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了两步，我又停住了。
毕竟老云是个要面子的人，因为有宗祠规矩在，下跪不是一件挺耻辱的事情，但他
一定不希望我瞧见他屈膝跪地的狼狈样子。
我要这时候去见他，估计场面会挺尴尬。
“哎！”
我偷偷叹了口气，朝着另外一条巷子，绕了进去。
才走了七八步，我模模糊糊听到旁边的楼里有人打电话。
听音色，讲话的人是那个古怪族长。
“玛德，老云在你门口跪着，你还有心思跟人打电话，我非要听听，你讲些什么
在。”我暗自骂道。
族长的家，是那种老式的私宅，外墙年久失修，因为不少青砖破碎，有的青砖还脱
离了墙体，搞的坑坑洼洼，还算好爬。
我使了阴人身法，三下五除二，上了墙，趴在了二楼的窗户处。
窗户很老旧，还是带插销的那种，隔音效果几乎没有。
我五感又灵验，哪怕族长打电话用的是正常音量，依然听得很清晰，但我只听得见
族长的话，话筒里说些什么，我就听不清楚了。
“阿强，你们这些大老板啊，赚了钱，都不愿意回来，今年年也在外头过的，是不
是真不把宗祠当家了？”
“我晓得你们想什么，外面世界热闹，灯红酒绿的，老家的人呢，又不入你的法
眼，你觉得回来没什么意思呗，就找理由不回来。”
族长似乎在电话里，和某个熟人聊家常。
我靠！
他是真心狠啊，老云还在他家门口跪着呢，他一个人美滋滋的找人聊天。
也太不把老云当回事了吧？
我有点忍不住要发作了，想着把这窗户给挑开，进了屋，跟那族长好好理论理论，
刚想行动，忽然里头聊了很久家常的族长，“话风一变”，家常没聊了，开始聊点我
很感兴趣的内容了。
“阿强，庭生带着一个阴人来了祖祠，为的是当年鱼骨神的事情，你看看要不要回
来处理一下。”
额？
原来跟族长打电话的那个人，就和鱼骨神相关，会不会是当年杀了墨小玥一家，把
四艘船沉掉的凶手？如果是，那就怪不得族长很是严厉的让我、云庭生不提鱼骨神
的事呢。
我连忙竖起耳朵，仔仔细细的听族长对着电话不停的说话。
“你不来？你不来能行吗？庭生这次显然是要彻底替白杉出头，我不让他查，他在
我门前跪了几个小时了。”
“你们都是把兄弟，当年，是你找到我，不让宗祠再次提起鱼骨神的事情，如今，
你结拜兄弟要把旧事重提，我怎么办？”
“别扯那么多有的没的，阿强，你是宗祠里长大的人，难道庭生就不是？他也是我
看着长大的，他跪我门口，我替他心疼！再说了，我是族长，管着一族的人，做事
得一碗水端平，鱼骨神的事啊，我不想插手，你来劝庭生，若是他听你的，不重提
鱼骨神的事，那就最好，若是他不听你的，非要查清楚十六年前白杉的死，那就是
你们兄弟之间的争端了，宗祠绝对不介入。”
族长一番话，算是吐露了心生。
我以为族长跟电话里的那个人有什么勾结呢，搞了半天，原来族长竟然保持中立啊。
“行了，阿强，我知道你目前在南粤，并不在香江，回宗祠没几个小时的路程，找
你司机开车回来吧，你找庭生聊聊，就这样！”族长挂了电话。
听了他打这通电话，我对族长看法改观了不少。
正想着呢，忽然，屋子里面，传出了族长的声音。
“李兴祖，别趴我们家窗户了，不怕掉下去，摔瘸你的腿！”
恩？
他早就知道我在了。
藏在暗处，被人点破，若是再逃走，反而丢了体面。
我尴尬的笑了几声后，一只手推开了窗户，翻身进了房间，讪笑着说：老族长，你
耳朵可真灵！
“灵？南粤、川西、闽南，都没第二个耳朵比我更灵的阴人。”老族长坐得笔直。
我问：你也是阴人？
“当然！”
老族长把耳边的蓬松白发聊起，露出了耳背——他的耳背上，竟然还长了两只小耳朵。
一边三只，两边就是六只耳朵。
六耳？
“以前南粤走江湖的时候，人送了我一个外号，叫六耳道人。”老族长说：论资排
辈，我得管风影喊一声师兄。
哎哟，老族长也是走过阴的狠人。
“阴阳刺青师李兴祖，见过前辈。”我双手合十，尽了礼数。
老族长说道：我有六只耳朵，两只是人耳，有两只是鬼耳，任凭阴人、武人动作轻
微，都逃不出我的耳朵，还有两只耳朵，是心耳，能听出人的内心杂念、纠结——不
过……两只心耳，我自己给毁了。
“你自己毁了你的心耳？”我长大了嘴巴，很惊讶。
但凡厉害的阴人，都天赋异禀，这些与常人不一样的天赋，就是阴人立身江湖最大
的本钱。
他叹了口气，说长了一对能听见人内心声音的耳朵，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一种折磨。
感叹完后，他摆了摆手，并不顺着“毁耳”的话题往下说，他又把我们两人的聊天气
氛，引到了云庭生身上。
“以前，云庭生的把兄弟——宁子强，跟我们宗祠约定好，不要再有人去碰触鱼骨神
的事情了，我当时答应下来了，所以，今天要赶你们走！但庭生跪了很久，我硬不
下这个心肠拒绝庭生，就电话约了阿强，庭生和阿强之间的事情，让他们当面谈吧。”
“至于你李兴祖……你也跟着庭生一起，和阿强好好谈谈，我早就知道你，最近十年
来，天下阴行出过最强的年轻人，出道一年，已经成为川西阴行掌柜，目前若是没
什么意外，可能南粤阴行，也会唯你马首是瞻。”
他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能帮庭生，十六年前鱼骨神惹出来的祸事，或许真
能求个真相……你先原路返回吧，我把庭生放进来，然后你再进我家的门！给庭生留
些面子。
“多谢！”我跟老族长抱了个拳，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
等我从前门再进族长家的时候，族长、米仔和云庭生，在一楼客厅里喝鸡汤。
族长抬着眉毛望了我一眼后，让我也坐下喝汤。
我才端起碗，族长跟云庭生说：等等吧！阿强要来了，你们要查鱼骨神的事情，得
他说了算。
他说完，又问云庭生：对了，这些年，你跟阿强之间关系还好吧？
“嘿……要换别人，我肯定说我跟阿强关系不错，但我不能对您撒谎，其实早些年，
我就跟阿强形同陌路了。”云庭生苦笑。
族长了转着碗沿，吸溜了一口汤后，像个慈和长辈，说：那以前也是把兄弟，没什
么过不去的坎。
“但愿……”云庭生望着窗外，心情很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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