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冲着她喊道:“那是貊海森做的事情,和亡灵族没有什么关系,知道吗,走吧灵丝,我们回去。”
哈冥灵丝看着森恩,嘴角勾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流下:“森恩,我不能回去,我身上带着天生的厄运,无论是谁,无论我在哪里,最后我身边的人都会死去,而我自己也无法在任何方式上顺心,所以,森恩。”
她看着森恩,语气里带有一丝哭腔:“让我走吧,我继续留在这里,无论是你还是其他那些照顾我的人,最后都会走到那一步。”
森恩看着他,眼神逐渐严肃起来,语气也深沉了起来:“那么,你在离开这里之后,又准备去哪里。”
哈冥灵丝按住自己的心口,轻轻开口说道:“不知道,也许像以前那样,继续自己的流浪生活,远离人群,独自一人生活。”
森恩感觉自己嘴巴有些发干:“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哈冥灵丝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森恩,如果真的有什么办法,我早就可以摆脱这种命运了,继续让我和你在一起,你最终也要死在我面前,那是我不想看到的。”
森恩彻底沉默了,从刚才几句话里他隐约猜到了哈冥灵丝以前的生活方式,他告诉自己要阻止,但那晚哈冥灵丝瞬间击杀大量秘偶以及面对灾难习以为常的表情又唤起了他心里对死亡的恐惧,他颤抖起来,手指也微微松开。
哈冥灵丝则缓慢从他手下离开,她礼貌地对着森恩行了个礼,转身就准备绕过森恩离开。
看着那娇小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走过,森恩心里十分焦躁,他隐约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放哈冥灵丝离开,对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事,但要留下对方,自己又没有足够的理由……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